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勰在大学里读的计算机专业,可惜是三本院校。
    教他们专业课的老师,要么是本部扔来的小讲师,要么是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小讲师自己就没有学精,老教授早就跟不上时代,反正水平都不咋样,教学质量垃圾得一匹。
    最主要的还是生源太差,学风也够糟糕,逃课的甚至比上课的还多。
    有一次,学院领导亲自巡查教学情况,被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领导走到沈勰所在班级时,由于不是专业课,而且还下着暴雨,他们班竟然只有13个学生出勤,其中4个还是陪男(女)朋友上课的别班同学。
    反正沈勰大学四年就是混过来的,基本上只做三件事:睡觉、打游戏、谈恋爱。
    沈勰还记得自己考英语四级时的惊险情况,他节衣缩食请来一个枪手代考,而且还找人做了个假身份证。
    那枪手是本校已经毕业的学长,正在读本部的研究生,碍不过朋友面子,又想赚一些外快才来代考。谁知竟被分到考场最前排,就搁监考老师眼皮子底下坐着。还没开考呢,监考老师就盯着枪手看个不停,疑惑道:“我是不是做过你的论文答辩考官?就去年的事情,你论文写得不错,我印象还挺深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枪手被吓得都快飙尿了,硬着头皮说:“老师,我才读大三,怎么可能写过毕业论文?”
    监考老师左看右看,还是回忆不起来,只能说:“可能是认错人了。”
    枪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隔壁考室的老师,拿着一张身份证进来:“老李,你看这张身份证是不是有问题?”
    监考老师拿起枪手的假身份证,跟另一张身份证对比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是真的。”
    就这样,沈勰混到了大学毕业证书,还有一张计算机专业的学士学位证。离校之后,他换了好几个工作,要么自己辞职,要么被老板炒鱿鱼,干脆蹲在家里当啃老一族。
    沈父为儿子操碎了心,最终花了15万块钱,又托了沈爷爷的关系,终于把沈勰送进当地国企。其职务美名其曰是计算机工程师,其实就一搞系统维护的,偶尔还负责修理单位上的办公电脑,小日子过得跟网管差不多。
    此时此刻,沈勰接受了一个艰巨任务,他被父母派来跟踪老姐相亲。甚至连爷爷那台老掉牙的录音机,都被他带出来了,老爸老妈勒令他全程录音。
    沈勰认为这任务挺傻的,而且对录音也非常反感,但他如果不照做的话,明年春节就该换他出来相亲了。
    戴着一顶太阳帽,鼻梁上还挂着墨镜,沈勰鬼鬼祟祟的跟着老姐下楼。等老姐上车之后,他花了足足10分钟,才叫到一辆出租车,电影里“跟着前面那辆车”的台词根本用不上,只能埋怨春节期间的出租车不好叫。
    总算来到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沈勰转悠好半天,终于看到姐姐的身影。
    沈思正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而相亲对象还没出现,沈勰连忙悄眯闪进隔壁的卡座。
    “帅哥,你要来点什么?”服务员问。
    沈勰压着嗓子回答:“一盘海鲜炒饭,再给我一杯果汁。”
    很多西餐厅,也是兼卖炒饭盖饭的,否则就不接地气了。
    又等了几分钟,那个眼镜海归男终于急匆匆跑来,凭沈思放在桌上的当地日报找准目标。他忙不迭的解释:“抱歉,抱歉。春节期间,这边的车位不够用,我把车停得老远跑过来的。”
    “没事,坐吧,需要什么自己点。”沈思合上笔记本电脑。
    眼镜海归男估计性格比较内向,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审视相亲对象,在那儿一边看菜单,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沈思。
    沈思今天的穿着比较随意,由于餐厅内开着空调,她把外套和围巾都脱下来,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针织衫。脸上是一贯的淡妆,头发随意扎成单马尾,但她姣好的面容,以及知性干练的气质,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眼镜海归男正在偷看,突然沈思抬头,双方视线一接触,这家伙居然脸红了,连忙埋头继续看菜单。
    “我叫韩博,韩国的韩,渊博的博。”海归男的自我介绍非常有仪式感。
    沈思微笑道:“沈思,辽沈的沈,思考的思。”
    “菲力牛排,七分熟,谢谢,”海归男朝服务员礼貌点头,又转回来说,“沈小姐,我继续再详细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在西电读的本科,英国巴斯大学读的硕士。巴斯大学在国内没什么名气,但在英国排名前十,而且我读的那个专业也挺强的。我两年前回国,刚开始在神州科技盛海研发中心工作,五个月前被调往公司新设立的庐州研发中心。具体工作内容保密,只能说是搞技术研发。未来几年,我可能都会待在庐州,听说你在盛海工作,不知道是否接受异地恋?”
