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太带着两个儿子,慌乱的打包,骂道:“闭嘴!”
    孟志勇只好在家转圈,又问:“阳秋呢?”
    孟太太不再搭理他,收拾了细软,往身上一捆:“走后门!”
    孟志勇一家子就往后头急行,哪知行到后门,堵了一大群人,外面杀声震天,竟是无路可逃!孟志勇眼前一黑,当下就尿了裤子,浑身剧烈的颤抖,不一时,竟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孟阳秋气的头都炸了!勉力喊出几个日常一起习武的好友,鼓舞道:“是男人就别怕死!叫人杀进了家门,我们死也拉上几个垫背的!他们只有刀,我们却是枪!我们怕他个鸟!”
    应者寥寥,孟太太哭道:“你别充好汉了,还有匹马,你骑上马,带你侄子走!”
    孟阳秋怒道:“一匹马怎么骑三个人?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全都给我挺起腰来!要死也别他妈给我跪着死!”
    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了阵阵喊杀。
    土匪已借着竹梯翻墙而入,从内打开大门,涌了进来。
    再看后门,墙头骑上了土匪,拿起竹竿插在地上,就有源源不断的人顺着竹竿往下滑。
    后门轰然打开,两处土匪把百户所的人包的个严严实实!
    孟阳秋再来不及废话,大喝一声:“杀出去!”说毕,抄起梨花枪,扎、刺、拦、拿十八般武艺尽数用上,把一杆铁枪舞的水泼不能入,转瞬之间就刺伤了三五人!血迹顺着枪头的红缨点点滴落,百户所的壮丁们方才醒过神,跟着舞动起来。
    一寸长一寸强,梨花枪作为步兵之王,单打独斗时,土匪良莠不齐的砍刀岂是对手?然而纵横江湖的土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以妇孺为盾,逼的几个梨花枪手施展不开。
    场内女人孩子哭声喊声不止,为数不多的青壮一触即溃。
    亲人一个个倒下,孟阳秋强忍着悲痛,浴血杀敌。
    混乱中,妇孺转瞬即亡。
    方才震耳欲聋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屋顶耀出的火光照亮了地狱,百户所仅剩的六人背对着背,围城一个圈。
    执枪的双手因力竭而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喉咙干似火烧。
    胸腔撕裂的痛,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六亲死绝而悲伤。
    就这么一小会儿,才一起吃晚饭的亲人,天人永隔。
    或许不会永隔,或许下一刻,就可团聚。
    见六人摆出阵型,土匪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阴鸷的眼神盯着最后的有生力量,等他们支撑不住,便可屠杀。
    忽然,一个人道:“等下我断后,你们朝山上跑。”
    孟阳秋心中一抽,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言语都是徒劳,不想死个干净,就只能有人率先牺牲。
    死死抓住枪杆,一字一句的道:“有朝一日,我定杀尽土匪,为枉死的人报仇!”
    那人轻喝一声:“走!”
    六人同时冲出,土匪拔腿狂追,至山脚,最末二人停下,舞起了杨家枪。
    剩下四人死命往林中逃窜,受惊的鸟儿呼啦啦的飞出巢穴,猫头鹰凄厉的叫,拍打着翅膀从孟阳秋头顶掠过。
    他们越跑越远,越跑越远,伴随着踩着落叶的沙沙声,彻底没入了丛林。
    第91章 杨朵
    峨眉月下,影入平江。
    夜风从山坡呼啸而下,树梢飞舞,竹枝摇晃。
    一条蛇从身后游过,陆观颐被那股寒意冰的浑身僵直。
    虫鸣吵的人越来越暴躁,又累又饿的身体越来越冷。
    陆观颐不敢去想最坏的结局,能做的唯有等待。
    突然,头顶的伪装被掀开,随即双手落入温暖的掌中,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找到你了。”
    陆观颐的眼泪唰的流下,抽回手,紧紧抱着管平波的腿,泣不成声。
    管平波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又问:“紫鹃!石茂勋!你们在哪?”
    石茂勋也快哭了,哽咽着道:“师父……”
    管平波轻笑:“好了,还不到能哭的时候,跟我下山,且有许多事要做。”
    跟在后头的韦高义毫不留情的耻笑道:“我们打仗的还没哭,你倒先哭上了。
    我们老虎营什么时候出了怂包了?”
