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你们一大家子,总得有个辈份高能管一大家子事儿的长辈吧?”
    “一大家子里,多是三爷爷管事。他老人家有个红白事儿的,都得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魏年唇角浮起一抹坏笑,悄与陈萱道,“你这样,明儿你就说,他们再逼你借钱,你就要地。要是那俩货不信,你就跟他们说,这五十亩地,你一亩不要。只要村里和陈三太爷为你做主,你拿出一半给村里做公产,一半给陈三太爷做公产,你看村里和陈三太爷会不会为你做主。这法子你一说,他们肯定提心吊胆,从此怕了你。”
    “哎呀!”陈萱一巴掌拍大腿上,直赞,“还是阿年哥你聪明有智慧啊!”
    “才知道阿年哥好啊?”魏年看她喜上眉梢的小模样,自己唇角也情不自禁的浮起笑意。
    陈萱甜言蜜语简直无师自通,“不是才知道,早就知道了。阿年哥你真是比我高明一百倍。”
    “这不过是压他们个服儿,不算什么。”阿年哥还谦虚上了。
    “已是非常聪明不得了啦。哎,我就想不到这法子。”陈萱再三赞了魏年一回,又说,“我可得把这法子记心里,阿年哥这法子,既快又有用,还直指要害。比我那虚张声势的好。”
    “行啦,别拍马屁了,过来念书。”
    俩人一教一学,陈萱学的用心,魏年也教得认真,只是,偶尔总是不自觉的捻一捻指腹,再捻一捻指腹。
    陈萱依旧学习到深夜,第二天早早的起床做饭,陈二婶心里记挂着五十块大洋的事儿,也起的非常早,起床连尿盆儿都没倒,脸也不洗,蓬头垢面的往后院儿厨房去了,见厨房的灯已是亮了。果然陈萱在烧火做饭,更幸运的是,李氏还没过来,陈二婶大喜,连忙进屋,帮着陈萱看着灶火,一面问,“萱儿,那事儿你提没提?”
    “提了。”陈萱瞥陈二婶一眼,继续做早饭,大锅里舀上热水,放蒸屉,捡了两大浅子的凉馒头放蒸屉热着。直待陈二婶再次催促,陈萱才说,“老太太没说什么,就跟我说,当初我爹娘都是在北京得的病,后事都是在北京料理的,还说……”陈萱顿了顿,陈二婶有些急,“还说什么了?钱的事儿到底怎么说的?”
    “老太太还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儿子闺女都一样,说当初家里那百十亩地,是北京铺子里的老底子置办的,我爹娘去的早,我虽没个亲兄弟,也有我的一半的。”陈萱把这话一说,陈二婶两眼立喷出火来,怒气腾腾的从灶前站了起来,喝问,“什么是你的!你有啥!当初你爹娘看病,把家底子花得一干二净!还欠一屁股的债!你知不知道!”说着还伸出两根尖尖的手指要死命的戳陈萱的脑袋,不过,陈二婶这手指尖儿还没碰到陈萱的脑袋就叫过来做早饭的李氏拦了下来,李氏一把抱住陈二婶的腰将她猛得往后拖了两步,难为李氏自来纤细,这可真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嘴里拦着,“唉哟,亲家婶子,你这是做什么。这几天,二弟妹起早贪黑的伺候你们,你这可不成啊!怎么还打人哪?”
    陈二婶转身一个坐地炮就坐当屋青砖地了,拍着大腿,张嘴就嚎,“我不活啦——”
    李氏当时就吓得不轻,她性情温柔细致,可没见过这个。
    陈萱则是见惯的,何况,她早有准备,当下道,“二婶,你要是不信,咱们要不要在老太太、老太爷跟前,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一说我爹娘当年的事。看他们是不是看病欠了一屁股的债,是不是把老陈家的家底子都花得一干二净!”
    陈萱一提魏老太爷、魏老太太,陈二婶当下便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哭嚎嘎然而止,陈二婶子抹抹没有半滴眼泪的眼睛,蹭的自地上蹿起来,虚指着陈萱叫骂,“那也没你的份儿!你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分老陈家的家产不成!”
