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喊了丫头,让给她倒茶水来。又让慧文搬了杌子。
    乳母许氏笑着谢过,说起在秦府的见闻……秦老夫人的身体很硬朗,听说外孙女有身孕了很高兴等等。
    喝了一盏茶,许氏拽了拽秦氏的衣袖,暗示借一步说话。
    秦氏了然地点点头,和女孩儿说有点累了,先回西厢房歇息一会。
    新荷应允,连忙让采风、采月扶着母亲过去。
    进了西厢房,乳母许氏把门、窗都关了,低声说道:“姑娘,出事了。”
    秦氏吓了一跳,心急地:“怎么了,可是母亲不好了?”秦老夫人的年纪大了,时常病痛的。她见到许氏惊慌的表情,不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许氏摇头,扶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了,解释道:“不是老夫人的事情,是秦念云表小姐。她昨儿回去府里后,晚上就去找了老夫人。说要嫁给……顾阁老!还说什么不会和咱们荷姐儿争高低,做妾侍她也愿意,一直哭。什么非顾阁老不嫁的话都说出来了。老夫人当场就气得倒仰,训斥她一顿,让婆子叫了大房的夫人领回去了。”
    秦氏端茶杯的右手都颤抖了,恨恨地:“混账的东西,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姐妹共侍一夫,亏她想得出来。她不要脸面,我们秦家可丢不起这人……”她气了一阵,问道:“母亲是怎样的态度?”
    “老夫人肯定是不同意。但是,您也知道表小姐的性子,胆大又心狠。听大房的婆子回来通禀.她今儿都开始断饮食了……要逼迫着老夫人同意。”许氏摇摇头:“刚刚在姐儿面前,我一个字都不敢提,瞒得紧紧的。就怕姐儿知道了心里会不好过。她如今怀着身孕呢,可不敢动气。”
    秦氏仰头把凉茶喝了,冰凉的液体一下肚,她的心肠就狠下来了,“我这一辈子就得了荷姐儿一个女孩儿,眼瞅着她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亲的表姐妹竟然要横插一脚……先不说于理不合,丢不丢脸的事。我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采风、采月都被这样的事情吓住了,两个丫头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乳母许氏很是担忧:“姑娘,您得赶紧想个办法。我得了消息就赶着回来,就是怕表小姐的事情出现什么变化……”
    秦氏脸色铁青,自言自语:“也怨我。你说秦念云来府里看我,她一央求我怎么就同意带她来顾宅了……要不是这一茬,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话说了一半,她低头回想了一会,又道:“我说昨儿她怎么突然提出要多在顾宅留几日,还说什么陪伴荷姐儿……”
    采风叹气道:“这和太太没什么大的关系,表小姐即存了心思,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现在最当紧的是——怎样阻止她嫁进顾宅。”
    第123章
    秦氏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 交待道:“待会出去后, 都镇定点,我们吃过午膳后直接去秦府……”
    “那大小姐问起了怎么办?”采月不放心地问。
    “我知道怎么说。”秦氏闭上眼。她心里一片苦楚。
    天气有些热了,新荷在庑廊下又坐了一会, 就收拾东西进了西次间。
    云玲端了一盘芙蓉糕递给她, 笑道:“小厨房新做的,夫人尝尝鲜。”
    新荷拿起一块, 秀气地咬了一口:“味道挺好的。”松软可口不说, 还有淡淡的芙蓉花香。
    云玲微笑着和她笑话:“味道好, 就多吃几口……你太瘦了。”
    新荷见她言语轻松, 比以往的心态还要好,心里便松了口气。
    云玲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虎子得了消息后, 离顾宅的不远处置办了一处宅子。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还带了一处大院落。是北直隶的典型建筑,也算气派了。
    新荷嘱咐虎子,让他抽时间找个正经的媒人来提亲, 然后婚嫁一办, 这事情也就掀过去了。
    她和云玲说过了, 一开始云玲还不大习惯,现在倒也慢慢的接受了。
    吃了一块芙蓉糕后,新荷又喝了半盏红枣桂圆茶, 她不敢吃多,不然午膳又该吃不下了。
    新荷想到母亲的口味,便起身往小厨房去。她记得母亲最喜欢吃咸水鸭和糖醋鱼,得吩咐小厨房一声,让她们准备着。
    午膳摆在花厅。
    秦氏看着桌子上摆的饭菜,鼻子有些酸。女孩儿孝顺又体贴……来这里几天,每一次用膳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荷姐儿,母亲放心不下你嫂子,下午的时候想回去看看。”秦氏给女孩儿夹了一筷豆腐,说道。
    新荷一愣:“这么快就回去吗?”
