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孙父之死
    姜老太太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孙映萱,怔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是你?”
    孙映萱面上倒是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目光扫过姜老太太,然后看向坐在姜老太太身边的姜清婉。
    藕荷色领口绣荷花的褙子,白纱长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很精巧的点翠小偏凤步摇。粉色的水滴形坠珠垂在脸颊旁,轻轻晃动间,越发的映衬出她的面如莹玉来。
    是十四岁姑娘特有的那种细腻白皙的肌肤,远非她现在抹粉调脂擦出来的脸色。
    这个人也叫姜清婉,跟那个人一样的姓名。崔季陵初次见她的时候就那样的失态。
    孙映萱暗中咬牙。
    姜清婉看到是她走进来,就已知道死的那个镇抚肯定就是孙兴平了。心中难免就有几分畅快。这会儿迎上孙映萱的目光,竟然唇角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
    孙兴平死了,孙映萱作为他的女儿,肯定要为父守制。
    算一算她现在已经满了二十七岁,再守制三年,可就三十岁了。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再嫁给崔季陵。
    虽然上辈子的事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心里也不想看到崔季陵和孙映萱两个人好过。
    看到他们两个人过的不好,她心里多少会觉得畅快点。
    这个人也跟那个人一样的讨厌。真是见不得她过的好。
    孙映萱心里下了这个定论,将目光从姜清婉身上离开,看着姜老太太。
    她今儿虽然是过来兴师问罪,借题发挥来的,但还是对姜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小女见过老太太。”
    礼数上肯定不能叫人挑出她的差错来。然后才眼中含泪,哭道:“昨儿晚上贵府有喜事,家父前来恭贺。可晚上家父在贵府喝了喜酒回到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腹泻呕吐不止,过后竟然七窍流血而亡,抛下家母和我们姐弟三人。家母现在已经哭的晕厥了过去,家中下人也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小女思来想去的,觉得父亲死的实在是太蹊跷,就带着弟妹二人前来贵府,想要贵府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说法。”
    说着,眼中的眼泪水就扑簌簌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她的二妹现年才十三岁,猛然看到父亲死了,吓的整个人脸色都现在还是煞白的。听到大姐哭了起来,也跟着伤心的哭了起来。至于孙映萱的三弟,仿似忽然被人给用力的掐了一下般,猛的就很尖锐的哭出了声来。
    跟来的那几个孙家的丫鬟也都哭了起来,一时松鹤堂里面只听到各种各样的哭声。
    姜天佑这时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进来一听到满屋的哭声,额头的青筋就止不住的暴跳。当下就高声喝道:“好好的哭什么哭?都闭嘴。”
    孙映萱觉得最开始的礼数她都已经做全了,这会儿也该不畏强权了。就抬头毫不畏惧的看着姜天佑:“伯爷好大的威风。家父从你家贺喜回到家之后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身为她的女儿,如何就不能过来问一声?伯爷莫不成是想用你的官威来逼迫我这个弱女子噤声,就算有了天大的冤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天底下可没有这个道理。”
    姜清婉轻嗤一声。
    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孙映萱的嘴皮子功夫竟然这样的厉害?从来都是跟在她身边,柔声细语的叫她姐姐。没想到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姜天佑显然嘴皮子没有孙映萱厉害,被她这几句咄咄逼人的质问给问的一双眼睁着,半晌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屋里长辈很多,自然也轮不到姜清婉来出头。所以姜清婉没有说话,只静观其变。
    姜老太太是个厉害的。当下就说道:“孙姑娘的父亲不幸去世,老身听了也很难过。但听孙姑娘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你父亲的事与我伯府有关?我伯府与令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对他下这样的毒手?孙姑娘说话最好还是要拿出证据来。这样的信口雌黄,可是要负责任的。”
    孙映萱面上神情微僵。
    不过很快的就拿了手里的锦帕捂着脸哭道:“家母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一双弟妹年纪还小,父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家里的这根顶梁柱猛然的倒了,小女子六神无主。不管如何说,家父总是从你们府上吃完喜酒回去之后才死的,我不过来找你们讨一个说法,还能去找谁?”