    陈萱这几天就想着如何压服叔婶了,早肚子里排演了百八十回不止,当下她也不恼,淡淡把魏年教她的话说出来,“我想不想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现在能不能?我原没打算要我爹娘那一份儿,毕竟二叔二婶养我长大,可你们得寸进尺,没个餍足。反正我爹娘死的早,我就是要,陈家村的长辈也说不出二话!我也不打官司,也不请律师,我就跟村长和咱们陈家管事的三爷爷说,这地我要了,我一亩不取,二十五亩给村里做公产,二十五亩给一大家子分,你看他们是为我做主,还是给你们做主!”
    李氏都听傻了。
    陈二婶更是脸色煞白直哆嗦,先是气的,倘不是陈二婶年轻,就她这打摆子的样儿,非得气厥过去不可,之后,想到陈萱话里的法子,陈二婶又是怕了,陈萱说的不假,要是陈萱这么干,就是一大家子里,怕也都要偏着陈萱的。陈二婶是知道村里族里都是什么货色,可是,输人不输阵,陈二婶浑身哆嗦着,连声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颤抖,“有种你就干干试!”
    “倒不用我,二婶不也说我掉福窝儿里了,我叫阿年哥出面,包管办得妥妥帖帖的。”陈萱随手自酱缸里捞了根酱萝卜出来,手里的菜刀咚的一声把个酱萝卜剁成两截,陈萱根本没看陈二婶一眼,盯着菜板道,“我什么都不怕,不过,我劝二婶为大妹和大弟想想,你们要想绝我这门亲,尽管绝。五十块大洋,你是休想!你要争这口气,只管来争。”说着,陈萱已是咔嚓咔嚓的把个酱萝卜切成了萝卜丝,然后,把个菜刀随手一甩,刀尖没入案板,陈萱又捞出几个腌鸡蛋,三下五除二的切了一盘子,眼里只当没陈二婶。
    李氏见状,连忙拉了陈二婶出门,还劝她,“都是一家人,亲家婶子缓一缓,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呢。”
    陈二婶拉着李氏就哭诉起来,“他大嫂子哟,你可见了吧,这一飞上高枝儿,哪里还认得咱这乡下婶子啊。”
    咣的一声巨响,陈二婶李氏回头就见魏年踹开门,脸沉的比这数九寒天的天气都要冷上三分。魏年披一件狐狸皮的大衣,襟扣未系,只是虚捻,露出细格睡衣领子里那颀长的颈项,魏年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发作,“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早上就大呼小叫的!觉也不让人睡!”
    陈萱小碎步儿的从厨房跑出来,指着陈二婶就要告状,“阿年哥,是这样,婶子……”还不待陈萱说完,陈二婶一个饿虎扑食的扑过去抱住陈萱,给魏年赔笑,“没事儿没事儿,我跟萱儿说,这过来也不少日子了,看她日子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这就打算回去了。哎,这一走,我就舍不得她,心里不好受。一时没忍住,对不住侄女婿,扰你睡觉了。”
    魏年臭着个脸,与陈萱四目相对,眼神交汇,转瞬即分,二人皆忍住心中笑意,魏年转身,砰的关上门,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第49章 陈萱的应对
    陈萱经魏年指点, 用五十亩地就把陈二婶辖制住了。
    陈二婶回到西配间儿立刻低声破口咒骂, 什么“忘恩负义”“小王八羔子”的话都出来了, 陈二叔正披着自己的老羊皮袄坐炕头儿抽旱烟,抽的屋里云雾燎绕, 说陈二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也是,她如今嫁到魏家,我看, 魏家老太太、太爷,还有魏家二爷, 都拿她挺当回事儿。你还当从前哪,这回行了,钱没要到, 还跟萱儿弄僵了。好容易有这么门好亲,以后咱们娃儿有出息, 要是也能出门做生意, 这大北京城, 有姐姐家帮衬,不比两眼一摸黑的好。你倒好, 为这么五十块大洋, 就把人彻底给我得罪了。”
    “行了, 你会说, 你怎么不去说, 坏人全叫我做!”陈二婶忍不住心中怒意,再次低声咆哮,“你不知道那小妮子多可恨。要图谋咱们五十亩地。”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陈二叔一改先时的憨厚面孔,横眉立目的望向陈二婶。陈二婶多想添油加醋的给陈萱添把火,奈何陈萱就在厨下,就是立对质,也能对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陈二婶没敢挑拨,如实说了,陈二婶也不禁有些后悔,“当时也是话赶话,哎,我也是急了些。我看,她也不是一定要跟咱要地。”
    “给我闭嘴!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儿,大哥大嫂去后,我是亲叔叔,我们好好的叔侄,都是叫你这败家婆娘弄坏了!”陈二叔低斥一声,目露狠厉,陈二婶当下一哆嗦,纵如何能言善辩,也不敢多言半句,心下却是冷笑,她就知道她这男人惯会做好人的。如今不过是要拿她作筏子,同陈萱修好罢了。
    陈二叔也没立刻就去跟陈萱说好话,一来时机不对,二来他也要寻思一二,怎么想法子把情分续上。陈二叔虽则没有父兄做生意的本领,脑子也转得飞快,陈萱如今的价值,不要说五十块现大洋,就是五百块现大洋,也比不了的。一念至此,陈二叔就后悔,当初说什么也该叫闺女替了陈萱。魏家二爷虽是城里人,到底是年轻的小伙子,没见过世面,陈萱这么粗笨的人都能一来二去的笼络到手,要是换他亲闺女,哪里能有今天这翻脸的事儿?
