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格……”卧室里放的有炭盆,兰香一手拖着女儿,一手用指腹轻拭着女儿吃奶吃的额头上的微汗,口中把江沛说出的名字默念了几遍后,满意的点点头。
    看到丈夫在盯着女儿吃奶时,神情不再像以前喂淘淘时满脸红霞,只是稍微的有些不自在。
    等女儿吃饱,安顿好她们娘俩,江沛端着汤碗离开卧室才去灶房吃饭,因都是相熟之人,大人孩子都在一桌吃饭,没讲究那么多。
    大年初二三牛和珍珠需要去王叔家拜年,江沛不好意思还叫珍珠继续照顾兰香,于是让两家人各自归家。
    如今在衙门做事,要求比较严格,有专门的官员每天早晨负责点卯,卯正准时要到府衙,加上做早饭和路上耽搁的时间,他寅时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
    连日来的劳作一经放松两天,显得更加乏累,睡眼朦胧的从床上坐起来时,江沛心里暗想一定得尽快到牙行找人。自己没空让三牛或大山去也行,这样实在不是办法,大人吃苦,孩子也跟着遭罪。
    “阿爹,快看!好大的冰冰茬子!”当江沛洗涑好在井边淘米下锅时,淘淘踩着冬靴,穿着厚棉袍兴奋的指着廊檐下因雪水滴落结成的长长的冰锥,在房间的昏黄的灯光的影射下发出荧光。
    “赶快洗脸,等你温完书,阿爹就把饭做好了。”
    学堂里的夫子已渐渐的开始为他们灌输些科举方面的内容,因此尽管还在年节当中,淘淘早晨还是坚持早起读背经书,当然昨天的情况比较特殊,赖了次床。
    “我先去看一眼阿娘和妹妹!”淘淘试着跳了几跳向房檐上窜,伸着手去够冰锥,江沛担心冰锥被打落时扎着他,连忙制止。
    “恩,去吧,别把妹妹闹醒了。”
    他们家人少,做饭烧炭太浪费,大部分时间烧的是柴火,等江沛把兰香的饭食做好盛出来后,又连忙做他和淘淘的。
    紧赶慢赶的忙完早饭,江沛叹口气,觉得自己真不容易啊,上得朝堂,下得厨房,非常自恋的认为自己也是一枚优质好男人。
    尽管从大年初二开始,亲朋好友都要开始相互拜年赠送节礼,但他们家今年情况特殊,兰香坐月子,他要去衙门加班,实在分身乏术。
    明儿女儿的洗三礼还是珍珠和季氏她们来准备,即使再怎么忙明日还是要跟上司告假一天的,孩子的洗三礼怎么可能错过呢。
    匆匆吃过早饭,锅碗都没顾得洗,江沛步履生风的向衙门赶,可越是着急越容易遇到事,因走的匆忙不小心和别人撞在一起了。
    “哎吆,实在抱歉,没事吧?!”他顿住脚步,发现和他撞在一起的是个半大的瘦弱孩子,大正月的天穿着单薄露着灰色的棉絮的破旧短袄子,正面色痛苦的仰叉在结冰的道路上,江沛连忙把弯腰要去扶他。
    “撞在哪里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江沛看着孩子挺可怜的,一脸菜色有些发育不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想接济一下。
    “看大夫!”男孩听了眼睛瞬间闪现一簇亮光,激动的盯着江沛问道,江沛点点头。
    “老爷,那是不是谁看都可以?!”江沛虽然未着官服,但青衣黑冠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古人自来对读书人尊崇,因此男孩满含希冀的仰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江沛见他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家里有什么人患病,急需医治。看着眼前的男孩,便想到自己两个可爱的孩子,多行善事为他们积福报吧。
    “当然可以,你当真没事?”
