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车子发动,在路口消失不见。我明白过来,之后又条三岔路,路又分成好几段七弯八拐的小巷,都是监控盲区,所以江汓的人没有及时找到我。
    反而是一路跟着我的蒋蔚然找来了。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不说实话?”江汓垂眼,“明天开始,不准再去学校。”
    我心里一跳:“不行,我们之前说好的是半年!”
    现在这种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知道。
    难怪,他刚才要跟我说软话,原来,他这是为了让我退学做准备的。
    “你可以自己挑家教。”江汓下巴上浅浅的沟壑随着讲话的动作偏颇几分。
    我宁静眉头,难受得要命。
    “江先生,你在心虚吗?”我鼓起勇气,“你是怕许叔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细胳膊细腿,拧不过他,但我瞪着眼,绝不肯服输。
    上学是我的愿望。
    “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白姨急忙捂住我的嘴,“江先生对你最好了,你怎么能无礼?”
    “把她带上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卧室半步!”江汓捏了捏鼻梁,不再看我一眼。
    “法西斯!法西斯!”
    “骗子,大骗子!”
    “你说话不算话,你无赖,无赖!我讨厌你!”
    我哭闹,无用。
    我喊叫,无用。
    我挣扎,无用。
    还是被白姨带到二楼,锁在卧室里。
    咔擦一声,门上了锁,那声音让我绝望。
    抽抽搭搭一夜,直到天亮才睡着。
    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学习机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结束。
    江汓骗我……
    越来越相信,许叔说的话是对的,江汓一定和我父母有仇。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
    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反反复复,纠缠不休。
    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一次次把刀插入那人胸口的时候,手感如此真实。
    而远处的白西装男人,又如此冷静沉着。
    如果他是江汓,那么梦里我十岁,而他仅有十八岁而已。
    远远一眼,轮廓模糊却器宇轩昂。
    我很想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五官,可是,梦终究是梦,由不得我。
    ……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踏出过卧室一步,吃喝有白姨送上来,洗漱有独立卫生间……
    江汓没再出现过,白姨也没提过。
    还好,还好我房里有书,可以打发一点点流逝的时间。
    我手中的一本书叫《肖申克的救赎》,书里说:心若是牢笼,处处为牢笼。自由不在外面,而在于内心。
    好深奥的话,江汓限制了我的自由,就算我内心没有被囚困,那又怎样?
    连门都出不了。
    书里的书人公被困在监狱里,但他从不认为这里能将他困住。
    他说:我也曾熬过孤寂的长夜,独自在暗心东想西想,时间慢得如刀割,那是我毕生最长的一夜。
    我合上书,把它扔得远远的,不想看这些矫情又看似有道理的句子。
    每个人的体会不同。
    他毕生最长的一夜仅仅只有那一夜,而我近日以来,夜夜都永无止境,梦也无止境。
    那天,应该是我被困在这卧室两个星期之后的事。
    一枚石子突然砸在我玻璃窗上。
    我一愣,以为听错了。
    可是,砰……
    又是一声。
    我立即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看见第三枚石子,我跳下床,赤脚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看。
    心都快飞出来了。
    连忙推开窗户,蒋蔚然正笑着和我挥手。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心跳得极快,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这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我,害怕的是,万一被白姨知道……
    我不敢大喊,只能转身回房,找了纸条和笔,写了一段话,然后把纸条揉成团扔给他。
    我写到:我现在没办法出门,也不会再去学校,这里危险,你快走!
    可是蒋蔚然看完纸条后轻轻一笑,把它收进裤兜里,把双手放在嘴边:“小荼蘼,跳下来。你敢跳,我就保证接得住,不会放你受伤。”
    我的卧室在二楼,其实也不算高,但我还是害怕,拼命向蒋蔚然摇头。
    但他不想放弃,冲我打了个响指,用口型说了声:“等我。”
    然后转身就走。
    我很怕他会再回来,万一被白姨或者江汓撞见,那就真的遭殃了,恐怕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可是,没多久,玻璃又被砸响。
    跑过去的时候,蒋蔚然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冲着我眨眼。
    我发誓,这是目前为止,我做过最惊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相信蒋蔚然,借用那根绳子,勇敢地从窗户逃了下去。
    蒋蔚然接住我的那一刻,他比我还开心:“小荼蘼,你太勇敢了,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他的笑容很暖,正适合这个季节。
    白色卫衣被他穿在身上,干净又英俊。
    “我……我担心……”
    蒋蔚然朝外面偏了偏头:“喏,我的机车就在外面,你走还是不走?你叔叔都把你禁足了,不想反抗一下?”
