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子最终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未止。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除夕,这些阴私事若是在那之前不能解决,谁都别想好好过年。
    秦世子虽无性命之忧,但此次中毒伤了身子,恐怕会落下病根。
    即,这事没完。
    面对长孙贵妃的嘱托,秦王的决然,秦王妃的泣诉,未止头痛病快犯了。
    这一家子,真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刑部。
    未止喝着茶听洪康汇报疑犯陈词。
    “店小二仍是指认长广王府总管,下官已派人查过,店小二在福聚楼做了三年工,一直兢兢业业,为人懦弱,他的陈词应当属实,”洪康详细道,“至于长广王府总管,受刑之后仍不改说辞,依下官看,也不像作假。”
    未止嗤笑,“那就奇怪了,两个说的都不是假话?”
    洪康看了一眼未止,道:“下官以为,还有一种可能,店小二所见的长广王府总管,或许不是本人。”
    未止道:“是有可能,店小二既然一口咬住长广王府总管不放,受刑亦不改口供,那罪犯的易容术,精湛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洪康道:“正是,下官细细审问后,店小二剧痛之下,言他所见的长广王府总管,身形与长广王府总管,似有不同。”
    未止不解道:“身形?对方既要冒充,还能找个身形不同的?”
    洪康道:“下官起初也这样觉得,但店小二说他幼时患有眼疾,识人面不清,故一直对人的身形观察细微以求分辨,稍许差别都能看得出,后来眼疾痊愈仍保留了这个习惯。下官也查过,眼疾之事属实。”
    未止了然。
    假的长广王府总管身形和真的差不多,若是寻常人,真就看不出区别。
    偏巧这个店小二有这一项技能,这才有了破绽。
    洪康问道:“世子,店小二和长广王府总管严刑拷打,该说的都说了,这两人现在该如何处置?”
    未止毫不犹豫道:“长广王府总管送回长广王府,店小二送到秦王府。”
    无论是谁指使,店小二都是直接下毒谋害秦世子的罪人,送过去先熄一熄秦王等人的怒火也好。
    谨身殿。
    “拜见陛下,”未止见到崇康帝后,端庄行礼。
    “免礼,”崇康帝在未止回宫时便让人把她叫过来,“小辰儿,秦世子的事如何了?”
    未止道:“秦世子已无性命之虞,淮阴王怀疑此事为长广王所为,但臣调查后发现,疑点重重,一时半会儿恐怕查不到真凶。”
    谨身殿燃着柔润的龙涎香,香气扑鼻,未止低着头,不经意瞥向一侧时,发觉绣着冷月寒梅的屏风下边,微风吹过,有一截衣角露出,若隐若现。
    未止骤然屏息。
    是谁?
    崇康帝听了未止的陈述后,道:“若是查不出,也不必勉强……长广王,若是真做出这等事,看在他是朕的儿子的份儿上,左右秦世子无恙,也不会太过重罚。你明白吗?”
    未止抬头,直视崇康帝。
    崇康帝眼神微闪,有些不自在。
    良久,未止沉声道:“臣明白。”
    未止回到承明宫后,思索着崇康帝方才说的话。
    直到郁宁来通报:“主子,太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来了。”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未止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郁宁答道:“说是听闻长广王涉嫌毒害秦世子,他们作为兄弟担心长广王,想要知道实情。”
    未止道:“让他们进来吧。”
    未止心知,他们说是担心,其实是幸灾乐祸。
    皇子之中,六皇子第一嚣张,长广王便是第二。
    长广王混得还不如六皇子,六皇子身后还有几个小的皇子愿意当小尾巴,唯他马首是瞻。
    长广王拉拢的朝臣不少,皇子没一个买他账的。
    其余人还好说,都是跟着六皇子凑热闹的。
    太子来做什么?
    诸皇子一一见礼,未止微笑着让他们坐。
    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香传来,未止猛地看向太子。
    这个味道,分明是龙涎香。
    龙涎香是帝皇专用的香料,以往也有太子或皇子用,但当朝太子无宠,皇子也没有特例,因此只有崇康帝用。
    未止五感强于普通人,否则这样微淡的香味根本闻不出来。
    顾清云见未止盯着他,不解道:“先生怎么这样看着弟子?”
    未止回过神,摇摇头,道:“想起一些事罢了。”
    顾清云见她不欲多言,也就不多问了。
    六皇子迫不及待道:“先生,长广王会被如何处置?”