    陈二叔寻思着,早上吃饭时先同魏老太爷说了,这来城里好几天,也看过侄女儿了,想着明儿就回家的事。魏老太爷笑着留客,“你们进城一趟不容易,多住些日子吧。今儿早上你们大嫂子还说,让二儿媳置办些年货,你们一道带回去,也是二儿媳的心意。”魏老太爷只提陈萱,不提自家,可见是要陈萱去做这好人。由此微末小事,亦可知魏太爷人品厚道。
    陈二婶一听,顿时心下一喜,没想到,魏家还是要给他们些东西的。她就说嘛,她们夫妻二人也是好几百里地的扛了半袋子花生来的。魏家这样的体面人家,哪儿就真能让他们空手回去。一念至此,陈二婶越发后悔把陈萱得罪了个通透。主要是,她这几天见陈萱依旧是那副哑巴样儿,以为陈萱的性子仍如在老家时一般,没想到,这丫头来城里没个三天半,人倒是变得这般牙尖嘴俐起来。要知她这样的忘本,没心肝,当初再不能成全她这门亲事。不要说亲事,小时候就该直接一把掐死,也省得生气!
    陈二叔不愧是与陈二婶做两口子的人,心下已是愿意再多留几日了,只是,嘴上仍道,“这好吗?会不会太扰亲家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办。”魏老太爷倒是有些奇怪,怎么陈老二突然说要走的事,他还以为,钱没到手,这夫妻二人总要再磨唧几日的。哎,魏老太爷主要是瞧着死了的陈家父子的面子罢了。
    吃过早饭,魏老太爷就带着俩儿子去铺子里了。
    陈二叔陈二婶也没往魏老太太屋里凑,而是说要收拾一下,准备回老家的事。魏老太太让李氏收拾餐桌,叫了陈萱屋里去,从腰里把早就数出来的十块大洋给了陈萱,让她给陈家叔婶置办些年货,魏金还意有所指的提醒陈萱一句,“你是个明白人,昨儿我就瞧出来了。”
    魏银奇异的瞅她大姐一眼,她大姐什么时候跟二嫂这么好了。
    陈萱原是不想要这钱,想了想,又暂且收下了,说了声,“老太太,那我去厨下了。”
    “去吧。”魏老太太叹气,“想买什么就买点儿什么。”哎,真是的,俩儿子都是修来这样苦命的没娘的媳妇,岳家一个都指望不上。大儿媳妇娘家还好,指望不上吧,也不来魏家这么蹭吃蹭喝的。这二儿媳吧,自己个儿是个明白人,偏生修来这么对叔婶。魏老太太心疼钱,又说不出陈萱的不是,只得摆摆手,叫陈萱去干活了,眼不见为净。
    陈萱先把钱回屋锁好,才到厨下干活。
    李氏轻声劝她,“凡事往开里想,多心疼自己个儿,也就是了。”
    “嗯。”见李氏已经在洗碗,陈萱搬来瓦盆,兑好温水,坐着马扎投第二遍,她早有心理准备,并未太受叔婶影响。不过,陈萱仍是知李氏的情,“大嫂放心,我明白。”是啊,她是应该多心疼自己个儿。她在魏家立足多不容易,上辈子她开了口,魏家没借五十块大洋,给了二十块,叔婶倒是欢欢喜喜的走了,可她在魏家是过得什么日子呢?那时的自己,现在想来,自己都瞧不起。魏家的钱难道就是大风刮来的么?难道人家有钱,就活该给你打抽丰?你说借,可你还吗?再退一千步说,要是自己的亲闺女,哪个娘家会这样死皮赖脸的上门儿管亲家要钱?叔婶这样,不过是因为,从未心疼过她罢了。
    大嫂说的对,没人心疼,女人就该自己多心疼自己。
    收拾完厨下,陈萱同李氏打听,“大嫂,现在面粉什么价?”
