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小丫头年纪小,都不知道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事儿,她早忘了脑后去了,也没跟家里说。当天小丫头穿着大姑给做的红花儿绸子裙,特别高兴,回家一通臭显摆,必要人人都夸她一夸,她才满意。你要是不夸,她就不停的问你,“大姑给我做的新裙子!”然后,在你跟前转圈儿啊踢腿啊手舞足蹈的展示她的小裙子来吸引你的注意力,大家都肯夸小丫头,就是魏年使坏,硬是憋着不夸,结果小丫头在她爸跟前蹦蹦跳跳一晚上展示她的小裙子,险没把小丫头累瘫。
    魏年憋一肚子的笑,陈萱瞪他好几回,魏年才一脸真诚的说,“好看,咱小丫头穿啥都好看。”
    小丫头擦一把脑门儿上的汗,喘着气说,“可是把我累坏了!”
    魏年听她这大人话就是一阵乐,魏老太太骂儿子,“就知道逗咱小丫头!丫头过来,奶奶给你洗澡。”自从住上洋房,用热水方便,魏家人每天都要洗澡,小丫头自来爱管事儿,开始魏老太太不乐意天天洗,怕费水费电,小丫头就接受爸爸派给她的任务,见天儿的监督奶奶洗澡,这时间长了,魏老太太养成习惯,每天洗,也会给小丫头洗,都不用陈萱魏年操心。
    “奶奶,明年我就六岁了,明年我就自己洗啦!”小丫头把给自己今年年底所剩无几的洗澡的事都分派好了,“今天奶奶给我洗,明天爸爸给我洗,后来是妈妈,大后天是大姑,大大后天是二姑。等过了年,你们就没这机会啦!”她还觉着给她洗澡是啥美差来着。
    这临过年,忙的都是大人,连魏老太太往年只管等着媳妇伺候的人,今年也帮着管着家里的一摊事,没空去戏园子听戏了。也就小丫头没事,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等着爸妈带她去串门子。魏年开始并没有这个意识,年前给亲戚朋友的送年礼什么的,小时候是兄弟俩跟着魏老太爷出门,后来大了,就是两兄弟出门走动,也从没带过姐妹一起。陈萱不一样,魏年可能更宠爱小丫头一些,陈萱对女儿的要求则是严格的,不论是培养闺女持之以恒的品性,还是平时出门,只要陈萱能去的场合,都会带着小丫头。陈萱吃够了没见识的苦,她虽出身有限,学业也在进行中,可是,她对小丫头的培养,真是尽了最大心力。
    所以,过年去给亲戚朋友送年礼,自小丫头能出门的时候,陈萱就带会着闺女一道去。陈萱这样节俭的人,因闺女年纪小,冬天又冷,要是搁她和魏年,陈萱更倾向于俩人穿暖和些坐黄包车,可有闺女,陈萱就能狠一狠心让魏年租小汽车。一家三口坐小汽车出门,然后,到亲戚朋友家做客要注意什么,要有礼貌,陈萱都会耐心的教给闺女。
    所以,甭看小丫头年纪小,她见的世面比魏老太太都多,更别提痴心妄想的赵老太太了。
    今天小丫头就要跟着爸爸妈妈去邻居郑司长家,说来,魏年心思之机敏,陈萱都十分佩服的。就拿当初租这房子来说,每月一百五十块大洋啊,这是在北平,不是天津上海,这样的价码,在租界也不便宜了。陈萱原还嫌贵,待住进来才知道,左邻是北平教育司郑司长,右舍是市政厅秘书长的宅子。
    魏年这宅子租的,相当有水准。
    而且,魏年这人吧,别看这宅子租的好像他要往政界发展似的。当然这不可能,魏年是买卖人,对于做官没兴趣。可要旁人租了这宅子,近水楼台,也得上赶着走动一二。魏年不一样,他租了这儿的宅子,也没忒上赶着,就是搬来的第一天往邻居家里送了些自家种的草莓。之后,他是做生意的,人两家都是政府部门的人员,魏年并没有凑上前巴结什么的。就是郑司长这里,算是秦殊留下的人脉了,魏年也没有显出多热络来。
