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中,烛火已经点上了,云映绿坐在灯光下,只觉案前多了一道黑影,她抬起头,男子掩在暮色之中,她一时没看清楚,听得竹青的叫声,方才感到面前的黑影体型不似女子。
    “小姐……”竹青僵在门边,惊惧地盯着男子身后晃动的腰刀。
    云映绿紧张地站起身,直视着男子,这才看清了男子的面容。棕色的皮肤,深邃的琥珀色双眸,鼻挺高耸,蓄短须,唇纹上弯,显得有些无情,头上裹着布巾,身着半敞的条纹长袍,这装束和肤色,看着象中东地区的男子。
    “太医在哪里?”男子巡视着四周,没把云映绿放在眼里。
    “你是谁?”云映绿问道。
    “与你无关。”男子的口吻非常冷漠、烦躁。
    秦论一听是个男人在说话,“唰”地拉开帘子,护卫地把云映绿挡在身后,“这位客倌,不经太医允许,私自闯进诊室,不太好吧!”
    “你是太医?”男人不太相信地眨眨眼。
    “你在太医有什么事?”秦论的口气明显的不悦了,递了个眼风给竹青。竹青会意地转过身,不一会,诊室外站着五六个药庄的伙计,一个个手持木棍,虎视眈眈地瞪着男子。
    男子轻蔑地倾倾嘴角。
    “太医在哪里?”男人在脑中把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否决了,能做到宫中的太医,至少得半百的年纪。
    云映绿先冷静了下来,看外面天色越来越暗,还有病人在等着呢,她不想再磨蹭,直言相告道:“我是太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男子斜眼看着云映绿,一脸质疑。
    “不必那幅表情,我就是宫中新进的太医云映绿。”
    男人看着云映绿淡然自若的神情,又嗅到她身上隐隐的药香,想起刚才门外的丫头说专治女子的病,他半信半疑地弯下身,手按在胸口,行了个礼,“在下拓夫,波斯国商人,有点事想拜托云太医,请云太医随我走一趟。”
    秦论眼一眯,“如果是病人,请下月初九过来排队等候,云太医是不出诊的。”不知怎的,他觉着这个叫拓夫面相带恶,形似个麻烦的主。
    “不,我等不到下月初九。”拓夫摇摇头,固执地看着云映绿,“只是件小事,不会太麻烦云太医的,我会付相应的薪资。”
    “不是薪资的问题,你看外面还有病人在等,我现在没空。”外面天这么黑,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出去看诊,云映绿也没这个勇气。
    “那云太医先忙着,我在外面等着就行。”拓夫礼貌地点点头,不等云映绿回应,扭头走了出去。对于门边几个手持木棍的伙计,他象没看见。
    秦论挥挥手,让伙计和竹青退到外面,他转身看着坐回椅子上的云映绿,“映绿,不准和那男人出去,听到没有。”他记得这丫头固执起来很可怕的,上次看着她冲向宫里的马车,他拉都拉不住。
    “不知是不是一个重病患?”云映绿小脸皱成一团,犹犹豫豫地说道。
    “云大小姐,如果是一个重病患,他不急着送过来,还没事人似的坐在外面傻等吗?”秦论真想敲开云映绿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看起病时,一脸聪明相,这一与病情无半的东西,她就木木的。
    “哦,那他拜托我做什么,我除了看病,还会做啥?”
    秦论白了她一眼,“还算有自知之明。看病吧,结束后,我带你去吃晚膳,然后送你回去早点歇息。下月初九,咱们只看半天诊,这一天太累了,我写处方写得手都酸。”他动动僵硬的手臂,说道。
    “钱赚得也不少吧!”云映绿挪谕地笑着看向他。
    秦论退回帘子后,“这个你也知道?”
    “我又不是白痴。”
    “刚才就是。”秦论嘀咕一句,摇了摇头。云家这丫头,日后娶回来,一定要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搞不好人家用个假病患,就能把她拐跑了。
    云映绿想回嘴,病人进来了,她忙住口。
    最后一个病患拿了药离开时,天已经全黑了,透过半掩的窗户,看到街上各个店铺前都亮起了灯笼,一盏盏的,随着风轻轻摆动。
    云映绿不太想留在药庄用晚膳,秦论可不想放过独处的机会,强留下她。两人温馨地吃了点精做的素食,他知道她懂养生,这晚膳看似简单,却用了许多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堂出来,竹青也已经在另一个房间用好了晚膳,提着医箱,站在店铺中等着了,身后多了个包袱,里面装的是秦论送给她的两匹丝绸,她不解,为什么秦公子不送给小姐礼物呢?
    “关于医资,我明儿送到珠宝行,给你定做首饰,可好?”秦论调侃地看着云映绿,两人走出了店铺。
    马车在夜色里静静地候着。
    “不需要,我当今天是义诊好了。”云映绿忘了先前的豪言。在二十一世纪,她出身优裕,对钱就没在意过。现在,云家也是东阳城的富户,她更加不需要记得“钱”这个字了,何况她根本就没会花钱。
    “这样好不好,我以我们俩的名义捐点银子给寺庙,让僧人们周济穷人?”
    “嗯!”云映绿点点头,觉得这法子不错。
    岂不知这样又着了秦论的道,两人合捐银子给寺庙,从来只有夫妻。秦论这样一做,等于就是向众人昭示,云映绿是他未过门的娘子了。
    瞧他笑得眉飞色舞的,就知他有多得意了。
    一步,一步,云家大小姐云映绿就快成他的枕边人了。
    车夫点起风灯,照着车门,秦论掀开轿帘,准备扶云映绿上车。
    “云太医。”拓夫象是从地里冒出的,冷不防出现在眼前。“现在你有时间了吗?”