    “咱家吃的这种是精面,一百斤八块四。”
    陈萱便心里有数了,找出三个和面的大瓦盆,自面袋里舀出面粉来,各加了一大块老面,就开始和起面来。李氏要挽袖子要帮忙,陈萱说,“我一人就成了,大嫂不是还要给杰哥儿明哥儿织毛袜子么,去织吧,我这里不急。”
    李氏笑,“他们还有袜子穿哪,今儿早些和面,如今天儿冷,白天厨房动火,面盆放厨房没事,晚上搁老太太屋儿去,那屋儿暖和,一晚上就能发起来了。”
    “嗯,我也这么想。”
    陈萱有陈萱的主意,魏老太太给的钱,她接了,可她也不打算花钱买什么。如果她和魏年是夫妻,这钱她花些没事儿,可她和魏年只是假做的夫妻,她在魏家这些日子,不缺吃穿,原就欠着魏年的钱,还欠了许多人情。若她还用这钱给叔婶置办什么年货,她成什么人了?陈萱自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在乡下过日子,她知道乡下的情形,在乡下,吃个白面馒头就是好日子了。就是叔婶有百多亩地,白面是足够的,不过,家里也只有二叔和大弟弟吃白的,女人都只有玉米面,到陈萱这里,玉米面都少,多是高梁面、杂面。
    所以,陈萱当初刚来魏家,每顿都能有白面馒头吃,就觉着,特别好。
    陈萱合计好了,要是半点儿东西不给,显着她没情义。她也不给别的,她给蒸一口袋馒头,让叔婶带回去,一样体体面面。
    陈萱闷头蒸馒头的事儿叫魏金知道,魏金险在她娘跟前笑破肚皮,魏老太太也是好笑,悄悄说,“你二弟妹吧,憨人有憨法儿。”
    “妈,她可不憨,您可是给她十块钱的,她这么一转手,面是公中的,她白得十块现大洋。”魏金唇角勾着,细眉挑着,一双细眼中眼珠子骨碌碌的一番乱转,精明过人的给陈萱算了一笔账。
    魏老太太道,“你傻呀,这钱就是叫她得了,她是咱家人,钱终归是在咱们家人的口袋里,不比叫旁的得了强。”
    “我就这么一说,我又不会偏着外人。”
    陈萱吭哧吭哧的蒸了一口袋的大白馒头,就用陈家叔婶放花生的布口袋,陈萱早给洗的干干净净的了,如今用来装馒头,满满的一口袋,陈萱装的实诚,都是馒头在外冻一冻,才装口袋的。如今天儿冷,这冻好的馒头,且放着哪。只是,陈二婶子把牙咬的咯咯想,私下又骂了陈萱一回,只说陈萱奸滑。
    陈二婶子也就是个灯下黑,还好意思说陈萱奸滑,她们两口子来的时候,算计的太到,平常乡下人的布口袋,哪里有这种二十斤的小口袋,多是五十斤的那种大口袋,可他夫妻二人为了少装花生,陈二婶子特别缝制的二十斤的小口袋,这样装了半袋子花生,拢共不过十斤。这回好了,陈萱用这口袋,给他们装满,也就二十斤。
    陈二叔到底是男人,目光更为长远,眼见如今陈萱这一桩桩的手段使出来,绝非昔日阿蒙,陈二叔待陈萱反是更客气些。陈二叔还拿出长辈的派头儿,当着陈萱的面儿,先把陈二婶骂了一顿,斥她乱说话,坏他与陈萱的叔侄情分。陈二叔叹道,“自你嫁了,我就不放心,你也知道,毕竟先前,魏家二爷不大乐意。我心里,一直牵挂你,不想这婆娘背着我私下拿了这样大的主意。咱们是什么人家,不要说家里的钱够使,粮食也够吃,就真一时短了,没的来亲家借钱的理。不说别个,给人做媳妇不比在家做闺女啊,咱家穷些,不能补贴你,二叔这心里就很不好受了,哪里还能到你婆家来张嘴,这叫你以后在婆家怎么过日子,岂不叫人婆家小瞧。”
