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其实想见卓文君。
    毕竟那也是历史上有名的女子,他想看看是卓文君如何的美貌,时至今日又是否风韵犹存。但他觉得自己对人家的老婆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现在还要求见面,司马相如可能会怀疑他别有所图,所以只能改成问候。
    “不知嫂夫人可好?”
    司马相如道:“贱内很好,多些小侯爷关心。”
    赵启明点头:“先生成了郎官,有了不错的功名,如今生活富足,夫妻恩爱,实在让人欣慰,毕竟很多人听着先生的故事,才对男女之情产生无限的期待。”
    司马相如听到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在下实在惭愧。”
    “先生怎么了?”赵启明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
    司马相如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赵启明,惭愧的说:“时隔多年,若不是小侯爷问起,在下早已经忘记了往事。其实传闻有许多的不实之处,不该过分美化。”
    “怎么讲?”
    “当时的私奔的确是过于冲动了。”司马相如说:“在下家境贫寒,让贱内吃了很多的苦,甚至于当街卖酒,现在想来着实心酸,怎能成为年轻人效仿的对象?”
    赵启明笑着说:“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毕竟苦尽甘来了。”
    “那也只是侥幸而已。”司马相如看向赵启明,有些痛心的说:“小侯爷可知道,去年在胶东国,有人效仿在下,带着官宦人家的千金深夜私奔,因此酿下惨剧?”
    “有这种事?”
    司马相如叹了口气:“效仿在下之人,骗走那官宦人家的姑娘,却没有好生对待,整日里寻花问柳,让那姑娘伤心欲绝,终于想不开,竟然身怀六甲投河而死。”
    赵启明叹息:“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这可真是人间惨剧。”
    司马相如有些自责,朝赵启明说:“在下当年所为,本就是冲动之举,要是因为传闻过分夸大,让那些年轻的后生效仿,岂不是误人子弟,酿出更多的惨祸?”
    “先生说得对。”赵启明点头。
    司马相如叹了口气:“在下只希望不会再有那样的惨剧。”
    “先生倒也不用过分自责。”赵启明劝道:“私奔这种事情,敢做的人毕竟很少,多数人都是有感于先生和嫂夫人苦尽甘来,把你们的举案齐眉当成夫妻关系的榜样。”
    司马相如听到这话,表情又有些不自然。
    “先生又怎么了?”赵启明眨了眨眼:“难道我说错了?”
    司马相如看了眼赵启明,然后抱歉的说:“其实在下和贱内,除了年少时的私奔,以及后来的衣锦还乡之外,就只是平常的夫妻而已,让小侯爷失望了。”
    有内情啊。
    赵启明听出了司马相如的语气有点不对,这让他立即兴奋起来,这可是活生生的历史八卦,所以他赶紧朝司马相如问:“先生说让我失望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和贱内并不是神仙眷侣。”
    “啊?”
    司马相如惭愧的说:“在下和贱内既有夫妻间的恩爱,也时常为琐事所困扰,传闻中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只是美谈而已,实在不敢成为夫妻关系的榜样。”
    赵启明不解的问:“先生和嫂夫人落魄之时,尚且能休戚与共,携手度过难关,如今过上了富足的生活,难道不应该琴瑟和鸣?怎么会为琐事困扰?”
    “的确是生活富足,但夫妻间难免会有矛盾。”说到这里,司马相如叹息道:“贱内出身富贵,性格与人不同,跟着在下受了很多委屈,在下也是深感愧疚。”
    赵启明听明白了。
    虽然话说不多,但这两人之间的生活,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心。
    “难道说,先生时常和嫂夫人争吵?”
    司马相如摇了摇头,看向赵启明说:“贱内家教很好,从不大声说话,就算是在下年轻气盛,经常和贱内动怒,贱内也只是轻声细语,从来不和在下争吵。”
    赵启明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卓文君,似乎跟静安公主很像。
    “每次动怒之后,在下想起当年的亏欠,心中更加的愧疚。”司马相如叹息:“多年过去,在下已经不敢再轻易动怒,甚至学会了察言观色,对贱内百依百顺。”
    赵启明目瞪口呆,这不就是在说他和静安公主吗?
    “相敬如宾只是表面。”司马相如摇了摇头:“但夫妻间的矛盾没有解决,反而日积月累。这不是好的夫妻关系,更不应该成为美谈,引来天下人的效仿。”
    赵启明确定了,这就是在说他和静安公主。
    他和司马相如有着同样的处境,每次暴跳如雷时,看到的都是静安公主平静的脸,两人之间也总是吵不起来,让他每次想要发泄情绪时,都会产生无力感。
    同样的,他也像司马相如那样,对静安公主有着愧疚感。
    因为他没办法给静安公主名分,所以更加在乎静安公主的想法,总是担心自己的会让静安公主的伤心,所以平时总是为静安公主考虑,从来不敢冲动妄为。
    否则以他的血气方刚,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把静安公主糟蹋?
    尽管现在两个人还算恩爱,没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样的问题,但赵启明作为男人,面对静安公主时总是谨小慎微,有时候想想,总觉得自己过得很委屈。
    这太像了,赵启明觉得自己就是司马相如。
    “失态了。”司马相如发觉了赵启明的异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着说:“只是觉得小侯爷把传闻看的的过于美好,怕误人子弟,所以才说了这么多。”
    “先生不用说了。”赵启明声音有些激动:“其实我能体谅先生的感情。”
    司马相如有些吃惊:“这话是何意?”
    “先生是因为愧疚,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怕心爱的人伤心。”赵启明眼睛发红:“但先生也有有情绪需要宣泄,太尊重自己的心爱的人,只能苦了自己。”
    这话说到了司马相如的心坎里,居然下意识的点头:“的确是这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赵启明声音更应:“要让别人知道肯定会说我们惧内,但我们哪里是害怕自己心爱的人,实在是心中有愧疚啊。”
    司马相如情绪激动,竟然也眼圈发红:“想不到小侯爷也有这样的处境。”
    “当男人苦。”赵启明叹了口气:“我们的心酸,又有谁能知道?”
    司马相如估计是想起了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嘴唇也颤抖起来。
    “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赵启明说着,看向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们都仿佛看到了自己。
    赵启明的视线模糊了,他忽然转过头去,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司马相如也抬起袖子,擦去湿润了眼眶的男儿泪,怕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等赵启明整理好情绪,司马相如也抬起头来。
    两个苦命人再也没有了陌生感,甚至于还有些惺惺相惜。
    但他们同为天涯沦落人,都说起自己的伤心事,看到对方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相比起同情对方,更有感于自己的心酸,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快就再次双眼翻红。
    “谁也没资格说我们惧内。”
    “这不是惧内。”
    “我们根本不怕老婆。”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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