    “现在天色不早,云太医一个姑娘家,呆在外面不安全。”秦论抢声说道。
    “我会负责云太医的安全。”拓夫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双目直直盯着云映绿,里面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我……除了看病,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云映绿吞了吞口水,老实承认道。
    “没有关系,我的事,对你来讲,只是举手之劳。云太医,这边请上车。”拓夫在等待的时候,已经召来了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两个同样象是中东地区的青年男子。
    “那我去看下吧!”云映绿询问地看向秦论。
    秦论知道她的牛劲又上来了,“我如果不同意,你会不去吗?”
    “他说是……举手之劳。”云映绿支支吾吾的。
    “映绿,我知道你心善,但不能做个滥好人,要学会保护自已。该拒绝时,一定要大声说‘不’。”秦论无奈地耸耸肩,“今天,我陪你过去。”
    “我只要云……”
    秦论一抬手,打断拓夫的话,“今晚必须我在场,不然免谈。”他咄咄地盯着拓夫。
    拓夫怔了下,良久,咬着唇,点了下头。
    秦论没云映绿上拓夫的马车,而是让拓夫的马车在前面行驶,秦府的马车在后面相跟着。
    两辆马车在近郊的一个驿馆前停了下来,拓夫包了驿馆中一个院落,里面住了有二十多个象中东地区的男人。拓夫领着秦论和云映绿主仆走进一间厢房,他坚持和云映绿单独在里间谈话,但他让了一步,答应两人不离秦论的视线。
    秦论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
    云映绿被拓夫神秘兮兮的样子弄得好奇极了,急不迭地想知道他到底要自己帮个什么忙。
    两人在里间坐下,拓夫从一边的柜中取出一封用蜡封好的书信,云映绿低头看了看,象扭曲的花纹一样的字体,她不认得。
    “云太医,你在后宫当职,请问有没见过波斯国的公主古丽?”拓夫低声问道,不让外面的秦论听到他们的谈话。
    云映绿长睫扑闪了两下,古丽原来是波斯国的呀,怪不得老自称本公主本公主的,听拓夫这一说,还真对上号了。别说,古丽和拓夫看着是象一个人种。
    “嗯,我见过的。”印象还特别深刻,初次见面就用袖剑抵在她脖子上威胁她。
    “她……她好吗?”拓夫眸光激动地闪烁着。
    “挺好的,精力充沛呢!”
    拓夫眨眨眼,“那可不可以请云太医把这封信带给她?”
    不可以也得可以,人都坐在这儿了。“请问,你是古丽公主的?”这确实不麻烦,但要问个仔细,防此信里装个什么病菌。哦,古代的人还没这么聪明呢!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她突然嫁到魏国,我在外做生意,没来得及送行,有些祝福的话只好写在信里。”拓夫的语气有些忧伤。
    “你为了一封信,特地从波斯来到东阳?”云映绿问道。这该是什么样的好朋友呢?
    “我本来想见见她的,谁想到她一进了皇宫,就等于与世隔绝,我找了送亲的波斯使臣,他们也没办法。我就写了一封信,想托人送到宫里。可惜我在这东阳城,谁也不认识。正一筹莫展时,看到秦氏药庄外面挂着有太医坐诊,我就冒味地请云太医帮这个忙了。”
    “哦,这个忙不难。就是把信送给她吗,要不要再带别的话?”云映绿热心地问,为拓夫和古丽之间的真挚友情而感动。看不出来古丽那么个蛮横、野性的女子还有拓夫这样的好朋友。
    “没有了,交给她就好。她若问起我,就说我人在东阳,非常好。”拓夫说道,“这事,云太医不要让外人知道。宫里规矩大,我怕传出去对古丽不利。我可以信任云太医的,对吗?”
    “当然,我不会和第二个人说的。”云映绿小心地把信塞进袖子里。
    她不知道一场大祸就此暗燃。
    拓夫把手按在胸口,再次郑重地向云映绿施了个礼。
    “他和你说什么了?”回去的车里,秦论问云映绿。
    “我答应他保秘的,你不要问了。”云映绿说道,然后不管秦论怎么诱哄,她守口如瓶。
    秦论抿了抿唇,“映绿,你在宫中做太医,可不比别的,稍有不慎,就是杀头之罪,你懂这个利害关系吗?”要钱,他有的是,但想他进宫救个人,他真没这个能力。
    “放心,我奉公守法,是个良民。”云映绿笑笑。
    秦论叹气,拿云映绿一点法子都没有。也许应该规劝她辞去太医一职,不然,他会人未老,心早衰的。
    “爷,那个女太医,信得过吗?”驿馆内,拓夫的一个随从踩着月色,走到背手站立的拓夫身后。
    “嗯,我感觉可以,很重诚信的一个女子。不要担心,我识人一向很准。”
    随从没有作声,好一会儿,轻声说道:“爷,放弃吧,没有希望的。”
    “不,几千里都走过来了,我怎能轻言放弃?”拓夫摇头,面对着西方,那是东阳皇宫所在的位置。
    “不放弃又能如何,爷,咱们现在魏朝,皇宫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将士,进得去吗?即使想办法进去,如果公主仍然和以前一样的想法,我们怎么办?”随从忧心忡忡地问。
    拓夫闭上眼,怅然心酸,过往情踪,如梦如幻。
    美人去了何处,该如何去寻,今后有没有机缘再见,他不知道,也不敢多想,只能拼命地努力。
    人只能错过一次,第二次,千辛万苦,也要做得滴水不漏,才能守住心中的那份痴恋。
    谁让他爱上了一个象风一般的女子呢?
    “我赌她的心不是铁做的。”拓夫幽幽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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