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脸色发白,薛见皱了皱眉:“我已经说了,把她暂先安置在客房。”
    申妙眼里兴味更浓,薛见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却什么事都不干,实在是值得玩味:“殿下府中也不方便,不如就让这位姑娘和我住?“
    薛见瞥她一眼:“你今天话很多。”
    申妙识趣地耸耸肩退下了,薛见也没再搭理阿枣,让手下一个女管事把阿枣带到客房,这个管事阿枣是常见的,行事一向规矩,今日把她带到客院,帮她收拾好床单被褥,还拿来了寝衣和干净衣裳,躬身道:“这两件都是我没穿过的衣裳,咱们身量差不多,姑娘先将就一二,我这就让绣房赶制衣裳。”
    阿枣正要说不必,管事就笑了笑道:“这是殿下第一次带姑娘回府,姑娘好福气,不过也别多心,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这话的意思就是薛见对你动心可以,但是你要是起了攀高枝的歪心,那就不大好了,阿枣现在有种换个角度看世界的感觉,新鲜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然后钻被窝里怎么都睡不着,想着家里得多担心。
    她睡了,薛见却还醒着,平川恭身沉声道:“殿下,您这回遇刺非同小可,那帮人敢在京城边上动手,绝非小可!要不是您及时下令放火烧船,咱们只怕回不来了,请您定要严查此事。”
    薛见点头,平川又道:“我为您请太医来吧,那箭上难保不会有毒。”
    薛见道:“你请太医回来的时候顺便把沈入扣一并叫回来。”
    平川一愕,不过很快点头,薛见却难得踌躇起来,轻叹了声:“罢了,让她睡个安稳觉,明儿早上再叫吧。”
    ......
    可惜阿枣睡的一点都不安稳,李氏和沈入扣更不安稳,沈入扣一直跟王总督论策论到傍晚,脑子已经开始阵阵发蒙,眼看着就要再发病,忙对王总督告了罪。
    王总督现在真信了他是抱恙在身,见他面色苍白,忙起身告辞。
    沈入扣一直咬着嘴唇,等他带人走了才闭眼晕了过去,李氏暗叫不好,忙架着他上床休息,忙活了半天才想起来闺女没回来,她顾头不顾尾,出去找到半夜,急的都快晕过去,又怕家里沈入扣出事才回了家。
    幸好沈入扣此时醒了,而且难得是清醒状态,自然十分焦急,陪着她一起出去找寻,还跟她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报官,就算被发现也比小妹下落不明强。”
    两人正准备出门,平川就在门外喊道:“沈长史,开门!殿下有事找你,让你去见他。”
    李氏现在只想着女儿能平安回来,哪里管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她不耐回道:“我家儿子病着,没功夫见人!”
    平川只认薛见的吩咐,可不管你是谁,在外头喝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婆婆妈妈的,殿下说了一定要见你,指不定是有什么大事呢,病了大不了殿下给请太医!”
    李氏怒了,沈入扣听他砰砰敲门,大有不进门不罢休的架势,皱眉高声道:“稍等,我这就去。”他记得亲妹跟自己讲过几个易容的技巧,他生怕出昨天出王长史那档子事,用艳红的脂粉给自己脸上点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点儿,这才出去开门。
    平川见他的脸吓了一跳:“你脸怎么了?”沈入扣敷衍一句,取了个斗笠给自己带上。
    沈入扣在路上想见了薛见不知能不能向他求助,此时就算被发现也不重要了,现在小妹的安危最要紧。
    薛见在花厅里等着他,他昨天把那女子扣住,十拿九稳沈家再找不出一个沈入扣来,见这又来了个‘沈入扣’,面露疑色:“你带着斗笠干什么?”
    沈入扣比阿枣高,不得不弯着腰跟他说话,又压低了声音:“卑职脸上长了疹子,有碍观瞻。“
    他身形还是跟易容后的沈丝丝有细微差距,薛见下巴一扬:“摘下来。”
    他根本没给人拒绝的余地,沈入扣手指动了动,摘下斗笠,露出一脸能把密集恐惧症吓死的红点,多的让人根本看不清脸。薛见惊了一下,一瞬间把之前种种都忘了,托起他下巴沉声道:“你脸怎么了?有人给你下毒?谁暗害你?”
    沈入扣:“...”
    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直男,被男人托下巴还是头一次,脸色极为难看,这位殿下也太变态了!!
