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雨落个不停,雨势在一声雷响后变得更急骤。车内,刘煊宸正用一双莫测高深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云映绿,一霎时到也叫她动弹不得、头皮阵阵发麻,好象第一次上手术台,说不出的发怵,可又不能逃。
    片刻后,云映绿喘一口气,闭了闭眼。眼前这两道高温烘烤,她如果再不解释,她很快就会被烧出两个大窟窿。
    “刘皇上,阮妃那件事,我……没有乱作主,我是坚决按照你的意思那样做的,一点都没带有我个人想法。”她皮肤白,一发窘,耳根、颈项,雪白的肌肤便泛着桃色的光泽,刘煊宸盯着她的粉腮半晌,“朕何时给你下的旨意啊?”
    “你不是说我再不帮她检查,就让内务府的太监检查了吗?”
    “朕那是信任你,怕内务府耍阴。你是仗着朕的信任,也耍了朕一回?”
    她傻眼了。
    “我没有耍你,只是……”她埋下头,不敢正视他。
    “你是说你没耍朕?”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平稳地问道。
    她迟疑了一会,心一横,抬起头,“我不是耍,也不是欺骗,我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但我也是替刘皇上着想的,因为你没能保护好自已的妃嫔,让她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这个时候,你无权指责她、惩罚她,而是应该给她一点温暖,给她一点安慰,象棵大树般,让她依赖下。”
    “于是,你就替朕做了一棵大树?”刘煊宸语气一寒,幽深的黑眸紧锁着她。
    她默默地把对峙的视线转移,轻咳一声:“刘皇上,你就不要再找罪名了,你想怎么惩罚我,直接说吧!除了不同意进宫做妃嫔,我接受你任何惩罚。”
    唉,好人是做不得的,猜测君意也是自讨苦吃的。
    “从来没有罪人可以选择惩罚的,他们只能乖乖等着发落。而朕对你的惩罚只有一个,你没得选择。”
    她吸气再吸气,“刘皇上,勉强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我有喜欢……”
    “你有喜欢的人,你有婚约,你不想和别人的丈夫有牵扯?”她话都没说完话呢,他就抢答了。
    “嗯!”她语音低微,只有自已听见。
    “云映绿,”他没有客气地称呼她“云太医”,而是直呼其名,“朕从不勉强人,朕也是高洁之人,不对别人的未婚妻、恋人下手,更不会在朕的官员上动心思。朕是在得到你一次又一次的暗示后、动情的表白后,朕的心防才被你打动,考虑了很久,才决心扔去那些道德框框,决定接受你的爱意。”
    “……”她听得傻住,刘皇上说的暗示、表白,她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不要给朕装傻。今日朕不会让你再逃避的。”刘煊宸再道,“记得朕问过你,上天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朕的面前,你怎么回答的?”
    “帮你……生儿育女。”云映绿眼前一黑,直想把舌头给咬掉。
    “这不是表白吗?你都想为朕生儿育女了,难道还不想进宫做朕的妃嫔,或者你喜欢朕也象别的男人,在宫外弄个外室?”
    云映绿送他一记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好好指导你的妃嫔,让她们早点替你生下皇子、公主……”
    这马车乍驶得这么慢,才到城门,还有多久才能进宫,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百倍的刘皇上呆在一起。他的坑挖得够大了,她都快没地方站,那么,只有往下跳吗?
    “不要狡辩!袁淑仪到底是久经战场,练就一双识人的慧眼。她有句话,朕很赞同,那就是你是后宫中真正的高手,不动声色地把朕的妃嫔们一个个清除掉,目标直指中宫之位、朕的专宠。”
    “你说我……”云映绿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指着自已的鼻梁。
    “不是你吗?古淑仪那封书信,不是你带进来,让她中毒身亡?皇后不是你鼓动她出宫的吗?阮妃,你帮助她隐瞒事实,救她一命,她敢不听从你吗?袁淑仪三番五次被你激得暴跳如雷,语无伦次,朕还会多看她一眼吗?印贵妃,你手中没有握着她的把柄,把她牢牢掌控在你手心?你看看,朕这后宫中是妃嫔如云,但上数的也就这几个,现在,死的死,跑的跑,怕的怕,你还有对手吗?你这样居心叵测的目的……”
    “我没有,我没有……”云映绿急得身子直发抖,眼眶都红了,“我不屑于耍阴谋,搞诡计来得到一个男人,除非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才会接受他。”
    “朕喜欢你。”语气不很激动,甚至很平淡,可是力量却是巨大的,震得云映绿灰头土脸,满面呆愕。
    刘皇上他说喜欢她?她没有听错吧?
    哦,上帝!时序是初夏,桃花已谢,她怎么却走起桃花运来?
