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哭又笑,心里不是滋味,就算再傻,我也知道蒋蔚然对我的心思。
    坐在地上,手握着电话半天回应不了,干脆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换好衣服。
    再看手机,他竟然没挂电话。
    “我……我刚才换衣服了。”
    “裙子么?”他顿了一瞬,“我喜欢你穿浅色。”
    砰……
    门口一声巨响,我惊得瞬间抬头,有人破门而入。
    “怎么了?”蒋蔚然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我看着门口只有一只眼睛的老人,心慌无措。
    “你把我儿子搞到哪里去了?!”许叔冲进来就直接奔向我。
    我立马站起来:“蒋蔚然,我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
    说完我立即挂了电话。
    许叔已经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衣领,抬手一耳光抽在我脸上。
    没有别的感受,除了疼。
    我眼泪直往外流。
    “许彦文在哪里?他昨天说他来找你借点钱,一整晚都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许叔说着反手又是一耳光抽在我另一边脸上。
    我心一阵一阵猛烈狂跳,眼前出现重影。
    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子里出来。
    “借钱么?大伯,他是来抢钱的!”我呼吸紊乱,还被他拎着,完全没办法推开,“他叫了几个人来,抢钱,是抢!”
    我第一反应便是,枕头底下有枪。
    可是我现在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必须想办法拿到它。
    同时,我又担心许叔知道我有枪……
    “抢钱?他从来不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么!”许叔尤其激动,他之后左眼,左眼却毫无神采,“走!跟我走!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既然你说他抢钱,你就一定见过他!”
    我被许叔强行拖了出去,而耳边,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我知道是蒋蔚然,他在担心我。
    许叔没有直接走酒店大堂,而是拖着我从后门出去。
    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我也没有尖叫,脑子里之后恐慌和空白。
    外面太阳很大,我穿着很薄的裙子,鞋子是酒店的拖鞋,踉踉跄跄,十分狼狈。
    就连头发,也散乱不堪。
    许叔在段时间内把我塞进一辆面包车,并不是之前那一辆,但也不是新的,因为它也破旧不堪。
    直到车门被拉上,我才后知后觉地颤抖声音:“大伯,你认定我会为难许彦文?”
    “他是许家唯一的血脉!”许叔唯一的那只眼睛有些红,“丫头,我知道你不行,但是江汓可以!还有上次把我儿子绑了的那个小伙子,骑机车那个!他们能!一定是他们!”
    许叔的声音急迫。
    我反而淡定下来,虽然脸上仍然疼,但心里又凉又热。
    我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可尽管我知道他们为我付出了生命。
    可我活了十八年,记忆只有八年,这八年,我没有感受过亲情。
    许叔的眼神,能融了一切。
    “大伯……”
    “别叫我大伯!”许叔抬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手背上的血管往外冒得越来越厉害。
    我吸了吸鼻子,呼吸困难。
    我对亲情的渴望,超乎我自己的想象。
    这次,眼泪因为呼吸困难而下来了。
    盯着他,我胸口起伏剧烈。
    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膨胀,然后紧缩,又膨胀,反反复复,一寸寸把我引向死亡。
    他还在加大力度,还在加大力度……
    这车内只有我们两个人,都在后座。
    车厢中奇怪的味道加上我鼻子里流出来的那些红色……
    拜他扇的耳光所赐。
    我发现,我比其他人天生少了知觉。
    别人给我的痛,我后知后觉。
    除非那人是江汓,他能调动我的感官。
    很奇怪,不是么?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我也不在意,可是我很难过,我宁愿此刻就睡过去。
    “不不不,你不能有事!我还指望用你换我儿子!”许叔的声音也在颤抖,手也跟着抖起来。
    我睁开眼,他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沉了下去。
    然后,他松开我。
    “江汓在哪?”许叔的原本应该是右眼的位置是空腔。
    我看着那个空腔:“可以给我张纸么?”
    鼻血都在他手背上了。
    许叔冷哼一声,抬手扯住我的头发,左眼恶狠狠:“江汓在哪里!”
    江汓昨晚在我床上,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
    我勾起嘴角:“许叔,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大概知道许彦文昨晚在哪里。也许他现在已经走了!”
    许叔眼里亮了一瞬:“坐前面去,你指路,我开车!”