    他忍了又忍:“回殿下的话,卑职犯了樱桃藓。”
    “你明知自己不能吃樱桃,怎么又吃了?”薛见一手捏在他的肩上,已经从方才的惊怒状态退了出来,眯眼细细打量他:“你弓着腰做什么?“
    沈入扣忍着踹人的冲动,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最近劳于案牍,腰有些不好了,一直起来就腰疼。”
    薛见又坐回原处,用绢子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拖长了腔:“我昨天回京的时候遇到一位女子...”
    沈入扣的心提了起来,他不急不慢地道:“我总觉着她相貌轮廓和你有些相似,你要不要瞧一瞧?”
    沈入扣虽然知道自己入了套,但还是没法抵挡诱惑,咬咬牙道:“卑职还真想瞧瞧。”
    阿枣就被带了上来,看见亲哥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压抑住惊呼。薛见瞥了两人一眼,忽的道:“我府上这位沈长史说他认识你。”
    沈入扣一惊,阿枣咬了咬牙:“实不相瞒,这位是我兄长!”
    薛见面色不动:“哦?”
    阿枣还能怎么办,只得继续瞎编:“其实他...是我表兄,我父母双亡家中又无亲戚,只得来京城投奔表兄,昨日就是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歹人...我不敢跟公子说实话是因为...我怕公子是歹人,知道我家中父母俱在就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她说的合情合理,但薛见却面色越发冷淡,隐隐还有几分失望:“原来如此。”
    他面色冷淡,本想直说,但转念又不知道想起什么,唇角微微一挑:“既然如此,那就恭喜你们兄妹相认了。”他又瞥了眼沈入扣:“你有病在身,这几日就不用当差了,先在家歇着吧。”
    阿枣没想到这样都能给自己混过去,心里一喜,双腿一软,心里又觉着十分对不起薛见,一时间百般滋味。
    平川等他俩走了才一脸懵然:“殿下,我怎么没瞧明白?那姑娘是沈入扣的表妹?您叫沈长史来是为什么?”
    薛见道:“为了做一件事。”
    平川茫然;“您方才做了?”薛见神情转淡:“我已经知道了。”
    这对话十分的莫名其妙,平川听不大懂,主动道:“昨日您让我查您不在这些日子沈长史的动向,有人传出沈长史当年科考舞弊,她又迟迟不肯见对他十分赏识的王总督,皇上起了疑心,流言四起,要不是王总督求情,皇上已经下令捉拿沈入扣,严加审理了。”
    薛见只听这一段就知道背后多少牛鬼蛇神在作怪,本来还恼着她,现在又不悦起来,他才走了没几日这帮人就骑在他的人头上作威作福,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跑到荒山野岭?
    他面色沉凝,忽抬头问平川:“你觉着沈入扣怎么样?”
    平川犹豫了下:“说实话,对您是十分尽心的。”他原来也怀疑沈入扣是不是作秀,但作秀又作不出这样的。
    昨天他见到那伤口起了五分的疑,真正让他确定八成的,就是她知道他受伤时,满脸的关切和挂怀。他这般想着心底不由得一暖,寒寒暖暖交替,不由轻叹了声。
    ......
    回去之后沈入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还没张口又犯病了,半昏半睡在床上,李氏见她回来的时候去了易容,衣裳也变了一身:“你昨晚是不是...”她又怕问出来惹女儿更加伤心。
    阿枣哭笑不得,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得含糊过去,她在家歇了几日,沈入扣病情又开始反复,她只得继续易容去给薛见干活,不过见到他都觉着底气不足。
    薛见神色如常:“听说王总督前几日过来向你问治水之策了?我跟你相识多年,想不出你竟有这等才干。”
    阿枣干笑道:“一点雕虫小技而已,比不上殿下的经天纬地之才。”
    他挑了挑眉:“你表妹安置的怎么样了?”
    阿枣道:“额...还好,她还有个近亲,所以几天都在外面找人,我就派了个下人跟着她了,别的不大清楚。”
    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省的薛见要见她‘这位表妹’。
    薛见微微一笑:“我上回无意中瞧见了你表妹身子,不过你放心...”他漫声道:“我会给她个名分的。”
    阿枣:“???”
    阿枣给自己捏了把冷汗:“不,不用了吧...”
    薛见皱眉,拉长了腔调;“不用?”
    阿枣定了定神:“那个...表妹自知高攀不起,从不敢有此念想,只求日子平安顺遂即可。”
    薛见挑了挑眉:“是么?可是那日我们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可说她对我一见生情,哪怕无名无分也要跟在我身边。”
    阿枣:“...”
