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点头应下,目送管家带领一众抄着家伙的小厮气势汹汹地走远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打了。
    正在徽州书院中念书上课的学子和师长对于自己已经被甩锅这件事毫不知情。
    梳洗过后,白言蹊领着腿肚子一直颤个不停的宋清等人来到前堂,就算他们心中有千万个的不愿,那也得乖乖去前堂吃早饭,若是不去,那不是驳斥了三皇子唐毅的面子吗?
    相比于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宋清等人,白言蹊镇定不少,她昨日乍然听说唐毅是皇子时表现出来的害怕并非是因为她害怕唐毅这个人,而是害怕唐毅的身份,害怕一言可定人生死的至高皇权。
    既然唐毅都承诺她无须顾忌,那她的这条小命应该一时半会丢不了,目前需要做的不是敬唐毅而远之,那样只会让唐毅对她越发不满,她应当做的是对唐毅加倍的好,像是供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一样供着唐毅,用‘三从四德’来约束自己。
    唐毅说话要听得,唐毅发怒要忍得,唐毅生气要哄得……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管唐毅说什么都对!
    就算唐毅说错了,那也是对!
    白言蹊想得很透彻,唯有将唐毅这尊大神捧到云里雾里,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才能松口气。
    除此之外,白言蹊心中关于‘算学考核’的那根弦又稍微绷紧了一些,以她的能量根本无法同皇权抗衡,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自己的本事都循序渐进地展现出来,不停地抛出新东西,为皇权服务,就像钓鱼一般,将皇权套牢,直到有一天皇权离不开她的时候,她这条命才算能够真正保住。
    就算套不牢皇权,那她也得抱紧一条金大.腿,这才是活下去的王道!若是做不到这样,她迟早会成为皇权的弃子,成为铡刀下的一缕亡魂。
    ……
    白言蹊揣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走入前堂,头稍微抬得高一点就看到了唐毅那正襟危坐的身影,连忙心虚地低下头,可下一瞬,她就感觉到了自己表现的不妥。
    唐毅对她的要求是要和之前在马车上一样放得开,而不是拘谨着自己。
    一想到她在之前在来前堂的路上时立下的那‘将唐毅当成祖宗一样捧着’的伟大宏愿,白言蹊立马强迫自己勾起嘴角来,抬头直视正在饮茶的唐毅,努力表现出一个自以为‘风.情万种’‘妩媚横生’的笑容。
    计划赶不上变化,当白言蹊看到唐毅那两个堪比中年妇女的大黑眼袋时,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十分不幸地胎死腹中。
    白言蹊面无表情,心中无悲无惧,只是有点想笑。
    唐毅眨眨眼,此刻的他在经过‘宫娥之友’小顺子的提点之后,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两日做出来的事情有多么讨人嫌,想想小顺子对他的告诫,到嘴边的‘小村姑’生生忍了下去,勾起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道:“白姑娘,你到了。”
    ……
    小顺子私立课堂开课了。
    “殿下,你若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就不要整日一口一个‘小村姑’叫着,咱家听了都替你着急。你说你本是好意,却因为占了几个口头便宜就将姑娘给得罪死了,这多不值当?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就好好地去追,不要时刻都拿捏着自己的身份。你这身份确实能够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人家姑娘的人,可是心呢?”
    “宫里那些得到人得不到心的事有多少,咱家看到的怨偶拉出去,都快赶上骠骑将军的一只骑兵营了,你说这是图了个什么?为了一时的舒爽就毁了两个人?谁人愿意看着别人整天都阳奉阴违,嘴里说着深爱,背地里却恨不得把刀子戳进枕边人的心窝子?”
    “是咱家今日多嘴了,不过咱家是看着殿下心急啊!且不说那姑娘身边还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小伙子,就算没有,看那姑娘的模样、谈吐,还有那一身金光闪闪的机灵劲儿……幸得咱家是个阉人,不然就算咱家看了也要心动几分的。殿下,你可长点心吧……”
    ……
    唐毅自小就由小顺子照顾着长大,若非小顺子不断地在各方之间周旋,怕是他根本无法长到这么大,故而可能别人说的话他听不进去,但是小顺子的话他确实一定会听的。
    不仅会听,听了之后还会认真思考。
    这不,改‘小村姑’为‘白姑娘’就是小顺子为唐毅出的第一条主意。
    如果不是身份差距摆在那里,白言蹊真想冲到唐毅面前摸一摸唐毅的额头,看唐毅究竟是没有睡好还是发高烧了,怎么今日的表现这么反常呢?