    男孩立马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江沛从钱袋里递了些碎银子于他。
    看着银子男孩惊诧的呆了呆,伸着双手颤抖的接过后,忙要跪下向江沛叩头,被他擎着胳膊拦下,让其赶紧去找大夫,男孩感动的双眼发红,口中不停重复着要报答他的大恩。
    “会不会赶马车?我这里缺个赶车的小厮,等家人病好后,你若有意向,就到江记酒馆找个叫大山的人告诉他。我没来时你先跟着做些杂事,回头我去找你。”
    江沛在转身时,突然想到自己需要个赶车的小厮。
    见他如此孝顺,年岁那般小,手上磨的却都是硬茧,可以看出是个勤快之人,到牙行买也不知道能遇上什么品性的呢,万一不好,又是件麻烦事,因此才出口问道。
    “老爷,我会赶!俺爹以前是给人驾车的,我老早就学会了的。您放心,俺娘的病好后我就去您说的地方等着您!”男孩激动的面目通红,言辞恳切的大声向他保证道。
    江沛颔首笑着说让他不必着急,活计给他留着,而后摆摆手叫他快医馆找大夫。
    没陪那孩子去医馆,江沛到衙门时没迟到。签到后,走向办公的位置,开始继续审阅账目和资料,办公桌自是不用他们整理擦拭,已有杂役抹的干净透亮。杂役见他到来,连忙恭敬的奉上茶水。
    同僚顾峥已到,对江沛点头示意后,继续埋首伏案。
    三人分工明确,各理各的事。总结说明很好写,考虑着今晚下衙后还要向上司告假一天,怕耽误功夫领导不高兴,于是一边查阅一边做总结。
    总结对于曾经作为办公室文员的江沛再简单不过。看到前朝的人口这方面的案卷时,在朝廷修养生息风调雨顺的年月里,人口数量肯定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呈正相关,反之则呈负相关。
    对田地这一块,他认为目前查阅的卷薄没什么参考意义,因为梁朝相关部门的官员不可能把被一些人兼并的土地统计的那么清晰明了,虽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但真正把控农民阶级的往往是当地的乡绅或者里正,高不过县官。
    而乡绅往往是兼并土地的主要实施人之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年前他们下去丈量土地时,就有不少大乡绅,方圆土地兼并率,高的能达百分之五十,因此卷簿上记录的农户所占有的土地往往具有不真实性。
    当然对于这些尖锐的暂时无法解决的阶级矛盾,江沛自然不会傻啦吧唧的写的那么直白,言语润色后才下笔。
    他负责的赋税是商税中的关税,因为关税税收相比市税和田税,占比不算太大,但审阅起来相当麻烦。
    虽说是同僚,关系最近,但他们又是竞争者,谁都想在上司面前表现好。
    当时分工时,李仲和顾峥故意自谦的说他俩没有江沛的算术好,能者居之,为了整个蒲阳司的办事效率,大家不必计较太多,理当相互协助,各自发挥长处。
    江沛当然晓的二人的小心思,但碍于他们年长,又是衙门的老人,政务上有许多东西还需向他们请教,再说关税虽复杂,但对他来说顶多是多费些时间,并难不倒他。因此也对他们的分工提议并没什么不满。
    第86章 一更江山定(九)
    他们的最高级上司只昨天来了一次后, 再没出现过,李明睿直至正午也没来巡视, 不过大家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交头接耳大声喧哗。
    李仲和顾峥很守信用的帮他找了一些曾经写的几篇策论, 吃中饭前给了他。
    江沛接过扫了两眼, 心中有谱多了, 知道策论其实就是对某种政治议题发表自己的的看法最后附上可行性建议。
    “要告假一日?”李明睿临近下衙前一个时辰才来视察工作, 听到江沛要请假一日, 皱了皱眉头。
    “大人, 明日是小女的洗三礼, 下官的长辈不在府城, 无人帮忙操持, 故想告假一日。不过大人放心,案卷的总结下官已写了一部分,不会耽误整个蒲阳司的查阅进度。”江沛低头眼角微挑,偷偷瞄了李明睿一眼, 怕他不允假, 连忙说明原由。
    “哦?这般快?!”李明睿听了请假的缘由已有些松动,闻他把案卷分析也做了,有些惊讶。
    因他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忙碌,对江沛这个下官还没来得及查阅其户籍档案, 只道他是和大部分官员一样,都曾是前梁朝的府衙官员。
    “是,大人请看!”江沛连忙转身, 把整理好的卷簿分析总结双手恭敬的奉给他。
    “笔力有待加强……”李明睿从他手中接过,看到字体有形而无神,不由自主的点评一句,紧接着开始阅览文章。
    “嗯,不错,策论可有头绪?”江沛听他话音,猜想长官对自己写的总结还算满意。
    他在审阅卷宗时,好多想法都纷纷从他脑海中冒出,只是不知晓策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直至看到范例时才明白,此时听长官发问,立马躬身回答。
    “下官腹内是有些拙见,不过还需斟酌润饰一番方能下笔。”
    李明睿对他的表现还比较满意,爽快的允他一天假,李仲和顾峥见此情行彼此对望一眼交换了下眼神,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
    “江大人喜得爱女,恭喜恭喜!”知州府衙位置有限,大家都在一处办公,当江沛和李明睿说话时,有不少人表面装作认真做事,实际在支楞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论的内容。
    对江沛能得到顶头上司的青睐,虽心里有些羡慕嫉妒恨,但为官之人处世之道多是光滑圆溜,个个都笑容满面的恭贺他添女之喜,江沛管他们真诚虚伪,面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接受大家的道贺。
    大雪还未化完,气温有些低,虽是临近正午才进行洗三礼,但江沛还是不想宝贝女儿在水盆里挣扎,真想把这道程序给省略,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可别人不是他这般想的,为防暖暖被冻到,家里的火炉全都挪到铜盆旁。
    让江沛郁闷的是,衙门里的同僚根本不知他住哪,结果女儿洗三时,来了不少同僚的家眷,原本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挺融洽的。
    可当她们来了后,大家看到那些官太太官小姐穿着打扮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自觉身份差了一等,不似先前那么嬉闹活跃,只留下那些官家太太不尴不尬的夸赞着暖暖如何如何好。
    看着那些人带着面具说话,江沛发觉的自己还没有适应,身份转变后带来的社交朋友圈子的变化。不光是他,可能兰香更胜于他。
    “还好,没发热!”
