如果说,想要做给别人看,大抵他唯一想做给人看的,便是给归已看,也给远在天朝的苏若清看。他可以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守护她,苏若清做得到的做不到的,他都可以做到。
    叶宋伸手轻轻覆上苏静的双眼,与他唇齿厮磨。
    这也成了后来困扰苏静很久很久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那时叶宋会蒙上他的双眼?后来她说,因为他的那双眼睛太会勾引人,她不想让别人看见。
    归已神色有些黯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的主子说得对,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他的主子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北夏的江山会固若金汤皇室世代传承,而她看起来也会很幸福。他主子不过是用自己的爱情换了这锦绣江山,不管从来多少次,或许他主子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
    北夏大营里这一晚的欢呼,像是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喜事。万千北夏将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跟着一起欢呼。约莫是每个人的心里都饱含着热切的喜悦,因为战争要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去重建家园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第二天天蒙蒙亮,东边天际泛起金黄色的霞光,镀亮了一层又一层的云层。朝阳将起,苏宸身为一方主帅,一声令下,全军奋起攻城。
    自始至终,苏静和叶宋都不曾露面。南瑱根本不知道苏静还活着,而他们更不知道叶宋已经逃出皇宫了。
    南瑱的城门临时更换守城大将,配合远不如之前的默契。南瑱士兵死守城门,不让北夏往前迈进一步。
    然而,大势所趋。
    那城楼之下百步开外,一樽樽硕大的炮头立于地面之上。不光是南瑱人见所未见,就连北夏将士们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叶青的杰作。这十几樽炮头全部是按照她的设计督造的。北夏将士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这个时候归已就成了叶青最好的助手。她教过归已如何使用这大炮,她也很会计算远近距离和射程,告诉归已往何处瞄准之后,一声令下,归已点燃了炮头。
    只听地震雷鸣一样的炮响,飞出去炮弹炸掉了对方的城楼。只一炮,便打出了一道缺口。
    原来叶青说的轰了苏若清的皇宫的宫门,是真的。这样一炮下去,起止是宫门,宫墙都会倒塌好长一截。
    北夏军见状,士气大振。叶家军纷纷为叶青叫好,季家兄弟迫不及待地上前,依照叶青和归已的配合方式,点燃了另一樽炮头。随后叶修夫妇也去试了一试,苏宸和刘刖也去试了一试,如此轰下去,南瑱城门大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城门失陷,南习容所在的皇宫,每随着一声炮响,地面仿佛都要抖三抖。回来禀报的士兵说,敌人用了会飞的炸药,威力无穷,而南瑱这边根本没有回击之力。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那是北夏有史以来最神奇最厉害的武器,大破南瑱,不费一兵一卒。
    南瑱城门被破后,那十几樽大炮被移到了城门的地方,进一步轰炸南瑱的皇宫。南瑱仅剩的几万御林军,在大炮面前都变成了炮灰,压根无从反抗。皇宫四处着了火,京中大臣们抱头鼠窜,宫人们慌乱寻求生路,皇宫里值钱的能搬走的,统统被席卷一空。一些上了年纪的文臣们跪在殿前,宫墙倒塌,火光四起,他们佝偻的身躯经不起那轻轻一击,仍还是坚持地劝谏:“皇上,投降吧——否则南瑱将永远覆亡啊——”
    偌大的金殿之上,相对于外面连续不断的轰鸣声,里面安静得可怕。南习容坐在最上面的冷金色龙椅上,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半边掩面面具,衬得他的神色似浸着夕阳过后的最后一抹暮光。在那之后,一切就都会消失殆尽。
    金殿也随着外面的炮声而颤抖着,两根粗壮的金色柱子裂了缝,即将要坍塌一般。高高的房梁上边,不断有细碎的木屑和瓦砾簌簌掉下,落在南习容的肩膀和头发上。
    门口大臣们的死谏传到南习容的耳中,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后来便相继是惊恐而慌乱的呼喊声。南习容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个火球从天而降,直落向金殿。只听耳边轰地震耳欲聋一声,房梁被炸毁,整个金殿都剧烈摇晃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房顶没有了,四面墙壁也开始寸寸坍塌,灰尘将空气都染成灰白色,污浊了人的视线,眼前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
    原本南瑱最金碧辉煌的一座朝殿,在朝夕之间,化作尘土和废墟。大臣们有的没能跑掉,被落下来的燃烧着横木给砸死,有的逃过了这一生死劫难,却是有气无力,跑不了多远便停下来跌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呼吸渐弱。
    当尚有一口余气的活着的大臣,以为南习容会就此被掩埋在这座废墟里的时候,那门口跌跌撞撞地逃出来一抹人影,身上满是灰尘,早已经看不出金色的面具、黑色的头发以及明黄色器宇轩昂的龙袍。他喘着气,站在殿门前,像是一道前衬,渺小地映衬着他身后的宫殿轰然倒塌。
    南习容回过身去,浑身上下只有狭长的双眸里的眼白还是干净的。这一天他知道会到来,但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从开始的自以为筹备了那么多年,与北夏的这场战争一定会赢,到后来的不相信自己会输。
    而眼下,他确确实实是要输了,而且输得什么都不剩。他不怕成为亡国之君,不怕落下千古骂名,他只怕对不起自己,没有一雪前耻,他不服,不甘!
