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乡侯府。
    灌夫带着他“抢人钱粮、夺人/妻女”为最高准则的骑兵护卫,策马奔腾而来,在侯府门口停下,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拴着的那几匹战马,以及一辆不错的马车。
    老土匪稍微皱眉,然后冷笑一声。
    看来比老子来得更早的人还不少。
    这么想着,灌夫下马,带着成群的护卫走进侯府,扯起嗓子喊了声:“下人都死哪去了,这才刚入秋就要过清明是咋的,一个个都扫墓上坟,伺候死人去了?”
    话音刚落,正厅里几道愤怒的目光看了过来。
    灌夫仔细一看,咧嘴大笑:“原来是在这伺候几位将军侯爷呢,我就说这么大的侯府,怎么连个替老夫牵马引路的人都没有,几位将军侯爷来的可真早啊?”
    “灌将军来的也不晚。”平棘侯跪坐在正厅,表情不善的看向走进来的灌夫:“大清早就咒人死,嘴上功夫倒是见长,这几年给陛下养马,日子过的太清闲了是吧?”
    “比不上平棘侯在塞外扬名。”灌夫哈哈大笑,不在意的坐了下来,朝平棘侯挤眉弄眼:“替陛下养马虽是个闲职,但我好歹没被匈奴人追着跑啊?”
    “你说什么!”平棘侯拍案而起。
    旁边看戏的绛侯,这时也朝灌夫看过去一眼说:“平棘侯虽然有过败绩,但毕竟是战争上厮杀,真刀真枪的和匈奴人过招,倒是灌将军,只怕连匈奴骑兵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绛侯也来了?”灌夫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军功太少,差点没看见你。”
    绛侯稍微愣了愣,然后也拍案而起。
    这时,坐在对面的韩安国打起圆场,压了压手朝三个人劝道:“毕竟是在小辈府上,几位都是长辈,还是注意些言行比较好。”
    “还没问你呢。”灌夫指着韩安国说:“我们几个过来倒也情有可原,你一个替陛下料理农事的‘大农令’,就算从前也领过兵,没有跑来凑热闹的道理吧?”
    “灌将军误会。”韩安国眯起眼睛笑了笑:“无论几位今天过来是什么目的,我可不争,今日陪平阳侯一同前来,只是想见见传说中的青年才俊而已。”
    “只是见见?”灌夫看向平阳侯。
    在他们争论不休时,平阳侯就像乌烟瘴气的正厅里的一股清流,事不关己的埋头吃着涮羊肉,灌夫看过来时也不理,继续呼哧呼哧的吃着羊肉,连哈气的动作也没有。
    “只怕是你自己别有用心吧?”平棘侯哼了一声,朝平阳侯行了个礼,然后说:“既然今天有所不便,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改日再来讨教。”
    说完这话,平棘侯就大步走出正厅,领着自己的护卫走了。
    这反倒让灌夫皱了皱眉,朝旁边的绛侯问:“怎么回事?启明那小子呢?”
    “病了。”绛侯坐了回去,耐心的喝着酒:“说是偶感风寒,卧病在床。”
    灌夫听完嘿嘿一笑:“病得可真是时候。”
    “平阳侯都来送药了,说是陛下听闻启明身体不适,特意派来探望。”
    “不适个屁,一群长辈坐在这,他小子还装神弄鬼,平棘侯好骗我可不好打发。”灌夫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钱管家,于是喊了句:“钱先生去把启明叫出来吧。”
    “回将军,小侯爷听闻几位长辈探望,已经吩咐下人伺候起床。”钱管家朝灌夫行了个礼,然后说:“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请灌将军和各位稍等片刻。”
    话音刚落,正厅屏风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灌夫和绛侯表情不善的看了过去,吃着涮羊肉的平阳侯也抬起头来。
    只见赵启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过他是被两个家丁夹着走出来的。而且看他样子十分虚弱,搭在家丁肩膀上的手跟杨过一样空荡荡的晃着,头也始终没抬起来。
    灌夫心中冷笑,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倒是绛侯,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有些怒意的捏了捏手里的杯子。
    “小侯爷,到正厅了。”钱管家迎上去,站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赵启明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几位长辈。
    而看到他的脸,灌夫和绛侯都不约而同的一愣,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赵启明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布满血丝的双眼下,黑色的眼袋拉的老长,看上去哪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分明就是行将就木的痨病鬼嘛。
    这他妈是偶感风寒?
    灌夫和绛侯对望一眼,同时皱了皱眉。
    “几位叔叔来。”赵启明气若悬丝,无神的眼睛看着三位长辈,然后挣扎着保持站立,嘴里还有气无力的说:“晚辈要给几位叔叔行礼问安,你们都让……”
    话还没说完,他推开了两个家丁,然后身体忽然没了骨头一样软倒下去。
    “小侯爷!”钱管家声音颤抖,急忙来扶。
    而灌夫和绛侯被吓了一跳,都立即起身,走了上去。
    而此时,赵启明已经陷入癫痫,身体不停的乱颤,口眼歪斜口水横流,双手扭曲如同泡椒凤爪,完美地体现出了帕金森症的全部症状,让不认识“史蒂芬?霍金”的灌夫和绛侯都有些发懵。
    “不好,小侯爷又发病了!”
    随着钱管家的一声大喊,正厅里乱作一团,先是两个愣住的家丁赶紧跪在地上,使劲按住赵启明制止他乱颤,然后两个丫鬟带着哭腔跑出门外,大声呼唤医生。
    看到这场面,灌夫和绛侯眉头紧皱。
    尤其是灌夫,本就是赵启明的长辈,看他凄惨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再也没有半分的怀疑,这时朝钱管家提醒了一句:“小心咬了舌头,快拿东西塞进嘴里。”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敬爱的长辈的声音,赵启明恢复了神智,虽然口眼歪斜,口水白沫,仍然坚强的朝灌夫说:“不用管我,我要起来,起来和几位叔叔谈论兵法。”
    “都这副熊样了,还谈个屁兵法!”灌英大怒。
    钱管家此时也赶紧朝两个家丁吩咐说:“赶紧送回去,用诸葛先生的丹药!”
    两个家丁赶紧把赵启明抬起来,此时医生也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赶到,然后一群人慌乱的带着赵启明绕过屏风,慢慢只能听到些凌乱的脚步声,一路往内院去了。
    灌夫眉头紧皱,看了看绛侯说:“病成这样,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和你一样也刚知道。”绛侯也眉头紧皱,然后烦躁的摆了摆手,往门外走去:“都这样子了,还领个什么兵,我那两个女儿也不用嫁了,赶快通知魏其侯料理后事吧。”
    灌夫握了握马鞭,然后转身朝平阳侯说:“我府上有好郎中,这就请来。”
    说完这话,灌夫也离开了侯府。
    直到这时,平阳侯才重新坐下,看着屏风说了句:“行了,出来吧。”
    旁边的韩安国含笑看着屏风。
    紧接着,赵启明那张吊死鬼一样的脸冒了出来,看着门口方向长长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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