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
    好一个狼子野心!
    周承宇的确未曾想到柳予安会背叛他,不过此时倒也没什么大碍了。他面上的温润消尽,任由身侧众人斥责,他也只是淡淡一句:“本宫身为大梁太子是唯一可以登任大宝之人,父皇年迈昏聩,本宫只是让他清醒清醒罢了。”
    他这一番未加掩饰的话更是令一众老臣大怒,他们纷纷斥责起人:“不忠不孝,你,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周承宇听得这话也只是冷笑一声:“本宫从来不信什么天谴,只要本宫坐上了那个位置,本宫就是王法,就是大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王法,这就是大道!到得那时,你们敢违抗本宫的命令吗?你们只能对本宫俯首称臣!”
    “你,你——”
    这里的许多老臣都是看周承宇长大的,哪里想到他如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伸手指着周承宇有心想说道什么,却是半句也说不出。
    紫宸殿前纷乱不已。
    李怀瑾却依旧立于众人身前不曾言语,寒风拂过他身上的黑色披风,那不轻不重的一片衣角在半空中被风拍得“哗哗”作响…而他面容淡漠,一双无波无澜得丹凤目一错不错地看着周承宇,口中是道:“周承宇,你该交出你的底牌了。”
    他这一番话却让众人一怔,无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倒是周承宇笑出了声:“果然是李怀瑾。”
    周承宇仍旧定定得看着李怀瑾,口中却是说道一句:“把人带上来。”
    他这话一落,江亥便挟持着一个素衣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场中众人自然也有不少识得霍令仪的,此时眼瞧着人便是一怔。
    周承宇一双凤目滑过场上众人,而后是把刀架在了霍令仪的脖子上,脸却是依旧对着李怀瑾的方向,口中是道:“李怀瑾,我知你最是看重你这位夫人,交出虎符和玉玺,让你的人马束手就擒,不然…今日我就在你的面前亲手杀了她。”
    李怀瑾什么也不曾说,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素衣女子,从她的眉眼滑至下颌…
    她清瘦了。
    他的心中如是想到。
    寒风拂过,天色昏沉,似是要下雪了。
    而李怀瑾却仍旧定定得看着霍令仪,口中是无声得两个字:“别怕——”
    别怕…
    虽然无声,可霍令仪却还是看出来了,她那双桃花目自从见到李怀瑾后便蕴满了泪意,时隔一个月,她终于又见到他了…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就活生生得站在那儿。
    自从昨夜知晓李怀瑾还活着后——
    霍令仪曾想象过无数回他们相见时的模样,想象她见到他后该说些什么,她是该责怪他骗她,让她终日缅怀过去不可自拔,还是该庆幸,庆幸他能够平安无事得回来。
    可她没有想到,再见之日会是这样的模样。
    霍令仪合紧了双目却还是抵不住流下两行清泪,眼泪一路从脸上往下坠,待从下颌滑落衣领便只留下了一道清浅的痕迹。冬日的寒风打在人的脸上是疼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重新睁开眼朝李怀瑾看去,脖子上的刀紧压着皮肉纵然不曾见血却也很疼,而她就这样看着李怀瑾,眉目含笑,口中是道:“李怀瑾,别管我。”
    她不要李怀瑾为了她做傻事。
    周承宇阴险狡诈,要是李怀瑾他们真得被他拿下,怎么可能活得过明天?
    她要他好好活着,就如当初他…对她的期望。
    周承宇耳听着这一句,面色却又阴沉了几分,他把手中的刀又朝那脖子处逼近了几分,口中是冷声一句:“无知妇人,闭嘴!”等这话一落,他便又朝李怀瑾看去,口中紧跟着一句:“李怀瑾,你可要想好,你究竟是要美人还是…”
    他这话还未说全——
    李怀瑾却已扔下了手中的弓箭,而他身后的一众人眼见他如此也都跟着一道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好,好,好一个李怀瑾!果然是有情有义啊!”