    “你二婶这猪油蒙了心的,糊涂!只顾她那些个小算计,我知道后,好悬没气死。这是在你婆家,要是跟这种婆娘拌起嘴,把事儿嚷嚷出来,让咱们老陈家一大家子没脸见人哪。萱儿啊,你别跟这婆娘一般见识,咱们才是亲叔侄。就是你说的,那五十亩地的事儿,二叔回去就给你想法子,单给你立地契,你说好不好?”话说得漂亮,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钉住在陈萱的脸上。
    陈萱要是上辈子的陈萱,说不得真要给陈二叔这张嘴唬住,陈二叔不知道,陈萱在魏家这一年,已是把三十六计的成语都学完了的。再说,陈萱这些年跟着叔婶过,就是木讷些,也知道,二叔就是这样的人,浑身上下,全靠一张嘴哄人。陈萱到底见识不同往日,并不计较这个,只是道,“我前儿也是气话,只要婶子别太欺负人,我不会要那地的。”
    陈二婶咬牙,当时是谁欺负谁呀!
    奈何她不敢忤逆自己男人,不然,回家后怕要一顿好捶。
    于是,有气也只得憋着。
    陈二叔心下一松,笑的慈爱,“你就放心吧,以后这婆娘再对你不好,你只管同二叔说,二叔给你做主。”
    陈二叔多聪明的人哪,他又夸了陈萱一通,夸她如今机伶又能干,还不着痕迹的跟陈萱打听,“我听说,萱儿你现在认识了许多有学问的先生。”
    陈萱就说了,“是阿年哥的朋友,有好几个大学的教授,还有报纸的主编,都是特别有本领的人。要是哪天大弟弟能考上北京的大学,我是做姐的,姐弟间,也会有个照应。”
    陈二叔倒没料到陈萱这么痛快的一口应承,陈二叔当即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萱儿说的是啊,你们亲姐弟,这世上,谁还能亲过咱们,是不是?”
    陈萱瞥二婶一眼,没说话。
    陈二叔更是深厌陈二婶不会办事,大大的得罪了陈萱,不由又骂了陈二婶一顿给陈萱出气。陈萱看二婶平日里那样精明厉害、得理不饶人的人,在二叔的喝斥声中一句话都不敢说,心里先时倒有些解气,只是渐渐的,就又觉着索然无味起来。
    陈二叔根本没再提让陈萱借钱的事,就是陈萱给蒸的馒头,陈二叔也客气了一番,再三说,“我们在家,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白馒头。背回家,叫家里小子闺女的也跟着尝尝,长长见识。”
    魏年到底是个场面人,只要这夫妻俩安分,魏家为着面子也不会把事做得难看。魏年到便宜坊买了两只烤鸭,稻香村的点心备了两匣子,给陈家夫妻一并带上了。
    为这,魏年还挨了陈萱一顿说。陈萱还放了狠话,这都是魏年自作主张,乱花钱。反正不论烤鸭钱还是点心钱,她是不会认的,也休想让她记在自己的小账本儿上!
    第50章 要回来
    魏年认为, 笨妞儿要翻天。
    前儿还阿年哥长阿年哥短的拍他马屁哪,今儿就敢批评他了。
    魏年耐心教导陈萱, “这不是为了你面子上好看些吧,再说了,他们识趣,略给些甜头儿,以后只有更识趣的。”
    “不是我扫阿年哥你的兴, 你就等着识趣吧。”然后,陈萱又气鼓鼓的强调一句, “反正,这钱是你自己个儿花的, 你不跟我商量, 所以, 你休想算我头上!我是不会认的!”
