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新荷小跑着冲到新明宣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自从他做官、成亲后,兄妹俩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你怎么在这里?”新明宣揉她的额发。
    “我来探望四叔。”
    新明宣随意拍了拍她衣袖上沾的灰尘,向顾望舒行礼,问他伤处是否好了些。他今日休沐,便去大理寺找了叶辰宇,和他一起来了叶府。
    姚家和叶家是世交。姚锦溪更是叶家的常客,叶老太太很喜欢她,内定为二表哥的媳妇。叶辰宇和她也算熟悉,当下便过去说起话来。
    其实,他很佩服姚锦溪,才华横溢不说,为人处事也很有一套,明明雪姐儿也喜欢二表哥……却也能和她处的和谐。
    这样的人,一般有两种。第一种心思单纯,第二种城府深沉。然而,无论她属于那一种,都非常适合二表哥。
    微风透过窗户吹进花厅,惬意、清凉。
    虎子瞅着叶三少爷和大少爷也来了,就添了壶新茶。
    姚锦溪和叶辰宇说了一会话,便起身给他倒茶,顺带着把旁人的也都一一添了,走到顾望舒面前时,柔柔开口:“顾公子有伤在身,不易饮浓茶。”
    青年笑道:“多谢姚姑娘提点。”
    新荷在窗边站着,依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四叔眉眼含笑的模样,温柔俊雅极了。姚姑娘的脸色通红了,眼波流转如剪水秋瞳,看着竟是绵绵深情了。
    新荷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一堵,四叔还从未对她这样笑过呢。
    新明宣咳嗽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他都是成过亲的人了,自然明白这两人之间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新编修,来,喝茶。”叶辰宇笑着把手里的青花瓷茶杯递给他。他们俩看起来很熟悉。
    新明宣伸手接过,当真喝了一口。他温暖儒雅,叶辰宇则张扬明媚,凑在一起倒有种奇异的融洽。
    “姚姐姐,怎么没有我的茶?”新荷“笑盈盈”地打断那两人的对视。
    姚锦溪的脸色更红了,她慌忙满了一杯,递给新荷,笑道:“诺,给你。”
    “听闻姚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不如趁这个时侯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叶辰雪突然开了口,她的表情有几分冷淡。
    第72章
    姚锦溪怔了下, 随即便笑了:“雪妹妹这是要嘲笑姐姐……”话虽这样说, 她却一点都不怕。
    论诗词学问, 在京都女子当中,她姚锦溪要是认第二,没人认第一。
    “妹妹怎么敢?只听说姚姐姐的学问是姚阁老亲自教的, 少不得要讨……”
    “雪姐儿。”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叶辰宇警告性打断了。女孩家随便怎么耍小性子都可以,但是言谈里涉及长辈, 就有些放肆了。何况对方还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
    叶辰雪悻悻地闭了嘴, 叶家最讲究长幼有序。给她个胆子, 也不敢和三堂哥叫板。
    “三少爷不用拘着她, 雪姐儿的性格这么活泼,我也是喜欢。”姚锦溪一直微笑着, 看起来很是端庄、大方。
    新明宣望了眼站着发呆的妹妹, 招手道:“荷姐儿,过来。”他剥了些葵瓜子给她。从小,妹妹就爱吃这个。
    “谢谢哥哥……”新荷走过去,捏他手心里粒粒饱满的瓜子仁往嘴里送。
    顾望舒一直留神着小姑娘,此刻见她乖巧地依偎在新明宣身边, 眼神暗了暗。
    姚锦溪以“夏”为题, 当真作了一首诗, 拿给顾望舒看,说是请教一二。
    新荷诗书是读了,字也认得不少, 然而对作诗这么高深的技巧,她一窍不通。只看姚锦溪都快坐到四叔腿上了,便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偏四叔还不知觉似的。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来得及想。
    “这是怎么了?”新明宣察觉到妹妹有些异常,便低头问道。
    “哥哥,我想回家。”新荷实在看不了对面你侬我侬的两人,怒火里夹杂着委屈,她声音有些哽咽。
    新明宣不明所以,他仔细打量了妹妹的脸色,说道:“四叔,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了。”
    顾望舒强忍着不耐烦,应付姚锦溪,这会看鱼儿上钩了,便顾不得其他了,站起身笑道:“天色确实不早了……我坐了这么久,也乏了。”
    屋里的几人都是人精,听他这么说,也都站起来告辞。顾阁老身受重伤,确实应该多休息。
    姚锦溪跨出门时,回头看了新荷一眼,颇为意味深长。
    顾望舒上前一步拉了新荷的手,说道:“我给你留些东西,你拿了再回吧。”说话间,便拉了她往正房去。
    新明宣不疑有他,和叶辰宇坐在花厅里喝茶,等妹妹出来。
    进了西次间,顾望舒坐下,靠着床头歇了好一会。他重伤未愈,实在是有些累。
    “四叔……”新荷虽然恼怒,还是心疼他。拿了帕子出来,给他擦拭额头上细微的汗。
    “荷姐儿,刚才为什么生气?”青年拉了她的手。
    “……”新荷低头不语,她那些荒诞、可笑的心思,实在是说不出口。
    青年叹息一声,还是决定自己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左手一使力,把她拉进了怀里。依他的直觉,小姑娘并非对他完全无意。至于,到底有几分他并不在乎。
    人在感情这一块,其实是很敏感的,对方喜欢你或者讨厌你,一相处就能感觉出来。
    “荷姐儿,如果我说……自从七夕之后,我便一直心悦于你……”
    “你可会,觉得……恶心?”青年的语气很沉重,还带了些孤注一掷的勇气。
    新荷震惊了,很久后才反应过来,极力挣扎着从顾望舒的怀里退了出来。她怎么会恶心他呢?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小时候是怜惜他过的不好,长大后是信任、依赖……
    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心思竟和她一样……本来该欣喜、庆幸的,此刻却恐惧极了。
