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你在府城碰到他了?他爹前不久摔倒中风了,你还不知道吧,听人传是被大牛家的给气的,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这二牛还挺舍得的,买这多肉,肯定是挣了不少钱!他为啥让你捎东西,难道是过年不回来了?”
    “你操这心干什么,别嘴碎的什么都瞎讲,二牛没时间回来才买些东西让帮忙带回来的。”
    知道媳妇平时没事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编排别人家的事,看二牛三牛的样子是在府城站住脚了,说不定哪天需要找人家帮忙呢,别因为这事得罪了人家,因此才警告媳妇别多嘴。
    他媳妇不屑的撇撇嘴,什么没时间,恐怕是挣到大钱,害怕他大嫂打秋风吧,她贪婪望着肥腊肉眼珠子转转,拿起要往灶房走,准备切下来一些。
    这年头年节能吃几口肉得人家就算不错了,反正江家人又不知道捎回来多少。
    “哎,哎,你做什么?!就你聪明,这腊肉切没切人家看不出来啊,别头发长见识短,想吃咱明儿自己去镇上买!”
    方大亮一眼便看出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之前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在府城跟着师傅做事,眼界渐渐变的开阔起来。
    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看到她这样小偷小摸的觉得特没出息,心里不由一阵反感。
    “我说你挣多少钱,就穷显摆?辛苦一路帮他们把东西带回来,切下点给孩子打打牙祭怎么啦?二牛不是能挣钱吗,也不缺这点肉!”
    没理会她,他黑着脸走到媳妇面前把肉夺下来,装进布袋里,拎在肩上准备去江父家。
    看他这样,她跺跺脚背后啐他一口,有本事别去找她爹托关系,自己去府城混啊,还没有人家二牛能挣钱。
    马上要过年了,江父和李氏彻底对江沛和三牛回家熄了念想,每次江父在床上躺烦了,脾气就变的特别不好的,喂饭时常常把碗都给拨掉。
    刚开始李氏还照顾他一下情绪,开导安慰他几句,最后也懒得搭理他了。
    目前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和江春枝操持,大儿子一家是彻底撂挑子不再管,每次找大牛他人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李氏回回都说去打短工了。
    江春枝一个女孩子又不能让她帮忙换裤子擦身,因此伺候江父的工作都是李氏自己来,一天下来劳累的直不起腰,她真怕有天自己坚持不住,被他磨的先走一步。
    “婶子,这是二牛和三牛让我帮你们捎回来的东西,他们还在府城做工,抽不开身回来过年,只能要到开年回来去了,听说江叔病了,好些不?”
    方大亮到时,李氏正在院里用木棍敲打晾衣绳上的被子,江父半身不遂大小便问题只能在床上解决,大概这就是江父情绪时不时的抓狂的主要原因。
    “大亮,你碰着他们兄弟俩啦?!他们咋样啊,日子过不过得下去?”李氏听他说在府城碰到两个儿子,迫切的想得知他们的情况,扭头盯着他急切的问道。
    “好着呢,瞧着在府城混的不赖,他们让你和江叔别担心!江叔在屋吧,我去看看他,婶子近日挺辛苦的吧,要保重身体啊,以后还等着享他们兄弟的福呢!”
    “没事就好,只要没事就好!享啥福哦,只要他们能养的活自己,让我和他爹少操些心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儿子们在外没事后,她反倒开始忍不住的流起眼泪,身上掉下来的肉,嘴上说的再好,心里哪能不担心忧虑呢,相比着丈夫,还是儿子亲些啊。
    想着他们在外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全靠自己打拼,这大过年的连回趟家都不能,老伴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儿子们都这样了,还要同他们置气!
    不过怕方大亮笑话,连忙用袄袖子沾沾,强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带他到江父住的房间。
    “江叔,我来看看您,在府城我碰到二牛三牛了,他们好着呢!”
    由于天冷,窗户紧闭,方大亮走进房里闻到一股异味,轻轻的皱下眉头,看到江父后心里吃了一惊,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神情阴郁,看着怪吓人的。
    江父听到有江沛和三牛的消息,无神的眼睛瞬间一亮不过很快消失,开始变的恼羞成怒起来,气的眼眶发红,这两个兔崽子既然没事,还混的不错,那咋不愿意回来过年,难道真的想在外面躲清闲,嫌弃他,不再管他了?
    “江叔您别生气,他们是因为活计没做完,赶不回来,让我帮忙带些年货回来,是我话没说全头!”方大亮连忙对着盛怒中的江父解释,他怎么觉得这老头变得有些邪乎呢。
    “大亮,别搭理他,你刚回来家里一大堆事还等着你去做呢,快回去吧,你江叔老毛病又犯了。”
    跟在他身后的李氏对老伴喜怒不定的情绪早已适应,但外人可受不了他的脾气。方大亮又温言安抚他几句才离开。
    “他爹啊,这大过年的咱能消停会不,二牛三牛他们想着咱们才让大亮带话来的,给买了块腊肉,还给你买包烟叶。比着别家的不知道强到哪里去,这家都分了,还管他们做什么,我看啊想不开的是你,还以为他们是小孩子呢,时时把他们捏在手里,不听话就打骂!”