    “成成成。不认就不认,我自愿花的。”魏年怕了陈萱,陈萱倒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可这丫头在账上也精明的不得了,一笔一笔记得清楚, 寻常人休想糊弄她的。
    因为魏年做了件陈萱不认同的事,陈萱也不肯拍阿年哥的马屁了,叫听惯了马屁的阿年哥好生不习惯。
    事实证明,还是陈萱更了解陈家叔婶一些。
    魏年又添了几样体面礼物, 陈家叔婶简直乐开了花, 走时也是欢欢喜喜, 满嘴的感激。魏年从车行给雇的大车,人家到家门口儿来接,两口袋的礼搬到车上,陈家叔婶满脸感激的跟魏家人告辞。
    叔婶一起,陈萱也松了口气。
    事实上,魏家上下都觉清净不少,魏金回屋时不忘伸着肥肥的手指尖儿,颐指气使的抬着肥肥的二层圆下巴吩咐陈萱一句,“把西配间儿重新打扫一遍,被褥全都拆洗了。”
    陈萱闷头应一声,转头去收拾西配间儿。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书桌上,陈萱最喜这张枣红书桌,擦了又擦,见这么好的大阳,陈萱就暂时搁下手里的活儿,回屋准备把被子晒一晒。陈萱抱着被子往外走的时候,眼尾余光扫过衣柜,惊觉衣柜半扇门虚掩。陈萱奇怪,她和魏年都是细心人,关门关窗的事,从来不会这样半开半合的关不严,陈萱关门时顺带扫了一眼,心脏立刻凉半截,她新做的西瓜红的大衣,魏年去年做的深色呢料大衣,都不见了!
    陈萱哪里还顾得上晒被子,把被子往炕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出去。
    陈萱来魏家一年了,胡同里的邻居,熟不熟的,也都认得,还有胡同口摆小摊儿,时常来这一片做小生意的小贩,她也是认得的。陈萱一打听,略说个模样,一辆大车,三个人,车上两口袋东西,再大致说说叔婶的穿戴,陈萱直接从金鱼胡同追到朝阳门,终于在朝阳门前截住了叔婶二人。陈二婶一见陈萱跑来,立知事情不妙,脸色骤变,连忙令赶车的快些赶,可这大车无非就是辆露天骡车,朝阳门都是出城进城的车马人群,人流量委实不小,快能快到哪儿去。陈萱一路追来,也有些气喘,一见到叔婶那佯做镇定的两张心虚脸,陈萱脸就沉了下来,直接看向当家作主的陈二叔问,“二叔,您知不知道,二婶偷拿了我和阿年哥的大衣。”
    陈二婶立刻炸了,嚷道,“什么叫偷!我侄女、侄女婿的衣裳,那是偷吗?”
    “不告而取,谓之窃。窃,就是偷。”陈二婶彻底把陈萱惹毛了,陈萱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叫她叔婶满足。上辈子,借了钱还不算,走前把她略好些的衣裳全都拿走,这两人,有没有想过,她在魏家要怎么过?就是再好的人家,也不会看得上这样的媳妇!陈萱一想到上辈子的软弱无能,自己都恨不能抽自己俩嘴巴。此时望向叔婶两个,仿佛上辈子的情景与今世重合,心头一把愤怒痛恨的怒焰烧的陈萱两眼泛红,要是眼下陈萱手里有把刀,跟这俩人同归于烬的念头儿都有了。陈二叔足智多谋,诡言狡辩,“萱儿,这衣裳,不是我们要拿的。是侄女婿送我们的,侄女婿说,是给你大妹和大妹夫的成亲礼,也是你们做姐姐、姐夫的心意。怎么,侄女婿没同你说么?”
    要是上辈子的陈萱,纵不信,听到二叔这话也不敢还嘴多作计较的。陈萱这回却是真急眼了,上辈子她木讷呆笨,人人看不起她,欺负她。这辈子,还这样!陈萱气的浑身发抖,脑中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当下一声怒喝,打断二叔的鬼话,“我屋里的东西,没有我点头,就是魏年答应,也不成!二叔,我再问你一句,这衣裳,我不给,我要要回来,你还是不还!”
    陈二叔讷讷无言,心下恼恨,不着痕迹的给陈二婶使了个眼色。
    陈二婶当下一声嚎啕,捶胸顿足,大哭大嚎,拍着大腿,撒泼打滚儿,无所不为,“我不活啦!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这么一件儿衣裳,侄儿女婿都给了,做侄女的要说我们叔婶是个偷儿——天哪,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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