    忙碌劳累一整天,江沛觉得他的脸都要笑僵了,心中担忧女儿今日因那些官太太添响盆礼在水中呆的久,冻发烧了,总会时不时的用手探探她的额头。
    “二牛哥,今日来的那些夫人小姐随的礼有不少贵重的,唉,以后咱还要想着如何回礼。”
    兰香坐在床上背靠褥子,翻看着今日的礼册,有淘淘时记的也有一份,这样方便以后回礼。江沛如今身份不同了,女儿的洗三礼要比儿子的热闹许多,除了添盆礼,不少人还添置很多礼品。
    社交就是有来有往,别人这次送你,下次你要赶回去,除非江沛的官位比他们的大,上级不用给下级还礼,可如今在府衙里做事的人大家的职务都一样。
    他们家的家底薄,比不得那些人,因此兰香才有些为难。
    “送过来就是咱们的了,贵重打眼的咱们自个留着,普通不易辨别的以后回给别家去。”江沛手脚不停的折叠着衣物,想快点把家务活干完,好去书房研究他的策论如何写。
    再过不久祁家建立新朝,他的官职一旦确定下来,人脉圈子应该还要广一些,光凭他家的那点家底买礼品赶礼,大概家被掏空也不够,他们这样做的也不算过分,指不定他们送过来的东西已经易手几次了。
    “阿爹,您也要做文章吗?”家里只有一个小书房,供一家人用,随着淘淘学习的深入,家里书也多起来,江沛特意找木匠订制了一个书橱,里面放的都是近些年来积攒的书册,怕小孩子的自制力不强,兰香把以前买的话本收了起来。
    天气寒冷时,他们会把院里的两盆兰花移到书橱上,看着挺赏心悦目的,其中有一盆分根了,江沛原打算移摘一棵的,可兰香怕他技术不到家,没同意。
    书房位置有限,只放一张书桌,正在练习小楷的淘淘发现自家老爹从书橱的两本书册之间取出一沓书稿,拉把凳子准备坐在自己正对面,好奇的发问。
    “是啊,夫子给你布置的有课业,阿爹的上司安排的也有,咱爷俩比比看谁完成的又快又好,好不好?”
    “恩,好!”
    看着对面的儿子亮晶晶的星眸,欢欣的笑颜,江沛感到有些内疚,很久没陪他了。
    年前几个月在外忙公差,回来后女儿出生,从衙门回来后精力都被她们娘俩分去。根本没太去注意这个儿子。
    “功课完成的漂亮,今晚阿爹带你和妹妹一起睡好不好?”虽说儿子要穷养,但精神是要富养的,男人也需要爱呀。
    “真的!那阿爹说话可算数哦!”
    看着跃跃欲试的淘淘,江沛慈爱的笑着点点头,抬起手掌主动要和他击掌为誓。而后父子俩人安静下来,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江沛昨晚就把李仲他们给找的策论范例带了回来,只是苦于家事太多,分不出精力去研习。
    好歹女儿的洗三过去了,满月礼不打算大搞,太折腾孩子,现在终与可以分出些时间去看这些东西。
    之前的案卷他已默记的差不多,户部官员的策论提到的最多的当然是钱,如今天下初平,想要增加税收肯定要先投入,无论让谁出钱,谁都会心里衡量值不值得,当权着也是一样。
    蒲阳府农业兴盛,但商业比起其它府城要差了不少,且地处蒲河流域,自然灾害频发,如果让百姓改农经商,别说是古代,就是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个笑话。
    为今之计只能兴修水利,尽量让农户旱涝保收,除此之外还要改良种子或着改种产量高的农作物,但无论哪一种措施都是需要国库的银子啊。
    作为蒲阳府的一份子,自然希望家乡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因而这个策论还需得好好琢磨,多找些史书论证兴修水利的重要性。
    顺便可以根据后世的一些知识,附上怎么修筑即抗灾又能节省开支水利设施的建议。
    当然这是工部的事情,采不采纳还得看他们的意思,想必他们自会乐意,别人为他们做事,功劳算是他们的,无论何时兴修水利都是利在万代的大好事,老百姓肯定不会骂的。
    腹内有实物,下笔自然顺畅的很,半个时辰他已洋洋洒洒的写出几页底稿,不过草稿上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李仲顾峥他们可是告诉过他,策论不但讲究内容,还要看遣词造句的,当然还有字体,不然的话李明睿不会看他的字体第一眼就说让他练字。
    “阿爹,我温完书了,小字也练好了。”
    “来让阿爹看看,看完咱们就回房歇息!”这时江沛的稿子已写的差不多了,时间太晚不利于孩子的身体发育,因此江沛虽鼓励儿子用功读书,但并不提倡熬夜太晚。
    “恩,小字练的不错,诵读明早再考校。好了,咱们看阿娘和妹妹啦!”淘淘的字体一直是兰香在教,基本功打的很扎实,如今习的小楷是书院的夫子给他找的贴子,让他临摹练习,估计以后他们一家四口就数他的字体最差劲。
    “看妹妹喽!”
    “先洗涑,不然妹妹嫌弃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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