    沈勰正在旁边卡座里吃海鲜炒饭,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搞半天,原来今年的相亲对象,居然是姐姐他们公司的员工。
    沈思说:“异地恋无所谓,主要看眼缘。”
    海归男顿时高兴起来:“我也这么认为。沈小姐目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沈思诧异道:“他们没告诉你吗?”
    海归男说:“我舅舅……嗯,也就是你爸单位的副局长,只说你在盛海一家大公司工作,好像还是担任高层管理职务。”
    主要是给大老板做女助理,说出来实在不好听,总让人容易往歪处想。
    沈思父母跟亲戚提了之后,听到不少类似的怪话。于是他们就藏着掖着,连宋维扬也不提,只对外宣称女儿在盛海大公司做高管。
    沈父原本在单位里属于老黄牛,老婆下岗,还要供儿女读书,吃穿用度都比较节俭。但自从沈思开始赚大钱之后,不但给家里买了新房,还给父亲买了一辆好车。
    沈父刚开着私家车去上班那会儿,把单位同事吓了一跳。随着他出手越来越大方,同事聚会经常主动买单,于是风言风语也开始传播了,甚至有人怀疑他挪用了公款,最后闹到副局长都有所耳闻。
    沈父只能出来解释,说自己女儿有出息,在大公司当了领导,然后他就意外的被提为副科长。
    这个提拔简直莫名其妙,沈父埋头苦干了20多年,也才熬成一个副主任科员,在领导眼中属于小透明。就因为女儿给他买了辆好车,居然被副局长记住名字了,正好有一个副科长调任,沈父就稀里糊涂的被提拔上去。
    沈父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因,沈思当然知道,但没有说透。
    一切都源于去年春节,有人送了宋维扬一条熊猫,不是黄熊猫,而是特供版熊猫——这玩意儿早就停产了。
    宋维扬只抽了一支,就感觉味道太淡了抽不惯,于是丢给沈思让她带回去孝敬老爸。
    沈父虽然知道这种烟很珍贵,但还真没往特供版那方面想。因为风言风语,他被单位领导找去谈话,顺手送了领导一包烟赔罪,希望领导不要追究他带来的不良影响。这科室领导抽烟时,又被副局长看到,而且被认出来属于特供版。
    于是,沈父被副局长亲切接见,还跟他拉了一番家常,随即便受到“意外”提拔。听说他女儿还没结婚,副局长干脆介绍自己侄子来相亲。
    一辆车,一包烟,胜过基层公务员20年的苦干。
    沈思笑道:“你真没见过我?”
    海归男说:“见过啊,舅舅给了我一张你的照片。”
    “好吧。”沈思无语。
    沈思曾经陪同宋维扬,去神州科技盛海研发中心视察过好几次,这海归男以前就在那里工作,居然一次都没遇到过。另外,也得怪沈思太低调了,她几乎就没在报刊杂志出现过,即便某些场合要拍照,她也乖乖站在靠后的位置。
    不达到一定层次,还真无法感受到沈思的特殊存在。
    沈思掏出手机,对准海归男说:“别动。”
    “啊?”海归男不懂。
    沈思迅速拍照,然后给宋维扬发彩信:“老板,我的相亲对象。”
    宋维扬很快回复:“这不是你每年回家的固定程序吗?”
    沈思打字说:“今年这个,感觉还不错,挺老实靠谱的。”
    十多秒后,宋维扬才问道:“这家伙干嘛的?”
    沈思不禁面露微笑:“正经的海龟硕士,年少有为哦。”
    “别扯淡了,我这在外婆家吃饭呢,回头再聊。”宋维扬道。
    “扯什么淡?”沈思打字道,“我还不能找男朋友了?”
    宋维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思问:“那你在说什么?”
    “乖,别调皮了。”宋维扬头疼得不行。
    “我没有调皮啊,”沈思道,“人家英国海龟硕士,舅舅还是我们这里的局长,小伙子有前途又老实本分,而且我爸妈特别喜欢。我打算跟他试着处一下,明天就带回家里见家长。”
    宋维扬无语道:“你诚心的吧?”
    沈思再问:“什么诚心的?”
