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正缓缓的走在营中, 亲自为郭守彪送行。
    武备司由原火炮二组组长陆建勋接手, 因武备司内各色数据笔记齐全,没费多少功夫便交接完毕。
    郭守彪的步履沉重,强忍着回头的欲望, 跟在管平波身后,沉默的走出了军营。
    军令如山, 正是管平波一次又一次的铁面无情, 才奠定了稽查部令人闻风丧胆的威信。
    道理都懂,然而落到自己头上了, 总是难以释怀。
    走到江边, 郭守彪轻声道:“将军请留步。”
    管平波拍拍郭守彪的肩:“我没有放弃你,你不要放弃自己。”
    经得几日, 郭守彪早已想通。
    虎贲军依旧是缺人才的, 他去到地方,未必不是出路。
    被迫上了这么多年学, 不至于连宦海沉浮都不知道。
    再则, 管平波本就因姜老德之事心情不好,他也的确有领导责任。
    事已至此, 与其撒泼打滚,不如让管平波记住对他的这份愧疚, 以图将来。
    遂,郭守彪扯出个笑脸道:“将军放心,我都知道的。
    前日因激动,在将军面前失态,还请将军见谅。”
    管平波笑笑:“无事。
    哪个退伍的都要哭的,你算冷静的了。”
    说着,转头看向郭守彪身后的男孩子,他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生的虎头虎脑,是郭守彪的长子。
    他提着个藤箱,似个小大人般神情严肃,煞是可爱。
    管平波伸手揉了揉小郭的板寸头,笑道,“好生练武,将来好参军。”
    小郭显然被管平波惊到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郭守彪不好意思的道:“臭小子上不得台面,叫将军看笑话。”
    管平波又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道:“我看就挺好,别太拘束了,将来必成器的。”
    郭守彪忙道:“谢将军吉言。”
    太阳高悬,开船的时间快到了,郭守彪带着家人登上了开往岭东的船。
    船只开动,郭守彪立在甲板上,再次对管平波行了个礼。
    管平波笑着回礼,然后挥挥手,文臣武将皆肱骨,他们应该还能再见的。
    三月十五,在军营里呆了半个月的管平波回到了太极宫。
    短短几个月时间,宫中已是习惯了他们女主人的神出鬼没。
    不过通常在初一十五两日,若无军中要事,她多半会回宫看看。
    几个宫妃聚在坤宁殿的书房中,如同外臣那般,分工协作的处理着宫务。
    管平波进门,众宫妃纷纷起身拜见。
    她笑着叫起,携了郑荣妃与顾敏妃的手,往正殿落座。
    郑顾二妃并几个新来的嫔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鲜嫩如花,看着极赏心悦目。
    管平波问了一圈近况,听闻窦宏朗进来多歇在顾敏妃与吴昭容处,眼神在她们腹部扫过,笑眯眯的道:“等你们的好消息。”
    那慈眉善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座的不是她老倌的小老婆,而是替她开枝散叶的儿媳妇。
    顾敏妃和吴昭容当着众人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管平波又问郑荣妃:“前日听说贵太妃微恙,可是好些了?”郑荣妃忙道:“太医说是郁结于心,请平王妃带着侄儿侄女多走动了几回,已是好些了。”
    管平波点头道:“既是如此,宫中到底不便,你明日去问问贵太妃,她若愿意,可去平王府小住。”
    众妃嫔皆怔了怔,胡三娘忍不住道:“娘娘的决定,圣上知道么?”
    管平波挑眉道:“怎么?宫里的事我做不得主?”
    胡三娘嘟囔道:“没听过妃子能跑出宫去住的。”
    此话明着说贵太妃黄雪兰,实则说的是住在军营的管平波。
    依管平波的性子,是懒得跟胡三娘计较的。
    不过现在二人的儿子“争太子”,架势总要摆出来。
    胡三娘敢找茬,亦是在争夺话语权。
    宫中长满眼睛和耳朵,每一次对话,传到外头都会有无数解读。
    于是管平波很不客气的道:“太妃的事不消你多管,你的三百千学完了没有?”
    胡三娘膝盖中了一箭,管平波以她不识字为由夺了她理事的资格,仗着有儿子,管平波又常不在宫中,找窦宏朗说了好几车的好话,才混进了理事的队伍。
    她一把年纪,心里又不爽快,学的磕磕碰碰,进度远不如同样不识字的珊瑚。
    管平波当日选妃,就有文化考试,考的不好的凭她生的再好,一律刷下去。
    理由相当充分——纳妃本就为了皇家开枝散叶,岂可让愚妇为皇子生母?理直气壮的一句话,险些把胡三娘母子臊个半死。
    正说话,窦宏朗走了来,挨着管平波坐下,笑问众妻妾:“你们聊什么呢?”管平波凉凉的道:“聊没文化真可怕。”
    窦宏朗:“……”屋里没文化的就是胡三娘,无奈的看了胡三娘一眼,你不会说话,还不会装死么?