    李氏说完叹口气,老伴老是说三个儿子中了邪,以她看中邪的反倒是他,脾气越来越古怪,老是想骑儿子头上,也不想想他们年轻气盛的会任由他管,人不服老怎么能行。
    她知道老头子是因卧床不能自理心里害怕,可现在能怎么样呢,只能尽她所能的照顾,活一天算一天。
    听到她说完,江父咿咿呀呀用手比划着,说找人把江沛和三牛从府城给找回来,李氏为了让他情绪不那么激动,只得顺着他说过完年让大牛或者李大康去找他们。
    第40章 年节
    祁家商号全体职工年节休沐时间为六天, 初六开工,刘大强过年也没回去, 他老爹早逝,老娘已走了两年多, 老家没什么羁绊。
    鉴于每年腊月账房的先生们审核账务特别辛苦, 因此他们都有年节红封的, 每人十两银子, 这是商号多年来的惯例。
    江沛自晋升为账房先生后便已知道, 知道归知道, 当拿到这个大红包时, 还是内心还是挺激动的, 谁还嫌钱多不成,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钱是多多益善。
    “你们这些能握笔杆子的就是比我们白丁强,辛辛苦苦一个月还没你们的赏钱多。”刘大强看他的节例明显比自己多,吧唧吧唧嘴, 羡慕的不得了。
    “大哥, 你是不知道我们账房里的人整个腊月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张先生的头发都掉了很多,我还熬出几根白头发出来呢, 这是拿命换来的赏钱啊!”
    刘大强被他的俏皮话逗的哈哈大笑,羡慕归羡慕,但他对目前的生活挺珍惜的, 没有别人拿的工钱多,说明自己的努力还不够。
    看来开了年他更要加把劲了,老娘的三年守丧期一过,他和媳妇还要再生个孩子,一个太孤。
    那样的话经济压力则会增大,不加把劲努力奋斗哪行。自己应该向江老弟学习,第一个孩子还在娘肚里,家底就比自己厚了。
    两人背着丰厚的节例喜气洋洋的往海棠巷赶,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兰香有身孕不能干和面蒸花馍的体力活。
    但是这里过年的风俗是家家都要蒸的,敬祖宗和各方神灵需要猪肉刀头和花馍,走亲戚也是要互赠的。
    成为账房先生后人情礼节也会变多,因此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三牛知道他是厨盲,小年过后的两天抽出时间来帮他家做了几锅。
    看着漂亮的各种造型的馒头,江沛开玩笑的说刚好趁着过年走亲串友时又可以帮他宣传一波。
    三牛经过深思熟虑告诉江沛等他出来做生意,决定先做各种馅饼卖。
    这样以来经营方式即可以摆摊也可以租间小门面,投资不大,在闹市区来往的人多,东西便宜大家都吃的起又不会赊账,每天多多少少会有些进项。
    江沛听后,觉得他考虑的挺周到的,再大的生意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古人重年节,由于府城百姓都提前把年货置办好,因此各个街道的临街门面很多已紧闭大门,门外挂上打烊的招牌。
    但街道后面的居民巷道里却是另一番喜气喧闹的场景,城南各个巷道里,人流量比平时大上许多,路上碰到行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面带笑容道声过年好。
    一家炸糖果,四邻来帮忙,江沛在商号发完节例不到正午就到回家了,他发现自家小院特别热闹。
    院中太阳下,兰香同包括季氏在内的三个女人在案板旁做糖面果子,上面摆着各种形状的成品,等着下油锅炸,当然油炸糖面果子也是走亲访友的主要礼品。
    今天三牛没来,他要帮王叔家做花馍炸年货,晚上才过来。
    这些来他家的小嫂子们都已成亲生子,不会像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的同男子一搭话就脸红。她们看见江沛回来,大大方方的同他打招呼
    “兰香家的回来了,刚炸出的面果子,还在热乎着呢,快去尝尝。”
    “阿沛,大强是不是也回来了,大宝去看你爹给你买什么好吃的?”