    这是先摆明自己只是个弱女子,是弱势的一方。先占领道德高地。
    姜老太太正待说话,孙映萱又哭道:“我父亲不明不白的死的冤啊。你们竟然也不给我一个说法,反倒用永昌伯府的名头来压我这个弱女子。便是你们是声名显赫的永昌伯府,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镇抚又如何?这世上总有不畏强权的人。稍后我便让人抬了我父亲的尸首到你们家门口来,跟过路的人都好好的说一说这件事,也让他们评评理。靖宁侯府那里,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蒙崔老太太和侯爷错爱,这些年待我一家都很好。知道我父亲惨死,我叫人去通知他们,他们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是肯定要替小女子来讨个说法的。”
    这就是无赖加威逼的意思了。
    姜老太太变了颜色。
    即便孙兴平的死与他们永昌伯府毫无关系,但被人抬着他的尸首到府门口来闹,那也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往后他们永昌伯府在京城还如何立足?岂不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也没有权贵世家愿意与他们往来了。
    而且靖宁侯府那里......
    姜老太太是亲眼见过崔老太太如何待孙映萱的。姜崔两家是世家不错,但毕竟多年没有联系,情意也有限。谁知道在崔老太太心里孰轻孰重?而且那日听崔老太太的意思,崔季陵和这孙映萱的关系也匪浅......
    于是姜老太太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原路咽了回去。想了想,忍气吞声的说道:“孙姑娘,令父英年早逝,我们也觉得很遗憾。你放心,令父的后事上面,我们永昌伯府肯定会让他风风光光的入土的。”
    这就是想要花钱买个清净了。
    但姜天佑是个脾气暴躁,眼里也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人。当下就气的暴跳如雷,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都梗了起来。
    “你父亲死了关我们永昌伯府什么事?昨夜在我府里喝喜酒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就你父亲一人死了,其他人都好好的?说不定就是你父亲回去后发了什么急病死了,你借着这个事为由,跑到我们永昌伯府来想敲诈银子。实话告诉你,若你好好的来跟我说,我看在和你父亲同僚的份上,也会贴补你一笔丧葬银子,让你父亲风光入土,但你要想这样的来要挟我,我姜天佑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要挟?把你父亲的尸首拉到我永昌伯府的门前算什么?去告诉崔季陵算什么?你就算将这件事告到皇上面前去,我也敢当殿和你对质。”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姜老太太几次开口,想要喝止住他。但姜天佑也实在是怒极,压根没有理会姜老太太的喝止,一直将这番话说完。
    说完了,还目带怒气的看着孙映萱。
    姜清婉心中明白,从理智上来说,姜老太太刚刚的那招息事宁人的做法显然是最好的,这样永昌伯府损失的只是一笔银子,名声什么的都保住了。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和靖宁侯府有什么芥蒂。不过从情感上来说,她还是支持姜天佑的做法的。
    如他所说,那么多人昨晚都在永昌伯府里喝喜酒,怎么独独就他孙兴平一个人死了?而且看孙映萱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不然何至于要拉着自己的二妹和幼弟一起过来?还说出要把孙兴平的尸首拉到永昌伯府门前来的话来。
    就让她这样闹,最好能惊动官府插手这件事,是非曲直总能分辨个清清楚楚。到时无能她有什么目的都只能乖乖的咽回去。
    其实孙映萱只是想找个替死鬼而已。
    一个昨儿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忽然间就死了,谁不会心生怀疑?可巧昨晚孙兴平在永昌伯府吃过喜酒。就将他的死因悉数都推到永昌伯府的身上去,一来能成功的消了旁人心里的疑心,二来能得一大笔的银子,三来能趁势拿捏住永昌伯府。往后她若有什么事,不愁永昌伯府的人不听从她的话。
    而且也能给姜老太太和姜清婉添点堵。
    孙映萱是个很容易记恨人的人。她始终记得,一开始在靖宁侯府相遇的时候,她恭敬的对姜老太太和姜清婉屈膝行礼,她们两个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在她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特别是姜清婉。竟然跟那个人同名同姓,跟她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是不屑和鄙视。还让崔季陵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失态成那个样子。
    她就是拿准了姜老太太担心永昌伯府的名声,不想这件事闹大的心理,才有恃无恐的上门。自然,在她看来,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世家当权者都会做出跟姜老太太同样的选择。毕竟名声和银子,肯定是名声更重要。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出了姜天佑这么一个愣头青。
    第65章 推波助澜
    姜天佑这次确实是犯了愣,不管姜老太太如何呵斥他,一定要现在就去报官。
    口中还一直嚷嚷着:“若真验出来孙兴平的事跟我永昌伯府有关,有天大的干系我都一个人担着。若没有,我也不管你死了老子有多可怜,一定要跪下来给我认错。”
