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上午其实休息,下午去门诊,但恁是在科室里待了一上午,“指导工作”……
    下午收进来一个颅内原发性恶性肿瘤的病人,是他在门诊看的,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子,才24岁。
    女孩一个人来的,来时状况已经很不好。视力减退、行动迟缓、反应迟钝、被头痛折磨,血压也高得惊人,阮流筝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自己一个人走到医院来的,据她自己说,在家里晕倒过,醒来就来医院了镑。
    女孩叫朱雨晨,看着女孩烟水朦胧却视力大减的眼睛,阮流筝想到了雨后晨曦四个字。
    女孩入了院,自己请了特护,没有任何人陪她栩。
    一入病房,女孩便坐在床上,用笔在一本本子上写东西,厚厚的笔记本,写了一半了。
    因为视力不好,她的眼睛几乎贴着本子了,可还在不停地写,整整一下午,打点滴的时候也没停下。
    这些都是阮流筝从护士那听来的,护士劝过几次,女孩当着护士的面把本子收起来,过后,却又继续拿出来写。
    阮流筝于是去病房查看,一瘸一瘸地走到病房门口,果然看见女孩吊着瓶埋着头在写。
    直到她走到女孩面前了,女孩才发觉,看清楚她是医生,将本子藏起来。
    “你好。”阮流筝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女孩腼腆地笑,“你好,我不写了,真的不写了……”
    那一刻,阮流筝觉得女孩的模样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笑了笑,“你看起来很面熟。”
    女孩也笑,“也许,是我长的大众脸吧,看谁都像。”
    阮流筝莞尔,朱雨晨可不是大众脸,很漂亮,特别是眼睛,空山新雨,连她自己自诩眼睛还算灵动的,都感觉比不上。
    “不是,我应该在哪见过你。”阮流筝走近了些,在女孩床边的凳子坐下。
    女孩抿唇而笑,轻柔的声音,“也有可能,大概是我不记得了,近来常常忘记事情。”
    阮流筝听了心里突然泛酸,这是女孩颅内脑瘤的原因,可是女孩轻描淡写地说来,笑容里没有一丝忧伤,却反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都说医生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她一个入行尚不久的年轻医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对不对,可是,她做不到冷血。
    朱雨晨一定有故事。她猜测,可是,心疼不等于窥私。
    她没有问什么。
    朱雨晨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很干净,扎成一个松松的马尾,只是有些乱了。
    阮流筝伸出手去,给她拆了发圈,手指为梳,重新给她束好,柔声道,“我姓阮,叫流筝,有什么需要和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好啊,谢谢你。”朱雨晨抬头朝她一笑,一脸明媚,哪里像一个恶性肿瘤患者?
    “那现在你该睡一下了,你没睡午觉呢。”阮流筝轻柔地微笑。
    朱雨晨却轻声道,“我不想睡,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睡呢……”
    阮流筝怔住。
    朱雨晨却再次笑容飞扬,“医生姐姐,我不累,谢谢你。”
    阮流筝知道,所有的安慰对这个女孩来说是没有必要的,这个24岁的年轻女孩,将一切看得太通透,包括她的病情,包括生死。
    “雨晨。”她亲昵地道,“没有那么绝望,我们一起努力。”
    “嗯!”雨晨微笑点头,“我会努力的!加油!”
    她还是一瘸一瘸地走出去,来时朱雨晨没看到,走的时候虽然只看见模糊的身影,但是也看见她瘸着的步伐。
    “医生姐姐!”朱雨晨清脆的声音叫她。
    她回头。
    朱雨晨弯着眼睛朝她笑,“你好棒!受伤还能坚持工作!我要像你一样,坚强!努力!”
    阮流筝心里一酸,她不过扭了脚而已,怎么能和朱雨晨比?朱雨晨才是真正坚强又乐观的女孩。
    她温柔地笑着,“好,加油,努力!”
    病房门口,写着主管护士的名字:谭雅。
    她还是去找了谭雅,“谭雅,你管的那个新来的病人,朱晨雨,有点特别,你多关照一下可以吗?”
    “好,我知道的!我也觉得她很奇怪。”谭雅忙忙碌碌的,答她一句就拿着药水瓶跑。
    门诊坐诊结束以后,宁至谦来科室接她。
    天气凉了些,下了几颗雨,地面微微湿润。他和她一前一后上了车。
    “今天还好吗?累不累?”他坐在她身边问。
    “不累。”没手术,大家对她的脚也很照顾,“那个朱雨晨是什么情况呀?”她把朱雨晨奇怪的地方一一说给他听,“她的家人呢?”
    “她没有家人。”宁至谦道,“她父亲前几年去世了,跟她一样的病,母亲是去年去世的,她一个人。”
    “亲戚呢?也没有吗?”叔叔舅舅之类的总有吧?
    宁至谦摇摇头,“她没说,她就说她一个人。”
    “好可怜……”阮流筝感叹,“那她经济呢?能支付得了费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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