    六皇子和长广王恩怨已久,连兄友弟恭的样子都已经懒得做了。
    未止道:“臣说了不算,陛下说了才算。”
    六皇子哼哼唧唧,“最好是死了……”
    还未说完,六皇子捂着嘴看向未止。
    未止并没有管他不悌言语的意思。
    六皇子松开了手,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瞪了未止一眼,别过头去。
    然后六皇子为他这一眼付出了头疼的代价。
    “嗷,”六皇子捂着头,泪眼花花地瞅着未止。
    未止淡淡道:“你瞪我?”
    六皇子可怜兮兮道:“弟子不敢……”
    未止确实不管他们兄弟间的尔虞我诈,只要不冒犯她,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未止温和道:“五殿下和六殿下近来多下些功夫,等到加冠封王后,两位殿下要到六部观政,若是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贻笑大方?”
    顾辰非被点名,下意识地看向未止,脱口道:“有先生在,弟子便不会被耻笑。”
    未止奇怪地看着他。
    顾辰非又道:“先生对弟子教导有加,弟子无以为报。”
    未止道:“不必谢我,去谢你父皇,严格来说,只有太子殿下才是臣名正言顺的弟子。”
    无论崇康帝对太子态度如何,身份是摆在这的,只要不被废黜,顾清云才是未止的主君。
    六皇子毫不客气地奚落顾辰非:“凭你也配巴结先生?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顾辰非的生母,是崇康帝少时下江南认识的民女,生下顾辰非不久后就死了,崇康帝没有给过她任何追封。
    顾清箫的母亲,还有正经的封号。
    若以生母论尊卑,顾辰非排在最末。
    大概是顾辰非生得实在俊美,未止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虽没训斥六皇子,却吩咐郁宁道:“几位殿下难得来一次,去吧前些日子父王让人送来的湖笔挑几枝分给他们。”
    郁宁应道:“是。”
    片刻,郁宁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是款式相同的锦盒。
    未止拿过一只锦盒,打开,介绍道:“这是特制的湖笔,书写时比寻常羊毫手感更好。”
    未止合上锦盒,亲自交到顾辰非手上,“算作臣这个做先生是,送给弟子们的一点小礼物。”
    顾辰非接过,低声道:“谢先生。”
    郁宁把锦盒分下去,顾清云把玩着自己的那一支,道:“确实比寻常的笔好数十倍,只是这是景王送给先生的,弟子们岂好横刀夺爱?”
    未止所赠湖笔无论是选材还是雕花,都极其精美,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每年上贡的贡品都未必比得上这一批。
    未止笑道:“无妨,一些小玩意儿罢了,臣留着的足够臣用了,父王每月派人送来的东西不计其数,莫不成臣要全部收入库房,永世不用?”
    “就是就是,”六皇子看上去很喜欢这湖笔,爱不释手,附和道,“连我都知道先生不缺这几支湖笔,太子皇兄这么较真儿做什么?”
    顾辰非抿唇,淡淡一笑。
    未止道:“这几支湖笔贵在雕工精致,是湖州名匠杜工所制,不过若说稀奇,臣这有一支羊毫,工艺更胜这几支,制作它的匠人已经故去,更显珍贵。”
    郁宁闻言,将未止所说的羊毫装在锦盒里,奉上。
    见几位皇子都感兴趣,未止笑道:“这样吧,几位殿下既然是为长广王而来,便一一写下自己心中猜测,谁猜对了,这笔便是谁的。”
    几位侍女一一奉上笔墨纸砚和小桌案,皇子们接过,开始写起来。
    六皇子率先写完,满怀期待地交给未止。
    未止看了一眼六皇子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嫌弃地撇撇嘴。
    真丑。
    六皇子所写,废黜郡王爵位,免除官职,鞭笞八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其余人陆陆续续交上来,未止看过之后,心下有了计较。
    六皇子迫切道:“先生先生,谁猜对了?”
    未止斜他一眼,“六殿下该不会觉得,”举起六皇子写的,“你写的这些,真的能成吧?”
    他写的这些,纯属是他自己的想法和愿望。
    六皇子眨眨眼,“为什么不能?”
    未止道:“六殿下别忘了,长广王是陛下和昭仪之子,魏王嫡亲的外甥。”
    六皇子瘪嘴,“切,就知道靠家世。”
    未止懒得搭理他,你要不靠家世能有今天的地位?
    除了太子和五皇子,其余人写得都不尽人意。
    七皇子,九皇子出身不高,八皇子过于谨慎,下笔多有斟酌,不敢妄言。
    十皇子言论稚嫩,但还有几分符合崇康帝的意思。
    未止对比着顾清云和顾辰非写的字条,明知太子写得更可能是崇康帝的本意,可还是把羊毫给了顾辰非。
    顾辰非接过,“谢先生。”
    顾清云含笑注视未止,未止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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