    姜老太太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姜天佑这样犯轴的时候,加上天气又热,当下只气的一口气提上来就下不去,两眼一翻,身子就跟过水的面条一样瘫软了下去。
    站在旁边伺候的桃叶和桃枝都吓了一大跳,姚氏和姜清婉也跟着站起来。只听得一片声的叫老太太,母亲,祖母。
    姜天佑也慌了手脚,三两步的就走过来看视。
    孙映萱见状就担心的皱起了眉头。
    原本是想要来推卸责任,外带捞一点好处,但是没想到姜老太太竟然晕了过去。姜老太太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若这会儿有个好歹,姜天佑能饶得了她?到时反倒要惹一身腥。
    就想要趁这片混乱的时候退出去。
    看样子是捞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她今天来永昌伯府闹过的事府里的人都知道,若往后再有人疑心父亲猝死的原因,大可以推到永昌伯府的身上来。
    天热,还是赶紧回去让父亲入土的好。一旦入了土,谁都没有法子。
    就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一手抱了小公子,一手拉着二姑娘,就要转身离开。
    姜清婉看到了。就直起身来,开口说道:“孙姑娘何必急着走?留步。”
    原就觉得她是有备而来,这会见她说法还没有讨一个,眼见姜老太太晕倒就急着要走,心中越发的起疑。就开口留人。
    孙映萱脚步微顿,目光对上姜清婉。
    姜清婉同她平静对视,不畏不惧。
    片刻之后,还是孙映萱先移开目光:“老太太年纪大的人,受不得刺激。贵府还是先顾好老太太罢,至于家父的事,容后再谈也不迟。”
    “祖母我们自然会好好的照顾,不会让她出一点差错。不过令父的事也不能往后推。这六月暑天,可是一天都耽搁不得。若不然,令父入是土为安了,可这杀人的罪名我们永昌伯府岂不是要一直背着?”
    孙映萱目光闪了闪,双唇轻抿。
    姜清婉原本还只是用这番话来试探下,但没想到孙映萱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其实孙映萱的这个反应很快,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面色如常了。不过姜清婉目光可是一直在盯着她看,所以没有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最重要的是,她跟孙映萱相识多年,知道她每当紧张的时候就会抿唇。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也许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但亲近的人肯定会知道。
    姜清婉立刻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有什么内情。当机立断的就吩咐丫鬟快去请大夫,一面又叫丫鬟请孙映萱姐弟到前厅去说话。
    孙映萱还要推辞,但姜清婉没有给她推辞的机会,叫几个丫鬟守在门口拦住他们的去路。然后转过头对姜天佑说道:“父亲,咱们家虽然出身行伍,但也是有傲骨的。岂能不明不白的就受这份冤屈?不说往后要遭满京城的人耻笑,旁人再不屑与我们家往来,就是百年之后也无颜面到地下见我姜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女儿想恳求您,一定要将这件事彻查到底。若孙镇抚的事果真是我永昌伯府的过错,女儿愿与您一起承担所有罪责。若不是,如您所说,咱们家的名声不容半点玷污。孙姑娘就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我永昌伯府门前对我永昌伯府的所有人磕头下跪认错,还我们清白。”
    一番话说的豪气干云,大义凛然。
    姜天佑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震惊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心里果真是这么想的?”
    姜清婉一脸肃色的点头:“女儿姓姜,是您的女儿,自然该与您和永昌伯府共进退。”
    姚氏不知道姜天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担心姜清婉说的话会惹的姜天佑不高兴,忙轻声的呵斥道:“清婉,你少说两句。”
    姜天佑却制止了她,还看着姜清婉朗声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伸手拍了拍姜清婉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你长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竟然这样的豪气。好,好,不愧是我姜天佑的女儿。今日我们父女两个就共进退。”
    吩咐松鹤堂里的丫鬟好生的照顾姜老太太。然后就让其他的丫鬟‘请’孙家姐弟到前厅去。
    “你父亲的事,我们确实是该好好的分辨分辨。”
    孙映萱面色很不好看,目光狠狠的剜了一眼姜清婉。里面满是怨毒。
    她看得出来姜天佑是个很孝顺的人。虽然刚刚暴跳如雷,但看到姜老太太晕过去之后面上就有了后悔之意。她可以肯定,只要姜老太太醒过来再说一句话,姜天佑肯定会同意姜老太太的那个解决办法。
    但是姜清婉竟然用这样的一番话来激姜天佑,更加的坚定了他要彻查这件事的决心。
    而且看姜天佑刚刚看着姜清婉时欣赏的目光,只怕往后他肯定会更加的喜欢这个女儿了吧?
    倒是让姜清婉借了她的事讨了姜天佑的好。
    孙映萱很不甘的轻哼了一声。
    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而且那几个丫鬟也一直虎视眈眈的围在她身边,想要转身就走也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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