    我盯着他,咬着牙朝后面瞥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江汓,也从来没叛逆过,顶多是跟他犟嘴。
    我,可以相信蒋蔚然吗?
    再回头,看着蒋蔚然,他昨晚毫不犹豫救我,还把我送回来……
    “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啊!”蒋蔚然乐呵呵的。
    于是,我跨上了蒋蔚然的机车。
    就这样,在我十五岁快结束的某一天,我第一次逃离江宅,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跟着我认识没几个月却很投缘的蒋蔚然。
    ……
    “这两个星期,我见你一直没来学校,书本也被人带走了,一问老师,才说你休学了。”蒋蔚然在我前面说道。
    我抓着他的衣角:“嗯,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江……江先生不让我去学校了,怕我出事。”
    只能这么简单搪塞。
    “我天黑前要回家。”我仍然有写不安。
    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既带着脾气又有些恐惧,既兴奋又胆怯。
    蒋蔚然在前面哈哈大笑,他说好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只希望江汓和白姨晚一点才发现。
    我不想弄得全城轰动。
    我在江宅消失,恐怕江汓会把整座城市翻个底儿朝天。
    以前我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但最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机车在城市穿梭,驰骋感十足,最终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到了,先带你吃点东西。”
    我仍然局促。
    但吃饭的时候,蒋蔚然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笑,渐渐的,我的紧张感缓和了。
    江先生,就当我叛逆一次,就一次。
    一口果汁喝进嘴里,又酸又甜。
    吃完饭我想回去,可蒋蔚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机车往与江宅相反的方向开。
    “我会让你平安到家,不过不是现在。小荼蘼,你身上少一点叛逆因子。”
    我终于说服自己。
    可没想到,蒋蔚然竟然带我到露天酒吧。
    露天酒吧……
    这酒吧极具年代感,外墙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酒瓶子,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在夜色下,低矮房屋的外墙显得那样别致。
    一桌人在吵闹,蒋蔚然拉着我过去。
    我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之前来搭救我的那些青年。
    “让开让开!”蒋蔚然拖着我过去。
    原本吵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
    “哟,这……这不是然哥喜欢的姑娘嘛!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什么花的名字。”
    “荼蘼!”
    “哦,对对对,荼蘼,荼蘼!”一个胖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对不起啊然哥!快坐坐坐,我再去叫点酒过来。”
    我看着他们,大气,仗义,说话直来直去……
    跟江汓身边那群卑躬屈膝一本正经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人更肆意,更接地气儿。
    “来,正式介绍一下!”蒋蔚然让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荼蘼,我喜欢的姑娘。我一般叫她小荼蘼,但你们不能这么叫!”
    喜欢的姑娘?
    我埋着头,倒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不明白他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那我们叫什么?”刚才去叫酒的胖子回来,“大嫂?”
    “哈哈哈,大嫂!”
    “大嫂,大嫂,大嫂,大嫂!”
    所有人都这么叫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
    蒋蔚然拍了拍桌子:“起什么哄,别吓到她!”
    话音一落,他们又开始吵着玩游戏。
    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从来没这么玩过……
    我除了江汓,便是画画看书,没有别的事做,更没有朋友。
    想说不会,可是蒋蔚然说没事,输了他替我喝酒,我只管玩。
    游戏开始,他们在桌上转酒瓶。
    第一局瓶口刚好冲着蒋蔚然。
    “哈哈哈哈,老大,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蒋蔚然不以为意:“真心话。”
    “好嘞,那么……”一个戴着耳钉的瘦子坏笑,“和大嫂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蒋蔚然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拒绝回答这问题,我喝酒!”
    “切!怂!”
    “怂!”
    “好好好,第一局算你过,不欺负你,我们继续!”胖子说着就转动酒瓶。
    好死不死,第二局这瓶口,正冲着我。
    我一惊,只觉得是看错了。
    结果胖子开口:“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我……我选真心话吧!”听起来比较容易一点。
    “那么好!”另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开口,“请问,你最喜欢大哥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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