    周承宇哈哈大笑,他站在高阶上就这样居高临下得朝李怀瑾等人看去,只是还不等他发话,脖子处却传来一阵冰凉…他僵直着身子拧头朝那处看去,便见霍令章面泛冷意,手拿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137章
    周承宇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得看着霍令章, 口中是跟着暴怒一句:“霍令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他这话还未说全——
    霍令章却已淡淡开了口:“放开她!”
    他的面容低沉,声调却是比这寒冬的风还要凛冽几分,昨日他回去的时候便已知晓霍令仪不见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原本以为是李怀瑾带走了她。哪里想到,竟然会是周承宇…这个男人竟然敢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看着霍令仪纤细脖子上的那条血痕,眼中的神色却是又沉了些许,手中的剑便又朝人压近了几分。
    “你!”
    周承宇咬了咬牙, 他怎么能甘心这个时候放开霍令仪?倘若没了霍令仪, 他今日必输无疑。可是剑锋凌厉又压进皮肉, 他可以察觉到脖子那处已涌出了不少鲜血, 若是他再不放手, 霍令章真得会杀了他。
    这个疯子…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霍令章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纵然周承宇再不甘心终归还是松开了手中握着的刀柄, 刀身砸在地上传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而霍令章的剑却仍旧抵在周承宇的脖子上,他拉过霍令仪的手把人带到了身后, 而后便这样一面挟持着周承宇,一面带着霍令仪往李怀瑾那处走去。
    因着这一番动静——
    原先李怀瑾那处的人如今也都拾起了弓箭。
    而周承宇这派的人未免伤到周承宇, 虽然手持弓箭却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霍令仪未曾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手被霍令章牵着,眼却怔怔得望着他宽厚的脊背,岁月过得真快,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眼前这个少年郎是真得长大了…这才多久, 他却已经比她高出这么多了,他的身姿挺拔,脊背宽厚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两方还在对峙,而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霍令仪仰着头怔怔得看着霍令章的身影,她不明白为什么霍令章会在这个时候倒戈?她不是周承宇的亲信吗?只要周承宇赢了这场仗,不拘是荣华富贵还是锦绣前程都会摆在霍令章的眼前任他选择。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晏,小心!”远处传来李怀瑾的声音。
    霍令仪耳听着这熟悉的声调忙循声看去,她看着李怀瑾疯狂得朝她跑来,而后她察觉到身后有一阵凌厉的风朝她扑来…她拧头朝那处看去,便见一支箭羽穿过寒风正不偏不倚得朝她的心口袭来。
    而这支箭羽的主人却来自一个覆着面纱的女子——
    那个女子就站在长廊下,脸上覆着面纱,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能够窥见那额头上的几道疤痕,寒风拂起她的面纱,那张面容上布满了恐怖的疤痕。
    周承棠。
    纵然她如今成了这幅模样,霍令仪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除了周承棠之外,没有人会有那样疯狂的眼神。
    还不等霍令仪有所行动——
    周承棠却又连着射出了三支箭羽,她本就是秉着想让霍令仪死的心情又岂会手下留情?纵然有人射箭挡住了她其中几支箭羽,却还是有遗漏的箭羽朝霍令仪那处而去,她眼睁睁得看着那支箭羽越来越近,眼中疯狂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
    她变成这幅模样早就不想活了,可就算是死,她也要拖上霍令仪!
    她要拉着这个女人陪她一起下地狱…
    箭羽直入心肺,鲜血朝外涌出,一切都如周承棠所想的那般,可周承棠看着倒下的那人,脸上疯狂的笑容却戛然而止…还不等她再从一侧取出箭羽,便被陆机和关山先行拿下了。
    “放开我!”周承棠还想挣扎,可陆机和关山的力道本就大得很,又岂容她挣扎?