    而眼前这朵是株大桃花,火红火红的,灿烂又眩目,让她不敢忽视。
    吃不消了,她按住心口,缓缓坐下。
    “朕本来只把你当个普通的小太医,性情可爱,不世故,不溜须拍马,清新得象春天里的第一缕微风。可你偏偏是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窥探着朕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吸引着朕。是你逼朕喜欢上你的。因为喜欢,朕才默许你一些行为,处处护着你。”
    刘煊宸怕她震得不够惊憾,重型炮弹一枚枚地射来。
    “刘皇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云映绿哭丧着脸,被他说得罪恶感频生。
    “君不杀伯仁,伯仁却为君死。君没有过责吗?朕的后宫被你折腾成这样,你想逃脱责任?”刘煊宸冷声道。
    她心虚了虚,“刘皇上,你可以不顾自由,想娶便娶,我可不能背叛我喜欢的人。”
    “云映绿,你有好好看看自已的真心了吗?你很早很早前,就背叛了他。你的未婚夫和喜欢的人好象不是同一个人,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喜欢的人?”
    “那是特殊情况。你……你调查我?”她讶异地瞪大眼。
    刘煊宸微微一笑,“朕能在这皇位上坐着,你以为朕是善良之辈呀!对朕有关联的任何人,所做的一切都不会逃得过朕的眼皮。而你,朕还是特别关注的。”
    云映绿猛地打了个寒颤,慌地把透气的窗拉拉紧。
    “朕虽然话说得这样,但朕还是不会强迫你,为了金钱和权力,嫁朕的女子,朕看厌了,朕愿意用整个后宫换一个真心爱着朕的女子。”
    “刘皇上……”她怯怯地喊着,不知怎的,泪水突地溢满了眼眶。
    是开心他没有逼迫她吗?
    “朕相信,云太医是不会让朕失望的人。阮妃那事,云太医如果想插手,朕就睁着眼闭着眼。如果不想,就交给内务府……”
    他……他知道阮若南怀孕了,那事还没有平息?可是如果她插手了,会不会又成为刘皇上的一个束缚她的借口呢?
    据她可怜的处事经验得知,刘皇上可不是一点点的坏。别看他讲得大方,可那布下的天罗地网,她插翅也很难逃的。
    不管阮妃了?内务府的人一插手,阮若南还能活命吗?
    “不,我……插手。”她无奈地举起手,嘴巴扭曲得变形了。
    刘煊宸笑得象偷腥成功的老猫,凤眸都眯眯的。
    “刘皇上,在你的眼中,女人是什么?”她气鼓鼓地问道。
    “装饰品。”刘煊宸直白的回答。
    云映绿一震,“怎么讲?”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自然和天下普通男人不同。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不过是皇位的装饰品。”
    “那刘皇上你认为有这个必要装饰吗?”
    “站在魏朝皇帝的角度,朕认可有必要。但站在刘煊宸一个寻常男子的角度,我认为这是一种奢糜的无知。人心很小,有一个知心爱人,便无憾。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幸福的极致。所有朕才不忍拆散虞元帅和皇后。”
    车内一下子沉默下来。
    云映绿转过身,拉开了窗。
    马车已经驶上了东阳的闹市口,雨打在车顶上,嘀嘀答答的,街上,水花在湿漉的地上飞溅,行人的影子于水面摇曳,灰蒙蒙的天,林立的茶肆酒楼,五颜六色旗子迎着雨飘扬,偶有不小心斜飞上脸的雨滴,云映绿抬手拭去,不知是雨还是泪。
    “刘皇上,我……有可能真的要让你失望了。”她背对着他,声音暗哑。
    “是吗?”刘煊宸轩眉一昂,“商人习惯说离手三分不为财。朕也是个不轻易言败之人,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可能。你明白朕的心意,便行了。哦,皇宫该到了吧!”他抬高音量问侍卫,语音宏亮,听着心情不错。
    “是的,皇上!”
    说话间,马车缓缓驶进了宫门。
    “别把朕的话放心上,你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不需要特殊对待朕,但是心意确定了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朕,别让朕寂寞太久。”刘煊宸扶着云映绿下车,看她神情沉重,一笑,俯在她耳边,轻道。
    云映绿真是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宽容还是霸道?
    “皇上,皇上……”江勇大步跨过后宫的院墙,一抬头看到刘煊宸站在御书房外,忙加快了步速。
    刘煊宸转过身,收起笑意,一脸威仪,“怎么了?”
    江南瞟了瞟云映绿,低声禀报道:“袁淑仪今日没有经过内务府的安排,私自召见袁元帅进宫,说想念家人。”
    妃嫔们自从进宫之后,就是皇室中人,按照规矩,不可以和娘家人随意来往,要想见一面,必须要向内务府提出申请,再由内务府视同情形,做出安排。
    “袁元帅进宫了吗?”刘煊宸眉骨一沉,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云映绿,她一语不发,心思又不知飞哪去了。
    “现正在袁淑仪的寝宫。”江勇熬夜在密林监视,眼中血丝遍布,神态疲倦。回话时,极力忍着呵欠。
    “哦,那朕到要去会会了。云太医,你没事,陪朕一起走走。江侍卫,你也跟着吧!”他象没看到江勇的倦态,面无表情地挑挑眉。
    “云太医……也要去?”江勇困意一下跑了,他瞟瞟云映绿,“袁淑仪没生病呀!”
    “没生病就去串个门,上次为皇后一事,袁淑仪和云太医之间有误会,朕就借今日,帮着调解一下。朕可不想后宫整日烽烟四起。”
    云映绿叹息,刘皇上说不逼她,口口声声却已把她纳进后宫,若杜子彬听到,只怕又要误会了。
    唉,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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