    “回殿下,是的。”
    白言蹊捏着嗓子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句,唤醒了宋清那几乎快要遗忘在脑后的血腥记忆。
    宋清不会忘记,他刚遇到白言蹊的第二天清晨,白言蹊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个暴击,明明是个洒脱随性的女儿家,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当时真是吓得他起了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时的宋清只想对阴阳怪气的白言蹊说一句‘好好说话’,如今的他却觉得白言蹊这副样子端庄极了,起码看着挺得体的,不会给他们招来什么祸事。
    若非唐毅就坐在面前,宋清真想给白言蹊点个赞。
    唐毅捏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出一小半来,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差点将茶杯丢了出去,就在这时,小顺子给他的第二条告诫突然出现在耳边。
    “殿下,你要时刻都记着,姑娘家都喜欢稳重大气的男子,你这毛毛躁躁喜形于色的毛病得改改了,不然没办法追到姑娘的。”
    唐毅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捏住了茶杯,奈何那茶水实在太烫,烫得他忍不住将茶杯丢掉……就在这样的煎熬中,唐毅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用力。
    而后……可怜的茶杯被唐毅‘啪叽’一下捏碎了。
    瓷茬将唐毅的手指划破,一滴殷红的血当下就涌了出来,可将这前堂中的不少人吓了一大跳。
    传闻这三殿下性情暴戾,稍有不满意就会摘人头玩,如今这三殿下流血,该不会将他们的脑袋都搬了家吧!
    因为这处别院紧邻徽州书院的缘故,被那晨钟扰得无法入眠的唐毅极少来住。故而除了管家之外,其他婢子小厮对他的印象也都来自于谣传,更不用说宋清等人了。
    一见传说中的大魔王唐毅流血,婢子小厮立马就乌央乌央地跪了一地,宋清等人连忙也跪下,内心不断地哀嚎。
    早知道当日就算冒雪赶路也不去那荒村投宿了,若是不再荒村投宿,怎么会招惹到唐毅这尊瘟神?
    宋清等人还稍微好一些,身子骨笨重的的沈思之算是实在受不了了,早晨被摔了那么一下,膝盖骨到现在还淤青着呢,往地上一跪,仿佛是跪在针毡子上一般,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管家见整个屋子的人都已经跪了个七七八八,连忙也跪在地上,差点将头埋进青石砖里。
    唐毅手指上的血还在流,屋子里的下人却都吓得跪了一地,若非白言蹊亲眼看着唐毅还嘶哑咧嘴的坐在桌子前和被他捏破的瓷杯较劲,她还以为是唐毅驾鹤归西了呢!
    整个前堂中,除了白言蹊还傻不愣登地站在那里外,就只剩下唐毅坐着了。
    “哎呀,你这些下人都是傻子么?管家,赶紧去找止血的药啊,三殿下等着包扎,你却跪在这儿,要你们何用?”
    白言蹊横了一眼管家,从袖筒中拿出针囊来,选出最细的那根针,左手用力一掰唐毅被划破的那根手指,在手指发白的那一瞬间,细如牛毛的银针刺了进去。
    白言蹊用银针扎的那个地方,正是止血的穴窍。
    管家刚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走出前堂就看到白言蹊如此‘以下犯上’的动作,吓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呆呆地杵在地上。
    三殿下的手指哪是他们能够掰得?
    “管家!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烫一些烈酒,一会儿给殿下处理伤口,另外赶紧寻些金疮药和白纱布来,帮殿下将伤口包扎好!”
    白言蹊气得不行。这唐毅都养了一群什么样的小厮婢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这哪是下人啊,这分明就是祖宗!
    管家吓得全身一个激灵,连忙哆哆嗦嗦的跑出前堂,不一会儿,又颤颤巍巍地跑了进来,目光在地上跪着的那群小厮婢子中转了一圈,找出一个耳朵上有颗黑痣的人,手脚麻利地将那人拎出了前堂。
    唐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看被白言蹊扎下的那根针,眸光复杂。
    白言蹊见唐毅这番模样,昨日小顺子同她说的那些话渐渐萦绕上心头,再看唐毅,不管是横看竖看还是侧着看,都将唐毅那张略显落寞却咬牙坚强的脸看成了地里黄的小白菜。
    小白菜,地里黄,年纪轻,没了娘。
    在这么一瞬间,白言蹊全身的母爱之力爆发了。
    “那个,就你了。”白言蹊随手拎出一个身着褐色衣裙的婢子,差使道:“你赶紧去打一盆热水,然后寻一块干净的素布来。”
    褐色衣裙的婢子不明所以地仰起头,“啊?”
    “啊什么啊?赶紧去!”
    此刻的白言蹊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掀开唐毅手边的茶壶,见那茶壶中的茶叶都已经泡开,此刻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儿,白言蹊拎起那茶壶来就将茶壶里面滚烫的茶水倒入花盆里。
    一个身穿蓝色粗布衣衫的小厮目瞪口呆,喃喃道:“那是管家最喜欢的花……”
    等那褐色一群的婢子将素布拿来,白言蹊同唐毅说一声‘得罪’,用素布将泡开的茶叶包好,在热水中蘸了一下,直接将素布茶包糊到了唐毅的双眼上。
    唐毅身为皇子,怎么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憔悴地出门?