    魏年摆出八风不动的架式,与郑司长家的社交反是由小丫头和老太太开始的。小丫头爱热闹,当初住金鱼胡同儿时她就喜欢出去找胡同儿里的小孩儿玩儿。如今这搬了小洋楼,左邻右舍的,也就郑司长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小孙女。魏老太太也是个爱串门子的,就带着孙女去串门子了。刚开始郑少奶奶还有点儿不乐意,觉着魏家到底是做生意的,主要是魏老太太从头到脚都是一股子老派小脚老太太的风范,在魏老太太的审美影响下,小丫头红裙红褂也有些土土的。可小丫头都找来玩儿了,就让俩孩子一起玩儿吧。待相处长了,就觉着魏家虽是做生意的,也是本分人,尤其孩子教育的好,小丫头才多大,唐诗三百首都背完了,现在每天要背诗经,就是洋文也会叽哩咕噜的说上几句,郑少奶奶一问,是人家爸妈教的。
    郑少奶奶都说,“魏小姑娘年纪不大,学的东西真不少。”
    郑太太笑,“魏先生魏太太在社交场虽低调,风评却是很好,她夫妻二人都会好几国的话哪。”
    郑少奶奶想想魏家这一家人,“魏先生魏太太都是洋派人,她家心姐儿也招人喜欢。就是他家老太太,还是旧派人的那一套。”还有魏小姑娘,挺伶俐一闺女,魏先生魏太太洋气的不得了,怎么也不给闺女打扮一二。郑少奶奶真是冤枉魏年陈萱了,魏年天生洋气,陈萱虽是后天才学会的梳妆打扮,现在也挺有审美。给小丫头买的小姑娘穿的白纱的小洋裙、蝴蝶结的小皮鞋,她都不喜欢穿。小丫头天生自有审美,她就爱红裙红褂那一套,爱的不得了。而且,小丫头可不觉着自己个儿土,她觉着自己洋气的不得了!
    郑太太道,“就是现在北京城里,这样的旧派人也不少。”
    “是啊。”两家孩子间来往的多了,大人自然也熟了。由孩子的家教便能看出一个家庭的教养,小丫头的家教很过关,与郑家来往多了,又是邻居,过年过节的都会走动一二。
    大家也很有话题,远在大洋彼岸的秦殊就是话题啊。郑司长问起魏年准备考国外大学的事,魏年道,“原本今年就想考的,我爸爸的周年祭就在年底,前些天刚过了。我想着,怎么也要过了我爸的周年,再考国外的大学,毕竟这一出国,起码得三四年才能回来。”
    郑司长道,“是啊,大学起码四年,若是再往上读,就要更久了。”又问魏年准备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郑司长专职干教育的,对这上面很有见识,给了魏年不少建议。
    陈萱则带着小丫头和郑太太郑少奶奶说话,主要是过年的事,陈萱说起家里预备过年吃食,陈萱说,“今年太忙,我都没顾上家里,都是我们老太太瞧着预备的。”
    郑少奶奶嘴快,说,“您家预备那许多东西,得吃到什么年岁啊,略预备几样就好,到时有客人来,饭店叫一席上好席面儿来,既省事又省心。”
    郑太太就觉着儿媳妇这说话不大客气,好在陈萱向来心肠大,她没觉着有什么不客气,反是请教起郑少奶奶来。郑少奶奶就说了,“备几样自家吃的就好,年前跟相熟的饭庄子打好招呼,到时预备着第二天是哪些客人过来,提前打电话叫饭庄准备好,中午送家来就是。他们管送管收,碗碟都不用洗的,就是给些车马费就成。比起在饭店吃是贵一些,可也节省了时间啊。”
    陈萱觉着这法子靡费了些,不过,如果特别忙的时候,也是可以用用的,便道,“您说,以前我家也往饭店叫过席面儿,这过年忙成这样,我倒没想起这个法子。”
    郑少奶奶笑,“您就是太忙了,‘思卿’的广告,现在满大街都是。我见了都要与人说,‘思卿’的老板就住我们隔壁。”
    陈萱连忙说,“我们只是给容先生做代理,牌子是容先生的。”
    “那也是容先生慧眼识珠,这么些做代理的,哪个比得上你们?”郑少奶奶对于陈萱做生意的本事是很佩服的,她虽不用这些国产货,可也去陈萱的店里看过,陈萱性子好,待人和气,做生意实诚,店里每天都是顾客不断。现在连原本做店员的赵大丫也升成小头头儿,手下还管着俩人哪。
    在郑司长这里送过年礼,夫妻二人就带着小丫头回家了。郑司长这里离得近,就先过来,明天要去文先生和楚教授那里。魏家的行程安排的很紧凑,所以,对于赵老太太竟是贼心未死之事,竟是毫不知情。其实,说句实话,就是赵老太太的“贼心”,魏家这会儿都不知道哪。
    魏金也不知这事儿,是赵姐夫吭吭哧哧同魏金说的,魏金一听险没炸了,接着又气乐了,与丈夫说,“你说,咱们老太太是不是病了?”
    赵姐夫问,“哪儿不好啦?”