    她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你得妄想症了吧殿下!阿枣很郁闷,而且最郁闷的是她居然没法反驳。
    她嘴巴张合几下才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怎么可能,我表妹家教最是严格,殿下说这话不是毁她名声吗?”
    握草啊,薛见居然真的看上她了,阿枣的心态有点崩了。
    薛见慢悠悠道:“所以我决定给她名分,此事自然可没过去。”
    阿枣就是这么活生生给他绕进去的,半晌才道:“殿下要什么美人没有,干嘛非惦记我表妹呢!”
    薛见一笑,竟也不再纠缠此事:“乞巧节申妙他们戏班要演出,晚上还有放孔明灯的,你表妹同我说她喜欢看戏,你届时让她过来。”
    他改主意了,与其想法让她自己承认,倒不如陪她玩几日,逼得她不得不承认。
    她又突然想到一件事,薛见在书里没看上沈丝丝,是因为她一直站在薛见对立面,但是她就不一样了,她跟薛见毫无关碍,这张脸的吸引力毋庸置疑...这麻烦可就大了
    阿枣刚张嘴想要推脱,薛见目光不经意般的落在她手掌处,疑道:“前几日瞧你这伤痕不是好了,怎么现在看还有痕迹?”
    沈入扣手上当然没有这道伤疤,她忙用袖子遮了遮:“一直都在呢,您昨日指定是瞧错了。”她怕薛见还要再问,忙把话题转回去:“您要叫我表妹出来看戏是吧?我回去帮您说说。”
    薛见道:“我不想听到拒绝。”
    阿枣讷讷道:“可是她,她要是肚子疼呢?”
    薛见:“...乞巧节在五天后。”他眯起眼;“你为何百般推脱?”
    阿枣还能说什么,只得答应了。
    乞巧节那天她卸下易容换好衣裳,幸好沈入扣醒的及时,两人的身份还能换回来一阵,她想着容貌太过扎眼,要不要戴斗笠出去呢,薛见就十分贴心地派了马车过来,她上了马车被带到聚宝街的一家戏园,戏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锣,但是人已经坐了小半。
    乞巧节就是七夕节,不过此时还没被赋予情侣节的含义,不过对于喜欢玩乐的庄朝人来说,任何节日都是他们翘首以盼的。
    阿枣容色惹人注目,有不少人扭头看了过来,薛见一身宝蓝色直缀,颇有几分儒雅倜傥,他在雅间里冲她招了招手,她迈着小碎步跑上去,小声抱怨道:“我娘说了,好姑娘不能单独跟男人出来看戏,您以后别让我哥叫我出来了。”
    薛见神色不改,眯了眯眼:“你这是在命令我?”
    阿枣:“...”
    她给薛见突如其来的霸道总裁的画风震了一下:“不敢不敢...”
    实际上薛见对这张脸颇为陌生,看了会儿陌生感才淡了点,手指点了点桌面:“坐下。”
    阿枣被他若即若离唬的一愣一愣的,薛见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本来以为他是瞧上自己这张脸了,现在看来也不像,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没对当沈入扣的时候好呢!
    阿枣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默默地坐到薛见身边,薛见似在跟她闲谈:“你在京城还有近亲?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寻一二?”
    阿枣汗了下:“不劳烦殿下了,民女自己来就行。”
    薛见笑了笑:“你在京城无依无靠,想过彻底安定下来吗?”
    阿枣就怕他又提给名分的事,咬重二人的称呼:“殿下,民女没想到那么多。”
    薛见瞧出她的想法,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了捏她两瓣嘴唇:“我不想再听到民女两个字。”他见阿枣不答,语调微微扬高:“嗯?”
    阿枣:“...是。”
    此时戏已经开锣,烛火微微暗淡下来,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唱腔,阿枣凝神仔细听,发现唱的就是她写的那出《鸳鸯记》,这曲调她自然是十分熟悉的,手指跟着轻轻打拍子。
    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薛见的声音忽的传过来:“沈表姑娘。”
    阿枣一个激灵,两人座儿本来搁了一张桌子,但是薛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耳边,她下意识地侧开头,脸颊恰好被温润的薄唇贴住,从耳根滑到脸颊,她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薛见不动声色地回味,阿枣觉得十分尴尬,把椅子挪远了点:”殿下有什么事?“
    薛见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也算是相识了,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枣在心里呸了声,低声道:“我小名丝丝。”
    薛见轻笑了声:“丝丝,我觉着不及阿枣好听。”
    阿枣身子一僵:“阿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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