    这样想着,南习容内心里挣扎煎熬极了,气血一片翻滚难以抑制,忽然垂头就闷出一口鲜血来。他看到那样刺目的颜色,额上青筋突起,心里也跟着突突突地跳,脑子里有片刻嗡嗡嗡的空白。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先前还死谏的大臣们,一下子几乎全死光了。还有一两个躺在地上,似乎憋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对南习容说些什么,手指在地上抽动,一直舍不得闭上眼睛。
    不,他还没有彻底输!他还有一个筹码在手里!南习容想起这个,立刻像找到希望似的,眼里闪烁着微光,随手拂了拂满身的尘,疾步就要离开这里。
    当路过一个大臣的时候,他伸出苍老的手抓住了南习容的衣角,“投降……”
    南习容根本无心去听,也不可能会照着做,因而那大臣才张了张口,他便抽出自己的衣角,不顾其死活,大步从他身旁走过,头也不回。
    等到南习容走后,那大臣含泪叹息一声:“也罢……”最终闭上了眼睛。
    后来炮声终于停了,杀喊声从宫门处传来,直往里冲。南瑱仅剩的侍卫一部分当了逃兵,一部分殊死抵抗。南习容去找囚禁的叶宋的途中,有将士来报,道是宫门那边已支撑不了多久,所以领战的将军们不知何故突然病发猝死。
    南习容听后,气息又是一阵翻腾遏制不住,急急用内里压下,吐了第二口血。他知道这不是偶然,因为他也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中了毒。随后南习容命人去把叶宋带来,他拔了士兵的剑,亲自去前殿指挥。
    然,尽管如此,南瑱御林军也如溃败之蝼蚁,一击即破。
    而北夏大军犹如一支狼虎队伍,迅速占领了整个皇宫,南习容站在高处石台上,一眼望去,整个开阔的皇宫外殿,全部是整齐罗列严阵以待的北夏将士。而南瑱的御林军退守在他身旁,不敢再贸然往前攻击,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南习容愤怒极了,他不能叫北夏看了笑话,南瑱御林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于是南习容不止一次地下命令,让仅剩的那些御林军继续进攻,御林军中间有人说道:“皇上,敌军人数如此众多,我等就算进攻也是白白送命,不如现在就护送皇上杀出一条血路离开这里,待他日东山再起!”
    南习容失去了理智,挥剑便斩杀了说话的那个人,怒吼道:“朕不要东山再起,朕要你们现在就杀回去!不然朕养你们干什么!杀!杀!杀!”
    他的剑法跟他的人一样,也都失去了理智,不往敌人身上砍,反而毫无章法地往自己御林军这边砍,仿佛这些就是他的敌人,让他杀个痛快淋漓。
    他一身溅血,看见身旁一批御林军倒下,那些活着的御林军纷纷往后撤退,将南习容围了起来,不敢上前,也不敢临阵倒戈,但他们身上难掩怒气。
    南习容手上的剑被鲜红的血染透,他仰天大笑,疯狂决烈。
    苏宸站在北夏大军之首,身披戎装骑着骏马,冷眼看着这一切。所有北夏军队都静静看着,仿佛这只是南习容一个人的独角戏。
    南习容对着苏宸挑衅道:“来啊!你们都来啊!朕不会投降,休想朕再向你们北夏投降!”
    苏宸声音冷沉,掷地有声:“即便是要投降,北夏也不接受你的投降。丧家之犬,根本没有资格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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