    魏金噗一口气把煤油灯吹灭,冷冷道,“脑子坏了。”这死不肯安电灯,硬拉着一大家子熬煤油灯的老婆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赵姐夫想想现在二小舅子的势头儿,对于妻子的话竟是气不起来,见煤油灯的灯芯跳出两个小火星儿,而后冒出一股子油烟味儿极浓的青烟,便彻底的黑了下去。赵姐夫没啥脾气的也躺下睡了。
    第178章 孙燕
    魏金回娘家时说到这事儿,都说, “怪道我那妯娌突然对咱小丫头这么好, 她平时我略多吃块儿肉都要瞅我好几眼的人,那天小丫头过去, 赶上厨下炖鸡肉, 那鸡炖的软和, 我就说让小丫头尝两块儿。她平时哪儿那么大方过, 给小丫头盛了冒尖儿的一小碗。我们家那肉炖的都咸, 哪儿敢给孩子吃那许多, 咸着嗓子怎么办?我说她突然大方,原来是打的这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魏老太太平时就跟赵老太太不对付, 魏金不好说婆婆,主要是抱怨妯娌。魏老太太可没此顾忌, 骂道, “当初我就说你爹眼神儿没瞅好, 大女婿虽是个老实人,可你婆家那老婆子委实不是好缠的!嫁她家这些年,吃苦受累不说, 还给她老赵家生了俩大孙子!我这就后悔多少年,当初不该答应赵家的亲事, 如今又打起咱小丫头主意来, 她倒真敢想!”
    “可不就说么!”魏金摇头, “真是发梦!”
    这事儿叫魏家知道, 魏家也不能怎么着, 毕竟赵老太太就是发了回梦,魏家不乐意也就是了。魏年倒是说她大姐,“以后别带小丫头到你婆家去,你那婆婆,越发不着调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知道她打咱小丫头的主意,我才不带小丫头过去哪。”魏金因娘家得力,也是很硬气的。
    陈萱知道这事儿后倒是跟魏年说,“要是以后有人打听咱们小丫头的亲事,阿年哥你可别乱给小丫头定样。现在是新社会了,早不时兴娃娃亲了。”
    “我知道,就赵老二家的小子,他是做梦。”魏年为人,便是连赵姐夫也不大欣赏的,主要是自家姐姐嫁都嫁了,又有俩外甥,小舅子大姐夫的,凑合着来往呗。魏年可不是魏老爷子,给闺女说亲就图女婿老实,魏年眼界儿高,魏年道,“咱们都还年轻,以后还能往上走一走的,不要说以后,就是现下,他家那秃小子也配不上咱小丫头。”
    陈萱认真的说,“以后咱小丫头说亲,起码得是个博士才行。”陈萱比较喜欢会念书的人。
    魏年乐,“合着你比我眼光还高哪。”
    “不是眼光高,咱小丫头以后也会读博士的,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咱小丫头要是博士,嫁个不识字儿的,也不般配啊。”陈萱还就自己跟魏年婚姻发表了一通感慨,“先前咱俩刚成亲,阿年哥你不愿意,不就是因为咱们不般配么。”
    魏年这辈子最大的短儿就是这个了,连忙轻咳两声,强行辩解,“没有的事儿啊,我那会儿主要是想跟你培养培养感情。”
    陈萱笑睨他一眼,俩人换好家居服下楼,就见小丫头踩着椅子打电话哪。陈萱说,“你又打电话,不是说了电话费很贵么。”小丫头颇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一大爱好就是打电话。陈萱很为小丫头这烧钱的爱好头疼,时常让魏老太太监督,不叫小丫头总乱拨电话,魏老太太不在客厅,一看就知道在洗澡。
    小丫头大声说,“我叫容叔叔打过来的,是容叔叔花钱,不是咱家花钱!”
    陈萱恨不能捂脸,诶,丫头,你能不能小声些,你容叔叔该听到了!陈萱正色道,“你容叔叔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容叔叔很有钱的,说没关系。”小丫头扭过头跟容扬说,“我妈怕您花电话钱,容叔叔,我得挂了,祝您新年快乐啊,我主要是想跟叔叔拜年!”然后,她又“嗯,嗯,嗯”了三声,都没容她妈接过电话跟容叔叔说两句,她啪的把电话挂了。扭头跟她妈说,“这不快过年了,我打电话给容叔叔拜年。”
    这电话都打完了,小丫头还不下来,还拨电话号码哪,陈萱过去,“你怎么还打?”