    “……是啊。心里总担心。”秦氏开口哄她:“过几日,母亲还来陪你,好不好?”
    新荷笑着点头。她是最了解母亲的,在新府时会惦记怀孕的女孩儿。来看她了,又牵挂独自在家里的儿媳妇。
    秦氏走的时候去「静安堂」和叶老太太告了别。她也没让女孩儿送。外面风大太阳大的,晒到了女孩儿就不好了。
    路上,秦氏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心里盘算着到秦府时要怎么办。
    宋氏为着女孩儿秦念云的事情正在秦老夫人的住处小声哀求,女孩儿要死要活、滴水不沾的……她也没了主见。
    “都是你养的好女儿,我们秦家是书香门第,出不得这下作的事情。”秦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骂大儿媳。
    “母亲,您得想个法子啊。”宋氏焦躁道:“云姐儿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她不吃东西?那就饿着,饿的狠了自然就吃了。”秦老夫人淡定地看她一眼,小女孩的手段她见得多了,回头吩咐贴身伺候自己的婆子:“你去二小姐的房里守着,不许她跟前的丫头、婆子给一口吃食。”
    婆子领命而去。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难道真的要看着云姐儿饿死不成!”宋氏手里的汗巾都快绞烂了。
    秦老夫人摇摇头,“愚蠢!”她的大儿媳性子要强,办事也爽利,怎么到了儿女这一块,就糊涂了。
    “她一个小女孩家,能有多大的心劲,只要不是丫头、婆子偷偷地塞给她东西吃。她撑不了多久的……”
    宋氏还要说话:“可是,母亲……”
    “没什么可是的。依咱们家的立场,云姐儿不可能嫁给顾阁老,更不会去给别的人家做妾侍。姐妹共侍一夫,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满京都的人都得笑掉大牙。”秦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龙虎将军府的嫡子,多好的姻缘,她嫁过去了享福不说也能帮衬到家里。”
    宋氏喏喏地点头,觉得秦老夫人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云姐儿的心思……”她叹口气:“我管不住她啊。”
    “无能!”秦老夫人咬牙,不想和她说话了:“我不管你怎么做,从现在开始,你一步都不许踏进云姐儿的闺房。更不能和她见面。”
    宋氏:“……”
    “云姐儿暂且由我照顾着,你不用再操心了。”
    宋氏想了一会,屈身行礼:“谢谢母亲。”
    秦老夫人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有丫头上前为秦老夫人揉太阳穴,动作轻缓,拿捏的恰到好处。秦老夫人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她年纪大了,禁不住气恼、劳累,感觉整个脑门都嚯嚯地疼。云姐儿一直是她最得意的孙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京都颇有盛名。没想到性子却如此恶劣。她又想起大儿媳一贯对儿女的宠溺……低叹一声: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屋外有小丫头通禀,说是姑奶奶回来了。
    秦老夫人的身姿坐正了,往门口看。不一会儿,她女孩儿秦氏领着一帮丫头、婆子们进来了。
    “母亲。”秦氏屈身行了礼。
    秦老夫人让丫头给她搬了杌子,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秦氏环顾了一眼屋内的众人,挥手让她们都退出去守着。
    “母亲,我也是为着云姐儿过来的。前天我去顾宅看荷姐儿,带上了云姐儿……谁知竟有了这档子事。”秦氏继续说道:“荷姐儿现在有了身孕,还不足三个月。我怕出什么变故,就赶来了。”
    秦老夫人拍拍女孩儿的手:“你放心吧,有我老婆子在,不会出事的。”她顿了顿,又问:“荷姐儿最近怎么样?”