    顾敏妃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着是胡惠妃被管皇后压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在外臣眼中,胡惠妃无疑更适合做太后。
    尤其是她父亲那等正统儒生,极反对后宫干政,看管平波一百个不顺眼。
    管平波越强势,他们便越反感。
    郑荣妃又是另一番想头,郑家只剩空架子,唯有孤注一掷,遂果断的站了管平波。
    己方强势,她便乐的看戏,恨不得来盘瓜子。
    剩下的几个嫔亦是各怀心事,统共七个妃嫔,倒是分了好有三四派。
    殿中气氛有些诡异,管平波浑然不觉,兀自说道:“你把登基前临幸过的宫女名单给我,我好酌情给她们个名分。”
    窦宏朗道:“我记不大真了,且得问问太监。
    无需给太高了,你看着办即可。”
    管平波灵机一动,笑道:“行,等名单报上来,我就考试。
    按成绩排份位。”
    窦宏朗肝疼的道:“你犯不着这样吧?”又狠狠剜了胡三娘一眼,落你儿子的脸,很好玩么?管平波一本正经的道:“夫女无姆教,则婉娩何从?不亲书史,则往行奚考?稽往行,质前言,模而则之,则德行成焉。
    这是《女四书》上的原话,听不得么?”说着扫了眼厅内,淡淡的道,“你们几个也是,别以为当了妃嫔,就不用学习了。
    妃嫔与外头一样有品级有俸禄,怎好尸位素餐?依我说,索性学外头的岁考,考的好的升,考不好的降,才算把《女四书》学到了家。”
    胡三娘和珊瑚两个文盲当场汗毛直立,皆可怜巴巴的看着窦宏朗,寄希望夫君做主,好给他们条生路。
    不待窦宏朗说话,管平波又道:“惠妃和李昭仪乃圣上潜邸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便与她们年轻人比。
    只是也要时时记得读书学习,将来才好教养儿女。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三娘和珊瑚齐齐松了口气,但其余的妃嫔脸色就可谓精彩纷呈了。
    郑顾二妃还好,家学渊源,不是很怕考。
    几个旁支出身的嫔,当下就恨不得冲回房间抱书苦读。
    万万没想到,当宫妃不独得争宠,还得考试,这日子没法过了!
    窦宏朗抽抽嘴角,扭头不去看妃嫔们比黄连还苦的脸色。
    胡三娘和珊瑚两个老人不在岁考之列,便知管平波不是故意为难胡三娘。
    八成是她老人家懒的管后宫,又怕后宫出幺蛾子,干脆弄个考试,好叫宫妃们为了保住份位,头悬梁锥刺股,日日关在家里读书,别给她惹事。
    这可比那些妒妇命小老婆们做针线狠多了!他们巴州堂客理家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管平波见窦宏朗装死,果断命坤宁殿大太监何忠厚从宫内择出识字的宫女太监,好选出将来的出题评卷之人,顺便教胡三娘和珊瑚学学文化。
    同时对窦宏朗建议,将来的皇子选妃公主下嫁,皆要考试,非才貌双全者,休想与皇家结亲。
    听管平波洋洋洒洒说了无数考试要求,妃嫔们的身子都凉了半截。
    窦宏朗终于在小老婆们哀怨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妃嫔们望着夫君逃跑的背影,欲哭无泪。
    唯有珊瑚在最初的惊吓后,回过神来,心思急转,鼓起勇气道:“回禀娘娘,妾出身寒微,不曾识字,还请娘娘怜惜妾身,赐个先生吧。”
    管平波看向珊瑚:“你想要哪样的先生?”
    珊瑚恭敬的道:“妾听闻江南文风兴盛,想来各位命妇皆才华横溢。
    娘娘不若择几位德高望重的命妇进宫做先生,叫妾身这等不识字的,有机会向学。
    方能不负娘娘拳拳关爱之心。”
    管平波露出迷之微笑,当年就觉得珊瑚机灵,十几年的风云涌动,把她滋养的更聪明了。
    窦宏朗猜的没错,她弄出考试纯粹图省事。
    但珊瑚提出命妇入宫教学,她便成了自己与外界沟通的又一个桥梁。
    虽用途不大,但谁也不会嫌桥太多。
    爽快的答应了珊瑚的要求,命人往宫外传话,叫命妇们自愿报名。
    珊瑚轻轻吁了口气,后宫所有的妃嫔中,她出身最低,底气最弱。
    窦宏朗嫌她年华老去,管平波更是滑不溜秋极难讨好。
    总算借此入了管平波的眼,为自己争得了些许体面。
    就在此时,外头来报:“娘娘,内务府大臣杨兴旺求见。”
    管平波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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