    “我想再给姥姥打一个啊。”小丫头很有计划性的跟妈妈说,“过年啦,得跟长辈拜年。容叔叔和姥姥常寄东西给我,我想给他们打电话拜年。我跟他们说,咱家钱不多,叫他们打过来的,用不了咱家多少钱的,妈妈。”
    陈萱无语片刻,说小丫头,“你可真会过日子。”
    深觉受到妈妈的表扬,小丫头得意的晃晃自己脑袋上的两根细辫子,抖机伶,“我这主要是像妈妈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陈萱想说小丫头几句勤俭节约的话,见云姐儿背书包进来,摸摸小丫头的小辫子,倒了杯水,问云姐儿,“考完了,考的怎么样?”
    云姐儿成绩是完全不用担心的,这孩子自小聪明,上学晚些,可第一年就跳级了,早追上了同龄人的进度。魏家原是买卖人家,自从陈萱向学,影响的一大家子都念起书来,云姐儿连法文德文也学了一些的,在班里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云姐儿放下书包,接过水,“婶子,成绩单得下个星期去拿,还要开家长会。我觉着问题不大,试卷上的题目我都答上了。”
    陈萱道,“那就好,到时让你二叔去给你开家长会。”
    云姐儿点点头。
    小丫头问她爸,“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啊?”
    魏年笑,“你想上学了?”
    陈萱也很欣慰,闺女很向学,这点儿肯定是像自己啊。
    小孩子不会说谎话,小丫头很实在的说,“主要是想像姐姐那样拿大奖状。”
    把一家子逗的哈哈大笑。
    有时说起闺女来,陈萱都问魏年是不是小时候也跟闺女似的,简直是家里的外交家。跟容先生通电话倒不奇怪,容扬瞧着温雅俊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小丫头性子活泼,跟人很是亲呢,再加上陈萱特别愿意带着闺女出门社交,所以容扬来北京的时候都会见到小丫头,有时还会送些女孩子的小玩具给小丫头。尤其是,容扬特别会送小丫头衣料,别看小丫头人小,天生遗传的爸爸魏年的臭美基因,特别爱打扮。偏生她审美特异,就爱个花花绿绿。容扬以前送过小丫头小女孩儿穿的白纱裙,小丫头不大喜欢,容扬后来都送他什么红牡丹、红芍药、紫葡萄这种花样的绸缎料子,小丫头喜欢的不得了。
    于是,特别喜欢容叔叔,认为容叔叔跟她一样有眼光。
    可是跟闻夫人,真是见都没见过一面。俩人审美完全是天差地别,闻夫人也不会像容扬那样,小丫头喜欢什么就送什么。闻夫人偏爱的小孩子衣裳倒不是白纱裙,闻夫人偏爱小旗袍,或者是荷叶边儿的洋式小裙子,这两种,小丫头都不喜欢穿。后来闻夫人就不送这个了,改送些儿童读物,这个倒是比较合小丫头的心,主要是,就是不认识字,看图也很有意思。
    平时小丫头还会常常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叫着爸妈、奶奶、大姑、小姑的去照相馆拍照,然后,给容叔叔和姥姥寄自己的小照片什么的,肉麻的很。
    跟闻夫人这位未曾谋面的外婆,小丫头那电话打的比她妈都勤。这不,过年的电话,她妈还没打,她先打完了。
    也不知小丫头都背着家里跟闻夫人说过什么,闻夫人特意打电话问陈萱,“是不是有人拉心姐儿的亲事?这事儿你们可得慎重。”
    陈萱道,“就是有亲戚打听,我跟阿年哥都没应。”
    “没应是对的,现在是新社会,我看心姐儿十分机伶,以后好好培养,只要心姐儿出众,什么样的出众男人没有呢?贸贸然给孩子定亲,倒委屈了孩子。”闻夫人没再多说这事儿,转而问起陈萱魏年出国留学的打算,陈萱说,“阿年哥的意思,明年就考一考。”
    闻夫人道,“念书的事不要拖。你们考试后给我消息,我给你们准备船票。”
    陈萱同魏年说起明年留学的事,陈萱说,“一个是老太太那里,咱们得提前跟老太太说一声。大哥大嫂毕竟在老家,要是能行,还是带老太太一起去国外住上几年,咱们就近好照顾。还有就是云姐儿这里,咱们明年出国的话,云姐儿要怎么着?”
    魏年并不担心,“云姐儿自小上的就是教会小学,她英文不错,日常对话不成问题。跟大哥大嫂说一声,要是他们答应,咱们带云姐儿一起出国,如何?”这方面,魏年还是要争取妻子的意见的。
    家里的经济问题不大,何况这年代,叔伯娘舅都是至亲了,像魏家这样大房有些萧条,二房代为养育子女的做法,在这个年代是常事。陈萱道,“这也好。云姐儿成绩一直很好,出国也能见见世面。”
    商量好这个,陈萱问,“你和容先生说好没?咱们一走,北京这里的事要谁来接手?”