    她的双膝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眼却定定得看着霍令仪那处,声音狠厉而又疯狂:“贱/人,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死?”这么多年,她明里暗里下过多少手,可这个女人却半点事都没有。
    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霍令仪此时却已经听不到周承棠的暴怒声了,她怔怔得看在倒在地上的霍令章,红唇轻颤着,脸上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她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话想问,可此时喉咙却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连半个字也吐不出。
    “长姐…”
    霍令章躺在地上,他的手上还握着剑柄。
    此时那剑身上头全是鲜血,却是先前他倒下之前怕周承宇对霍令仪不利而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肺,如今他看着已经倒下了的周承宇便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寒风凛冽,而他就这样看着霍令仪朝她伸出手。
    他的眉目含笑,一如最初时的温润模样,口中是温声一句:“长姐,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
    “三爷…”
    陆机站在李怀瑾的身后,他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眼看着那处的光景,他是轻轻说道:“您不过去吗?”
    先前主子这么担心夫人,怎么如今却不过去了?
    李怀瑾耳听着这一句却未曾说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处,却是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让他们说说话吧。”
    等这话一落,他才又跟着一句:“你把周承宇先带下去吧,再去找几个太医过来。”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霍令仪那处,就连脚步也没有丝毫移动。
    陆机听得这话便又轻轻应了一声,他朝人拱手一礼便退了下去。
    而李怀瑾却依旧立在原地…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探不清那个少年郎的心思,原来,竟是如此。
    天上突然下起了雪,那雪起初很小,到得后头却越来越大。
    周承宇已经倒下,他那些亲信六神无主自然也都被许浩倡等人拿下了,场上一片混乱,而霍令仪蹲在地上怔怔得看着霍令章,眼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她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
    “为什么…”
    霍令仪此时已经能够发出声音了,纵然她的声音还有几分哑然,可总归还能听得清…她就这样握着他的手,两片唇轻轻抖动着,紧跟着是又一句:“霍令章,你为什么要救我?”
    霍令章看着被她紧紧握着的手,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许多,闻言他是柔声一句:“因为,你是我的长姐,是我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温和,就连面上也仍旧是一副温柔的笑意,等前话一落,他才又说道:“长姐还记得小时候吗?那个时候我因犯了错被父王责罚跪祠堂,谁都不敢来看我,只有长姐,只有长姐肯来看我。”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她眼看着霍令章,听着他絮絮说起幼时的话,倒是也记起了这幼时的一桩事。
    那个时候她也才只有七岁,霍令章因为犯了错被父王责罚去跪祠堂,她那会觉得好玩便趁着夜里无人发现的时候想去看一回霍令章被罚跪的模样,只是刚刚走到那处便瞧见霍令章佝偻着身子躲在角落一脸恐惧的模样。
    霍令仪那会年纪小可深得霍安北的真传,天不怕地不怕,眼瞧着霍令章这幅模样免不得是要嗤笑人一句:“你怎么这么胆小?倘若让父王瞧见又该说你了。”
    她这话说完就想走,原本她去祠堂就是想看霍令章的笑话,可霍令章这么胆小,她却觉得没了乐趣。
    只是她刚刚要走便被霍令章拉住了衣角…
    “我怕…”霍令章那会一手拉着她的衣角,一面是仰着头可怜巴巴得看着她:“长姐可以留下陪我吗?”
    霍令仪怎么可能留下陪霍令章?她心中厌恶林氏的存在,连带着她的这一双儿女也心生不喜…可也不知怎得,那日看着霍令章的那副模样,她却未曾说出拒绝的话。虽然嘴里还是埋怨着人胆小,可她终归还是留了下来。
    祠堂的夜又凉又黑,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道倒也就不怎么寒冷了。
    那个夜里,素来不曾多话的霍令章却紧紧得抓着她的衣角与她说了许多话,直到第二日天刚刚亮起的时候,霍令仪怕被人发现便打算走了,临来要走的时候,霍令章虽然不再抓着她的衣角却还是可怜巴巴得看着她。
    霍令仪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她把一直珍藏的平安锁给了他,她还记得那时她曾与他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现在给了你,你就当做是我陪着你吧。”
    “那长姐会永远陪着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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