    他是四叔啊!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的。
    顾望舒看她反应如此剧烈,几乎灰心了。大概真的是他的妄想吧。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隐忍中带着冷漠:“你不用急着回答,回去好好想想。如果,真觉得恶心,憎恶我——从此,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要是,你愿意……以后我就不能是你四叔了……”
    新荷的心像一团麻在绕,乱糟糟的,她确实应该好好地想一想。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顾望舒回转身,却发现已空无一人。右胸口的伤处猛然间疼痛起来,他倚靠着衣柜站了。
    回新府的马车里,新明宣觉得很奇怪,妹妹从四叔屋里出来后,就一直闷不做声,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话,可以和哥哥说……别憋在心里。”
    新荷扯下嘴角,点头后又摇摇头,笑起来比哭的还难看。
    新明宣嗟叹一声,不再问了。妹妹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他从妻子那里听说了赵家替赵渊求娶荷姐儿的事,父亲、母亲大致都是满意的,就是荷姐儿年纪还小,便推拒说再留两年。
    时间过得很快,等“莲苑”的桂花又盛开时,八月到了。
    正房的庑廊下摆了几张杌子,新荷和几个丫头坐在一起,做绣活。她绣的是一方手帕,花样是松鹤延年,给祖母的。
    算算时间,她有半个月没见过四叔了。前天去“德惠苑”给母亲请安,恰好哥哥也在,听他说,四叔已经开始上朝了。想必,伤处也好全了。
    这段日子,新荷总能想起四叔和她说过的话……他那么郑重、认真,想必也都是真心话。
    前世的时光,历历在目。她最后死去的瞬间,还能看到顾望舒在人群里的模样。若是,这一世她真的接受了他,那新家灾难来临时,会安然无恙的渡过吗?还是说,会因为她的参与而连累到他。
    不管她承不承认,私心里,她都希望四叔能一辈子安好。
    “姐儿,线。”云玲把簸箕递给新荷,大小姐最近瘦的厉害,三餐也都是不定时吃,上个月新做的褙子,最近穿身上都空荡荡的。
    早晨,她服侍姐儿洗脸,看到她手腕侧的尺骨因为瘦弱都凸出来了,白皙又透明的,像是用劲一握,就能折了。
    “收起来吧,今个不绣了。”新荷把帕子放进簸箕,转身进了西次间。
    云朵在一旁站着,和云玲说话,“姐儿是不是病了?最近都很反常,也不爱说话了……偶尔笑一次也都很勉强的。”
    “要真是病了,赶紧告诉大太太吧……”慧文插嘴道。她年纪偏小些,是“莲苑”的二等丫头。
    慧敏也凑了过来:“我倒是认为,大小姐是有了心事。”
    云朵看她一眼,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卯时刚过,顾望舒从文渊阁走了出来,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些暗了。他脸色还带些病气,看着疲惫不堪。
    虎子和一众侍卫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马车旁,姚固姚阁老大步从后面追了过来,他穿着绯色锦鸡补服,留着山羊胡,很豁达的一位老人,“顾阁老留步。”
    “姚阁老有事?”顾望舒拱手笑道,他对经常提携他的姚阁老,说话很温和。
    姚固捋了捋胡须,“今日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老朽家里用个饭?”他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段高明的青年,是很佩服的。官场历来如此,你不狠心杀别人,自然有人狠心来杀你。尔虞我诈也要看谁用的更精明。
    他这一辈子,最喜欢机警、能干之人。所以,见了顾望舒才念着,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嫁给他。
    “嗯?”顾望舒疑惑地看他一眼。
    姚固爽朗地笑,直言不讳:“是我孙女……想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是姚锦溪?青年面不改色,他突然想起那日荷姐儿对他的态度……推辞道:“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处理,改天吧。”就算她最终都不接受自己,他也不忍心让她生气。哪怕是一丝一毫。
    “好,一言为定。”姚固看小厮把他的轿子抬来了,便告别离开。
    深夜,万籁俱寂。
    “合欢堂”的后门悄无生息地开了,一个穿青色圆领衫子的老翁走了进来,虎子上去迎了,“李管家,你里面请,主子等着呢。”
    李然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正房的东次间。
    一灯如豆,顾望舒背对着门口在看一块玉佩,那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一样东西。
    “少爷。”李然跪下行礼。
    青年扶他起来,让他坐了,问道:“……事情可有新的眉目?”
    李然摇摇头,“查到秦尚书家的时候,消息就断了。”他猜测道:“我隐约记得,老爷当年接了笔很大的生意……之后,就出事了。”
    “秦尚书?”顾望舒问道。
    “是,就是大小姐的外祖父家。”李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去找新府总管领月钱,见了大小姐院内的婆子……好像在说什么大小姐病了,瘦的厉害……”
    “病了?”青年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她在新家那么娇贵,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吧,他自我安慰着,右手却紧握成拳。
    李然又坐了一会,说些闲话,约莫着时间过了子时,才告辞走了。顾望舒让虎子去送他。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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