    魏年道,“我和容先生都比较看好白小姐。”
    想一想白小姐的才干,陈萱也得说,“白小姐接手,问题不大。”
    魏年也问陈萱,“店里的事你和阿银是怎么打算的?”
    陈萱道,“我和阿银商量着,看阿燕愿不愿意接手?若是阿燕愿意接手店里的生意,可以仿照咱们与容先生合伙的方式。她拿七,我和阿银拿三。”
    魏年笑,“你们这条件开出来,北京城里大把人都巴不得哪。”
    “话不能这样说,阿燕跟咱们干多少年了,阿燕的人品、行事,咱们都信得过。”陈萱倒是有句闲章,“阿燕如今这也出孝了,她和小李掌柜的亲事也近了吧?”
    “李太太盼的望眼欲穿了都。主要是孙太太是旗人,讲究忒多,这民间守孝,从来都是一年的,就孙太太,非说要三年。”魏上摇摇头,“孙太太那人,有可怜之处,未尝有可恨之处。”
    “这话怎么说?”陈萱不明白了。以前孙老爷抽大烟把家抽败了,孙太太拉扯几个孩子,可谓含辛茹苦。虽则最后还是孙燕把家给撑了起来,孙太太照顾孩子也称得上用心了。
    魏年语气中颇有几分不以为然,与陈萱道,“你就是凡事总把人往那里想,这都看不出来,北京城这许多旗人,眼下又不是大清朝的时候,谁还有这种讲究?无非就是孙太太想的多,觉着孙姑娘这几年挣着钱了,又不把钱交给她,她怕孙姑娘一旦成亲就不肯再供养娘家,这才咬着三年守孝的事儿不放,就是想孙姑娘多供养家里几年。”
    “不会吧?我听说旗人的确特别讲究。”
    “不是什么呀,定是这样。”魏年笃定,“这寻常人家的姑娘,青春能有几年哪,孙姑娘现下二十好几了,你以为她跟阿银一样,阿银是准备留学的。就这样,咱妈还没少叨叨阿银的亲事。要是真心疼闺女的,就孙老爷那人品,守上一年就是仁至义尽。你瞧瞧孙太太这满肚子的心眼儿,没一样用到正地方的。她一家子家用才几个钱,就是再加上俩孩子念书,对孙姑娘现在也是小菜一碟。她越这样,孙姑娘越是与她离心,孙姑娘在金鱼胡同置了宅子,三进的宅子,五六千大洋总要的,说是做嫁妆用。李掌柜太太都喜的都找不着北了,现在孙姑娘孝期也出了,他们亲事也就在明年了。”
    陈萱很为孙燕和小李掌柜高兴,陈萱说,“不管怎样,阿燕是个明白人,她能有今日,我真是为她高兴。”
    魏年笑,“是啊,到时咱们可得送份儿大礼。”
    “那是!”
    第179章 衰没衰!
    果然,年前在六国饭店聚餐时, 陈萱问起孙燕小李掌柜的亲事, 小李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孙燕也是满面喜气, 未婚夫妻二人互看一眼, 小李掌柜笑道, “年后二月的吉日, 到时还得跟东家请几日假回来办喜事。”
    魏年道, “不准, 喜帖还没收到,不准假。”
    大家说笑一回,白小姐道,“老齐你介时不在北京, 人不到,礼可得到。”
    齐三笑,“你别说我,说的好像你在北京似的。”
    聚餐后,年前魏年陈萱魏银分别同白小姐、孙燕谈了留驻北京之事,孙燕自然愿意,只是在店里利润分成上, 孙燕不同意,道, “就是两位东家出国留学, 我做个掌柜便可, 哪里能与东家七三分成,北京城都没有这样儿的,这不合规矩。何况,我能有今日,皆是两位东家提携,两位东家七,我三,也是北京城的独一份儿了。”
    陈萱认真道,“话不能这样说。我们这一走,以后店里的事,都要由你做主。在国外,通信不方便。做生意,又是极机变的事。何况,现在的世道,咱们都是晓得的,虽说去年年初上海打过仗后这也消停小两年儿了,可眼下瞅一瞅,东交民巷西交民巷的房价居高不下,城里随时可见日本浪人,警察却是管都不敢管,世道不太平啊。就是这生意交给阿燕你,我跟阿银也想过了,生意呢,能做就做,倘真是世道乱了,凡事要以自身安危为先,只要咱们人在,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不要只看一时,以后的时间长久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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