    李氏手脚麻利早把自家年货给全部置办好,她知道兰香身子不方便,因此喊来两个交好的邻居过来帮忙。
    “祁家就是不一样啊,发节例都发那么多,哪像我那死鬼的东家,抠门的很,只发了点白面和腊肉,哪够一大子家吃的……”
    “那可不是,要不是祁家捐药,指不定死多少人呢,哎,兰香眼光不错,咋摸到这么有本事的夫婿,不过可得看紧着点,听乔大嫂说咱们城南专门住着一些狐媚子,晚上站在门口拉男人呢……”
    “是吗,怪不得前不久我听到大志家的正因为这事闹腾呢……”
    …………
    江沛听她们越聊越跑题,和炸糖果的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小道消息就多,他连忙从麻袋里面抓几把桂圆干让大家吃。
    这次节例中发的有些南货,其中有桂圆干,因有身孕的人不能吃,他干脆拿出来分给邻居们吃。
    桂圆干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是奢侈品,平时不愿意花贵价钱买的,果然她们看到桂圆干,注意力被转移走。
    “累不累?怎么做这多,你又不能吃太多油腻的,我和三牛又不爱吃这些。”
    邻居走后,江沛先去灶房,看到灶台上放着两盆炸好的肉菜丸子和糖果子,案板上还有些没炸的。
    “这是咱们来这里落脚的第一个年节,节礼理当送重些,左邻右舍的和你商号账房里一起共事的人,他们人都挺好的要维系好才是。二牛哥,中午咱们做丸子汤吧。”
    兰香把案板上晾好的面果子拾到篦子上,等下午再炸。
    “你能吃油星重的吗?”他知道兰香只要一闻到鱼腥味和吃到沾油星的东西则会吐的很厉害。
    “我吃着这次萝卜丸子挺好吃的,你快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沛听到她说可以吃,便开始围着围裙添水做汤,尽管他不喜欢那些油炸食品,但还是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没想到味道还真是不错,白萝卜丸子炸的外酥里嫩,不烫嘴刚好,吃的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了十来个。
    看他那个样子兰香不由笑起来,让他别吃那么多,不然午饭吃不下饭。午饭还没做熟,三牛怏怏不乐的过来了。
    夫妻两人都看出他情绪异常,兰香向正烧着火的江沛使使眼色,让他起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不用想也猜到是他和珍珠的事情,江沛心想。
    “怎么了,大过年的不是该高高兴兴得吗,难道是你辛苦大半晌他们没管你饭,闹情绪了?”江沛起来拍拍衣摆上的杂草,问站在院里踢着石板路,低头不吭气的三牛。
    “王叔告诉我说过完年,我不用再在包子铺干了,让我自己再找个营生做。二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合适的倒插门女婿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和我说起这个呢,明明前几天还挺好的。”三牛皱着眉头说。
    今天上午他满心高兴的帮王叔他们炸丸子蒸花馍,没想到王叔偷偷的趁珍珠不在把喊到院外,说知道他有大志向,不想耽误他,让他过完年就不用再过来做包子了。
    虽然他听了第一反应挺高兴的,离开包子铺他可以自己摆小摊单干了,但随后他越品越不对味,让他离开,为啥还要避着珍珠?
    一定是王叔想把他同珍珠分开。整个上午做事都恍恍惚惚的,炸丸子时没注意还让油给溅上,烫了一片燎泡出来。
    事情做完后六神无主的他饭都吃不下,找个借口来到江沛这寻主意。江沛听完也觉得王叔是找到新女婿的人选了,而且应该还挺满意的那种,不然的话不会连自己女儿非常中意的人都撵走,准备彻底断了这桩姻缘。
    “那珍珠是何反应,她知不知道王叔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人家?别愁眉苦脸的,现在是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你先给我透个底,如果王叔决意不让珍珠和你成亲,你打算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可以说是起到主导作用,三牛不愿改姓他也没办法。
    “当和尚去!这辈子再也不求娶其它女子!”三牛斩钉截铁的说道。
    “吆,看不出来咱们老江家还出个痴情种出来,当和尚?当和尚只有法号,别说姓没了,连你的名字也不会再用!我问你,如果我去和王叔商量你不用改姓,以后你和珍珠生的男孩中过继一个给王叔当孙子改姓王,你同不同意?”
    这已经是江沛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只是这都还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不知道王叔肯不肯答应。
    万一他物色的人比三牛条件好呢,为今之计只能看珍珠是不是能扭过她老爹,重新考虑选择三牛了。
    “那万一我们只生一个儿子呢,也可能生不到儿子的……”三牛悄悄觑一眼有些发脾气的江沛,小声嘀咕两句。
    江沛耳聪目明的肯定听到他说的话,抚额揉揉太阳穴,真想抽他两巴掌,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这个时候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
    “还没生你怎么知道生不出儿子,记得,你要表现的诚恳一点,无论儿子女儿肯定要有一个是姓王的。”
    三牛觉得让儿子或女儿改姓王,比他自己改姓好接受的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和珍珠多生几个就是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但又想起光他和二哥同意有什么用,还有杏花村的爹娘呢。
    “那咱爹娘不同意咋办?”
    “你傻啊,是哪头急,先把王叔这边说通,你再回去和咱爹娘讲,反正你又不是入赘,把他们磨久了应该会同意吧。”
    其实江沛也不确定他便宜爹娘同不同意,只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了,这事拖的越久,越坏事。
    即使事情再急,也得把年过了再向王叔提这事,明儿就是大年三十,哪有大过年的去人家里提说亲的事情。听了江沛的话,三牛的心算是平静一些,相信有二哥出马事情应该能办成。
    “二牛哥,我觉得这事还是要和珍珠通下气,说不定她现在还被蒙在鼔里呢,要不上元节那天我约她一起看灯会,到时要三牛也跟着?”
    两人躺在床上讲起三牛的事情,兰香作为一个女人,当然希望珍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时她和二牛哥还不是这样的吗,要不是她百般坚持,非二牛哥不嫁,说不定二人如今早已彼此各自嫁娶,也不会有如今甜蜜幸福的日子。
    “那天人多,推推搡搡的你怀着身子不方便,还是算了吧?”江沛搂着她,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她的头发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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