    “她还好,就是瘦的厉害。”
    “怀孕头三个月都艰难,你要时常的去看看她……”秦老夫人叮咛道。
    “宣哥儿的媳妇儿月份也大了,她是头胎,我得回去照料着。”秦氏给自己满了一盏茶,一路上提心吊胆,口干舌燥的。
    秦老夫人知道自己女孩儿的处境,只拍拍她的手,不说话了。
    母女俩难得一见,坐在一起说话。
    这时候,院内一阵喧哗,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后面追着喊“二小姐慢点”……
    秦老夫人眉头慢慢地皱起来,刚要开口询问怎么回事。秦念云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帮丫头。她脸色虽苍白,衣衫倒是很整齐。
    “滚出去。”秦老夫人罕见地发火了。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秦念云还执拗地站在原地,眼圈红着,屈身行礼:“见过外祖母、姑姑。”
    秦氏懒得看她,端起盏碗喝茶,理也不理。
    “你出来干什么?不是忙着绝食、忙着对抗父母宗族的吗?一个女孩家不知羞耻,脸面都不要了……”
    秦念云的小脸刷就白了,祖母一向都是最疼她的,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重话。她看向一旁的秦氏,阴阳怪气地:“姑姑,你巧不巧的这会子赶过来,是来和祖母告状?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对荷姐儿也亲切的很。”
    “混账东西!谁教你和长辈这样说话的?跪下。”秦老夫人厉喝一声,气得手指都颤抖了。
    秦氏连忙起身去抚母亲的后背,看秦念云的眼神都冰冷了,“我真是后悔带着你去了顾宅!”
    “后悔不后悔的我也去过了……姑姑,我就是要嫁给顾阁老。荷姐儿她什么都不如我,琴棋书画皆不通,长相也平常……凭什么她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秦念云竟然笑了。
    “云姐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这样阴狠的性子,嫁到哪里、嫁给谁都过不好,也不可能幸福。”秦氏冷淡道:“只要有我在,你不可能嫁到顾宅去!”
    “姑姑,你太自私了吧……”秦念云难以相信地睁大了双眼。在她的印象里,姑姑一直都是最软弱可欺的,像个包子一样,任人欺负……她最看不起这样的人。所以她有了喜欢的人,才拼命的努力去争取。
    “来人。”秦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她向院子里喊道。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迅速走了进来。
    “把她绑了,扔到祠堂去跪着。”秦老夫人摆手,一下子苍老了几岁:“……嘴给她堵上。”
    秦念云害怕起来,她才要喊叫,已经被几个婆子按住了。
    院子里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屏息静气,眼观鼻鼻观心。主子们的事情,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只当作没看见没听见。
    “母亲。”秦氏的心里不安极了,秦念云这种胆大包天的祸害,她真是怕……后背忍不住发凉。
    “我知道。”秦老夫人由婆子扶着站起来,说道:“她像疯了似的,我也管不了,得去和你的父亲、大哥商量了……”
    夕阳下,秦老夫人满头的白发,佝偻着腰。秦氏看得难过又心疼。
    黄昏时分,日落开始了,微风徐徐,清爽宜人。
    新荷坐在庑廊下绣肚兜,她在绣鲤鱼的尾巴,一针一线的十分认真。
    “夫人,进屋歇会吧,您都绣一下午了。”慧文手里拿了几朵粉色的海棠花,悄悄地插在了新荷的发间。
    碧水瞪她一眼,让她别胡闹。
    慧文嘻嘻哈哈地笑。
    “你们在做什么?”新荷奇怪地抬头去看两个丫头之间的互动。
    慧文拉了一下碧水的衣袖,笑道:“没事啊。”
    新荷不管她们了,鲤鱼尾巴处还剩下最后几针,赶紧绣完,站起来活动活动。都坐了一下午了,腰疼。
    “啊!”新荷短促地叫了一声,绣花针刺到了左手的食指指尖。微小的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碧水一把拿住了新荷的左手,回头吩咐慧文:“快去打盆热水来。”
    新荷拦住了,摇摇头:“没事的。”说罢,把手抽回来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指尖,笑了笑:“好了,别大惊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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