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已经顾不上这些,她开始拾掇行装,要提前回到省城去,在家里闲杂事太多,张教授交给她的任务还有一半没有完成呢,她打算回去后先买一个录像机,好好参研参研张教授送给她的那些录像带。
    郝佳伟也早就习惯了做一个老婆奴,反正就是李小梅到哪里,他便到哪里,就对了。
    家里还是那样热闹,服装厂还是很红火,如果工厂不扩建的话,目前的工人和机器,已经塞得满满的了。
    小梅回到省城没多长时间,店长的婚,还是离了。
    不过,据说最后要去民政局签字的时候,店长的男人反而后悔了。可惜,店长哭过求过没结果,现在已经彻底灰了心。
    那段时间,店长没耽误上班,但是,脸上身上,常常,带着伤痕,据说,两边人为了争嫁妆,争结婚以后置办的东西,很是干了几场架。
    小梅在电话那头欢欣鼓舞的,甚至当场拍板“张店长,这个月恢复你的奖金。女人只要不缺钱,不缺挣钱的能力,离开谁都能过好日子,我看好你。”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店长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的哭泣声,谁这辈子不碰见一个两个的渣男呢?也用不着哀伤哭泣,收拾收拾心情,重新上路就是了。
    “老板,你不知道,可能你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离婚的人。我娘家的哥哥嫂子,我爸我妈,反对我离婚,说是成一家人不容易,忍忍,等年龄大些,他也就改了……”
    店长呜呜咽咽的倾诉,让李小梅心里像有一只手揪着。
    “能下了决心把婚离了,你很厉害,我佩服你。”小梅说的是真心话,想想她前世里日子过得那么憋屈,却从来没幻想过有一天可以离婚。
    店长在电话里很激动的说“一开始,我一想到离婚,也觉得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可是,我有一个好朋友点醒了我,她说‘你现在,能挣钱养活自己,手里还能有盈余,你男人也是下岗职工,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得还不如你多呢,人懒的要招蛆了,凭什么你来养着他?就他穷得要掉裤子了,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他花的也是你的钱!’我就一下子有决心了。”
    小梅哑口无言,脑子里乱糟糟的,难道他上辈子,受了那么大的憋屈,却从来没感性过离婚的心,其根源就在于自己那个时候挣钱太少吗?
    店长需要倾诉,没有应答,她照样滔滔不绝说下去“老板,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们肯给我在服装店上班的这个机会,教给我好多销售的知识,给我定的工资底薪和提成奖金那么高,我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底气,我可能,还得委委屈屈的躲在家里哭呢……”
    她说了很多,小梅想起另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来“张店长,你离了婚,娘家的情况怎么样了?你现在住哪儿?”
    作为一个过来人,李小梅清楚的知道,有志气离婚也还算不得什么,离婚之后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才是最困难的事情。
    果然,刚才滔滔不绝的张店长,这会儿,声音低落了下来,语句也不流畅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我白天也不在家里,晚上在店里多开一会门,我只回娘家睡一觉儿,我还给家里拿租金,我嫂子他们,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能太难为我。”
    424我想写下来
    电话两端同时沉默了,小梅觉得时间好像流逝了很久,她的声音终于出现,像从深海里捞出来的一样“你既然下了决心把婚离了,接下来给自己租房子,买房子,就是第一个要做的事儿,长期在娘家将就着,不好。”
    “老板,你是说,我应该搬出来住,自己住吗?”店长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这年头离婚的人少,离婚之后特别独立坚强的女人也少,前面看不到什么正确的范例,张店长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是的,你没听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如果在娘家过得不舒服,可以暂时住在店里,只要不耽误服装店每天正常营业就好了。同时,我建议你多攒点儿钱,争取能早日给自己一个安身之处。”
    电话对面,再次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张店长的悲伤和痛苦,小梅能懂,她仿佛感同身受,所以,她有耐心,在等着她,收拾起来自己崩溃的心情。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电话那头,终于,语能成调儿了。
    “谢谢,谢谢老板,我知道老板是为了我好。我现在自己搬出来住,心理上还缓不过来,我还是暂时在娘家呆一段时间吧。我怕,我真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的话,糟践我,笑话我的人更多。”
    小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说“好,你自己做主。我希望,离婚这件事儿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你好好干,店里营业额增加了,我还给你涨工资,多发奖金。”
    她没有讲什么心灵的鸡汤,说什么救赎的大道理。没有说“面对挫折与困苦,面对非议与嘲笑,不要慌,也不要怕……”
    当残酷的现实来临,谁又能不慌,谁又能不怕呢?真正能够帮助张店长走出困境,重新收获自信心的,也不过就是,事业上的更加成功罢了。其他的,都是免谈,都是扯淡,一天灌18碗心灵鸡汤也不管用。
    《旧约》中,子民们离开索多玛城,不能停下,只能往前走,不回头。
    因为,一回头,就会化成盐柱,困在永远的罪恶之地。
    张店长已经走出了她婚姻的“索多玛城”,她够坚决,够勇敢,她一定可以恢复光明。
    人啊,在成功时总结出来的经验,多数是扭曲的。在失败时总结的教训,才是正确的。
    年轻,栽点儿跟头没事儿。
    它会让你清醒,会让你停下来想,孰可为,孰不可为。然后不再随波逐流,而是追求只属于自己的成功。
    无论是物质、地位,还是声誉、爱情。
    老天爷从来不因为你是凡夫俗子,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就对你额外照顾,发给你的挫折困难少一些。
    张店长走出了自己婚姻的索多玛城,却不敢再次离开娘家的庇护,她心理上畏缩了,她害怕,自己,会落到众叛亲离,无所归依的地步。
    其实,说白了,张店长还是跟上一世的李小梅差不多。大多数女人,认为自己的一生,必然是要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活着的。出嫁之前,靠父母;出嫁之后,靠男人;没有男人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缩回父母的羽翼下面去,即便那个羽翼已经千疮百孔,并且极力的把她往外推……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女人,似乎就是在体格上,先天便弱了,所以,有无数的畏惧。
    可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体格强壮的还是羸弱的。凡能成功者,凡能活出自己的光辉者,谁不曾含冤蒙耻?谁不曾经历流言蜚语?谁不曾众叛又亲离?谁不曾孤独如岛屿?谁不曾独自行夜路战战兢兢?谁不曾如愚公只身移山任凭路漫漫看不到希望?谁不曾如精卫满腔悲愤,无法发声,绝望地填海……
    从这个层面上说,这个世界如此残酷。
    在它残酷的狞笑中,多少人无数次觉着自己撑不下去了。
    但是,你必须撑下去,因为,也许再撑一天,就一天,你就能扛过去,重新赢得生命的尊重和掌声。
    挂掉电话之后,李小梅整个人像是魔怔了,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依旧温婉沉静。可是,她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仿佛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大团的气体,在她体内,慢慢扩大,慢慢扩大。已经超出了她所能负担的生命之重。
    之前从来没有过预料,之后可能也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现在,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催促着她,要从她的心里冲出来,让她信笔疾书,在纸上流淌下她所要倾诉的东西。
    活了两辈子,她已经努力的在进步了,即便她那么清晰的看清楚了自己,她还是凡夫俗子,还是一个能力不怎么强,没有得天独厚条件的女子。
    她不觉得自己算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可是这一刻,她想要倾诉,她两辈子的心得。
    她能告诉别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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