    石茂勋没答话,赶紧擦了泪,顺手搀起了紫鹃。
    管平波知道,等待比战斗更煎熬。
    她牵着陆观颐的手,柔声安抚着三个吓坏的人,慢慢的走到了山下。
    才走过木桥,谭元洲就大喊:“回来了!潘志文,带人来锯木头!”
    老虎营的男孩子就分成了两组,站在木桥两头,在谭元洲的号令下锯起了木桥。
    听见熟悉的声响,陆观颐终于放松下来,松开了手,轻声道:“我自己走。”
    管平波放开陆观颐,把他们三人带到寨中。
    寨内饭香弥漫,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坐在地上,抱着碗往嘴里倒着粥。
    一碗吃尽,眼巴巴的看着锅,却不敢轻举妄动。
    伙夫张四妹搅动着锅里的粥,大声笑道:“你们别看了,饿了那么许久,一气吃多了会撑死的。
    明天再吃吧。
    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不会饿着你们的!”
    陆观颐悄声问道:“这些是?”
    “不知道。”
    管平波笑了笑道,“反正不是土匪,我还没问。
    你们先吃点粥,晚上还有一顿。
    我去看他们锯木头。”
    紫鹃问道:“为什么要把桥锯断?”
    管平波道:“因为现在防守的变成了我们。
    大门被我烧了,恰好拿木桥的材料重新做个门。
    羊头寨的土匪挺会过日子的还,有米粮有腊肉,本地又有水,寨子里还有红薯田,撑两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惜地方还是不大,待我腾出手来,把工事扩大,开辟盐田,弄几个大型机械,把盐产量翻几番,咱们就不愁吃的了。”
    说毕,把陆观颐扔给张四妹,自去瞧防御工事。
    效率来自于协作。
    老虎营的人习惯了号令,谭元洲指挥的异常轻松。
    十几个男孩子齐心协力的把木桥锯成了两截,用圆木滚到山寨门口,又用绳子拉的树立起来。
    预备固定。
    十几个男孩子分成了八组,内外各四组,拿着木槌,在元宵一二一的口号声中,规律的敲着楔子,直把它们深深的扎进土里。
    整齐划一的动作,显得蔚为壮观。
    带着四条大狼狗的女孩抱膝坐在门口,呆呆的盯着挥汗如雨的老虎营,一言不发。
    外头的楔子打好,谭元洲带着人顺着竹竿爬上来,跳进墙内,见了管平波,笑叹道:“从此要心力交瘁的防守了。”
    又缓缓走到女孩不远处,蹲下,轻声问,“小妹子,你的狗能帮我们看家么?”
    女孩腾的起身,掉头就走。
    谭元洲对管平波无奈的笑了笑,道:“走吧,我们吃饭去。
    今夜土匪大概不会回来,抓紧时间睡觉,明天才见真章!”
    管平波早累的眼皮直打架,打着哈欠吃了饭,澡都懒的洗,倒头便睡,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张四妹与祝芝蓉两个伙夫再次煮起了大锅饭。
    腊肉丁混在饭里,引的众人口水直流。
    羊头寨还剩几个妇女孩子,管平波没动他们,暂先软禁在屋里。
    工人倒是自由,管平波带着老虎营维持着秩序,令他们排队打饭。
    待他们都领了饭食,才是陆观颐与紫鹃,再是老虎营一队二队,管平波执意排在了最末。
    按着人头煮的饭,最后一份反而略多些。
    管平波端着碗惬意的吃着,就见那带着狗的女孩把自己碗里的饭扒了一半给旁边的男孩,忙走过去问道:“吃不饱?”
    那个男孩子瑟缩了一下,不敢答话。
    管平波对女孩笑道:“我能坐你旁边么?”
    女孩点点头,管平波便挨着她坐了,头一句话便是:“你生的很漂亮。”
    女孩没答话。
    管平波又道:“你的狗也很漂亮!”
    女孩没说话,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
    管平波扒了一口饭才道:“不舒服?没胃口?”
    女孩快速的把饭吃尽了,又沉默了许久,才道:“你真是官军?”
    管平波道:“我老倌是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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