    “过完年回来再说。”宋维扬道。
    “行啊,我把男朋友领去让你考察一下。”沈思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还是把信息发出去。
    宋维扬说:“你敢把人领来,我就敢让他人间蒸发。”
    “嘻嘻,”沈思打了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那我不领来见你了,好可怕啊。直接给你发喜帖吧,婚礼那天你一定要来哦。”
    宋维扬只能被逼着表态:“别给我耍把戏,等过完年,咱们好好谈谈。OK?”
    “OK。”沈思终于满意的放下手机,随即心里又生出忐忑情绪,有点后悔刚才的冒失举动。
    被当成工具人的海归男,一个人傻坐在那里半天,完全没搞明白什么情况。
    沈思突然问:“你在神州科技是P几级别?”
    “P5,”海归男下意识回答,随即惊讶道,“你还知道我们公司的技术岗级别?”
    沈思点头道:“高级工程师,不错嘛。”
    海归男追问道:“难道你也在神州科技上班?管理岗吗?”
    沈思说:“我以前确实在神州科技待过,当时公司创立不久,还没有设置岗位级别。”
    “那你是老员工了,前辈啊!”海归男觉得非常有缘分,好奇的问,“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沈思说:“我没有级别。”
    “辞职了?”海归男失望道。
    沈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首先,我现在以事业为重,暂时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今天是被父母逼来相亲的。”
    海归男更加失望:“哦。”
    沈思说:“其次,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气,更不希望你舅舅,因为这件事给我爸穿小鞋。”
    “怎么会?都是成年人,相亲不成还可以做朋友,一点小事我不会计较的。”海归男说。
    “那我就放心了,”沈思笑道,“你人不错,相信以后能遇到更合适的女孩子,今天这顿饭我请吧。”
    海归男连忙掏钱包:“我来请,我来请。”
    “AA。”沈思说。
    “好吧,”海归男没再坚持,但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你究竟在哪家公司上班?外边很少有人知道,神州科技是分岗位级别的。而且我一说P5,你立马就明白我是高级工程师。”
    沈思满口谎话:“我是猎头公司的高层职员。”
    “哦,那就说得过去了。”海归男点头道。
    两人各自掏钱买单,海归男瞟到沈思的笔记本、掌上电脑和手机,清一色都是神州品牌。他脑子里电光一闪,猛地惊叫出声来:“你是董事长助理沈小姐!”
    沈思微笑道:“嘘!”
    “你真是那位沈小姐?”海归男不敢置信。
    “请为我保守秘密,至少别让你舅舅知道。”沈思说。
    海归男连连点头,居然情商直线上升:“明白,明白,要低调。舅舅那边,我就说我们两个性格不合,你太外向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保证不会牵累你父亲。”
    “谢谢。”沈思笑道。
    沈思在神州、喜丰都属于传说级人物,见过她的人虽少,知道她的却很多,而且不乏风言风语。
    海归男还是听研发中心一个老员工说的,什么当年一起进公司,一起接受面试。沈小姐直接被选为董事长助理,属于整个神州科技升迁最快的员工。
    即便两人刚才聊了半天,海归男都没往那方面想,只认为是同名同姓,因为实在太匪夷所思。直至最后一刻,他才把各种线索串起来。
    海归男手足无措的说:“沈小姐,我特别崇拜宋先生,请代我向宋先生问好!还有,今天实在太唐突了,我就不该来相亲的,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不会,再见了!”沈思挥手道。
    等两人走后,沈勰立即给家里打电话:“妈,相亲结束了。”
    沈母郁闷道:“这才一个钟头不到,又没谈成?”
    沈勰添油加醋的说:“那个海龟,是神州科技的职员,一眼就把我姐认出来了。大老板的助理,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泡。我跟你说啊,当时那男的吓得直哆嗦,说起来我姐还是他的领导,而且是特别高级的领导。”
    “领导又怎么了?领导不谈朋友不结婚?”沈母气呼呼的说。
    沈勰帮着姐姐说话:“妈,你这样想啊。如果我爸还没结婚,他只是个小科员,突然发现自己的相亲对象是女市长。你说他还敢继续跟人聊下去?”
    “也对,”沈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这么好的条件,人家都不敢跟她谈朋友,下次还怎么找人跟她相亲?她是不是打算单身一辈子啊!”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头疼去吧。”沈勰吹着口哨挂断电话。
    沈思的心情却很愉悦,她早就把老板脾气摸透了,今天故意发相亲照片狠狠刺激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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