    说完,从地上捡了一张用过的纸扔给我。
    我看着这张纸,最后抬手在脸上胡了一把,血沾在了手上。
    ……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路,但还是磕磕碰碰,总算到了昨晚的地方。
    这地方白天和晚上根本不同,也没有许彦文和他同路人的身影。
    只有地上的血迹。
    我坐在副驾驶破烂的位置上,心中荒芜。
    许叔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唯一的眼睛里流眼泪了。
    他的双肩在抖,不停抖。
    我口干舌燥,又饿又渴。
    张开嘴,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求饶。
    手上还有干掉的血迹,想起昨晚的江汓。
    许叔的肩,渐渐停止抖动。
    他抬头的一瞬,左眼很红很红。
    红到像要杀人。
    “许叔!”我先发制人,“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他让我下车。
    依然开了车门,下车。
    许叔站在我旁边,盯着地上的血迹很久,然后突然跪下。
    “我知道是他混蛋……但,能不能让江汓……放他一马,就当我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此刻,他是一个最无助的父亲。
    我久久没动,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觉得自己很笨,笨到与伶牙俐齿毫无关系。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笨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许叔见我不答,以为我不答应。
    抽出一把匕首就站起来抵着我的脖子:“虽然你是我胞弟的女儿,你是我许家人,但……”
    “我爸妈看到这一幕,他们会怎么想?”我第一反应是这样,“许叔,你和许彦文是我在世上,最后又血脉关系的人了,你知道吗?我刚参加完高考,我才十八岁。”
    许叔摇头,冷笑:“那又怎样?丫头,更绝望的你已经经历过了。”
    我皱起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更绝望的是,我忘了最绝望的时刻。
    刀就在我脖子上,四周仍然无人,有热风拂过,后背粘稠。
    “好,我帮你找到江汓!”我松口。
    倒不是怕死,而是不希望许彦文有事。
    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不希望任何人的生命因我而有变。
    许叔收回刀,拿出手机:“你给他打电话!”
    我不记得江汓的电话,所以拨了白姨的号码,让她把阿城的电话号告诉我。
    白姨听到我的声音又惊又喜,想跟我说更多。
    我眼泪在眼眶打转:“白姨,我回头再打给你,你先告诉我阿城的号码,行么?”
    越说,我越想她。
    跟她待的时间,比江汓多。
    她像母亲,也像姐姐。
    把我照顾得太好。
    白姨把号码发过来,我又拨给阿城。
    响了几声,却被挂断。
    我又拨,同样被挂断。
    只好发信息过去:阿城,我是江荼蘼。
    很快电话打过来。
    “阿城。”
    “江小姐。”
    “有件事,需要麻烦你一下,请你找到许彦文,确定他的安全,然后告诉我地址就好!不要找我!”
    阿城沉默两秒:“好的,我先请示一下江先生。”
    “阿城……你就说,是我……是我请求不要来找我的,找到许彦文就好。”
    “好。”
    我不知道许彦文昨晚受了多重的伤,但是江汓那句自生自灭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把手机还给许叔:“不能在这里逗留,阿城很容易就想到我们在这里,到时候你走不掉。”
    我好不容易求得江汓放了他们。
    江汓说我总是仁慈。
    可是许叔和许彦文,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仅有的两个。
    我拥有的本来就不多,如何舍得失去。
    许叔把车开回酒店后门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停下车说:“你上去吧!”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动容,看着他。
    “上去吧!丫头!”许叔掩面而泣。
    他双手捂着脸,哭出了声。
    我头一次见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如此哭泣。
    “许……大伯……”我没有纸巾,也不懂安慰。
    话到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彦文没事的。”我只能说着六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还能怎样?
    我想了一下:“要不,你也上去洗把脸吧,顺便等消息。”
    终究是家人。
    他这一生,也不好过吧?
    他原本家庭和睦,亲人围绕。
    现在,他除了失去一只眼睛的脸和二十左右的儿子,一无所有。
    ……
    许叔跟我回了房间,仍是从后门。
    房间门是关上的,我让许叔等着,我去前台拿备用房卡。
    开门进去,里面还维持着我们临走时的样子。
    待我简单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许叔洗完脸出来,江汓刚好推门而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正是之前看守许叔和许彦文的人。
    江汓看着我:“小蘼,喜欢玩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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