    管家全身像是筛糠一样哆嗦着跑进门来,将烈酒和金疮药递给白言蹊,又在白言蹊手边放了一条白棉布,然后就继续回到原位规规矩矩地跪着了。
    “你养这些下人何用?”
    白言蹊被不管事的管家气得够呛,连知会唐毅一声都忘了,捏着唐毅的手指就将烈酒往伤口上倒。为了保证那伤口能过长好,清洗伤口是必须做的第一步。
    温温热热的素布茶包敷在眼睛上,唐毅的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就算白言蹊捏着他的手指摆弄也未引起他的注意,他对白言蹊有种莫名其妙的相信。
    这种相信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就仿佛是船遇到了岸般,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单纯的让人踏实安定。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异样,唐毅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好极了。
    下一瞬,白言蹊让管家准备好的烈酒就倒在了唐毅手指的伤口上。
    “痛啊啊啊啊啊啊……”
    都说十指连心,白言蹊用烈酒给唐毅清洗伤口的瞬间,唐毅痛得心肝儿都直打摆子,那惨叫声也是半点都不含糊,比杀猪都要惨烈上几分。
    至于小顺子在他来之前同他说的那些‘男人要稳重’之类的话,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白言蹊知道用烈酒处理伤口痛,但是她也知道伤口必须处理干净,故而没有丝毫的手软,声音都冰冷了许多。
    “殿下稍微忍耐一下,将伤口清洗干净就不那么痛了,不然怕伤口会化脓感染。”
    唐毅闻言,稍微恢复了些许理智,咬牙忍耐,小顺子叮嘱他的第三条告诫浮上心头。
    小顺子说,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不能喊累,不能喊痛。
    ……
    身为三皇子贴身内监的小顺子可忙了,一大早先是叮嘱了一点都不让他省心的唐毅,紧接着就往徽州书院跑了一趟,把三皇子将要带几个朋友拜访朱冼老先生的帖子递了进去,谁料他刚去徽州书院就听到了朱冼老先生早晨打拳时不甚摔伤老腰的消息。
    小顺子知道唐毅来徽州的目的之一就是请朱冼老先生出山,故而他对朱冼那是一个一百二十分的上心,不仅亲自去唤来了大夫,还将他给唐毅路上备着的那支应急的老山参切了一半出来分给朱冼。
    请来的大夫说出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朱冼老先生年事已高,体内的气血运行不畅,脑中已经有了淤块,这也就是朱冼老先生整日头疼的原因。如今被这么一摔,身子骨上的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躺在床榻上养个十天半月的就没什么事了,关键是那老先生脑中的淤块越发严重了。若是不能将淤块尽除,就算用顶好的药材吊着,那也恐无法完全恢复过来。
    小顺子心揪成一团,问大夫,“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大夫答:“恢复神智,半身不遂,日后下床无计。”
    小顺子又问,“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大夫眨了眨眼睛,将眼眶中的用衣袖拭去,哽咽道:“若是最坏的结果,那就只能准备身后之事了……”
    一口气梗在小顺子的心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家殿下的痛呼声,拔腿就往外跑。
    小顺子一脸辛酸泪,真是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啊……
    “殿下,殿下,发生怎么事了……”
    小顺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前堂,没有看到白言蹊给唐毅包扎伤口,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唐毅眼睛上的那个素布茶包吸引了过去。
    “放肆!”小顺子气得直哆嗦,这活人的脸上哪里能蒙白布,那是给死人蒙的!
    彼时的白言蹊已经给唐毅手指上的伤口上好了药,被小顺子这么吼了一嗓子,吓得正在进行包扎的手一抖,双手用力一拉,系得格外紧,勒得唐毅嘴角直抽抽。
    白言蹊估摸着唐毅的那俩黑眼圈也快消得差不多了,便将素布茶包取了下来,用干净的布将唐毅眼角的茶渍搽干净,这才看向咋咋呼呼的小顺子。
    白言蹊看似淡定,实则心中紧张的不要不要的,已经准备将唐毅硬塞给她的那块令牌砸出来了。
    都说君子一诺千金,唐毅好歹是个皇子,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白言蹊心中最开始的想法很美好,可是当她仔细掂量掂量之后,她心里反而没底了。
    同唐毅这几日相处下来,白言蹊越发觉得唐毅有傲娇属性,还有点神经质。总的来说,只要你对他顺毛摸,他一般不会生气,就是生气了不会将你怎么样,可你若是将他给惹毛了……脑补出来的画面太过可怕,白言蹊不敢继续想象。
    “殿下,你怎么能?怎么能……”小顺子又急又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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