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褚瑜点头,他背着阳光,一身黑色绣暗纹的长袍上有若隐若现的四指蛟龙,加上他唇角微抿,又惯常的气势骇人。小女娃不过一抬头发现自己正对着这样一个人物,当下蹬了蹬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直往吕迟怀里钻。
    “认识就好,认识就好,”吕迟熟练的将小女娃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后脑勺,然后低头撅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哄着,“不怕不怕,一会儿让阿瑜给你找到爹娘,咱们再也不挨饿受饥了。”
    他说着又抬头对褚瑜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跑来的,这么小一个人,饿的不知多厉害,早上给她吃了两顿粥,暂且缓一缓……”吕迟说到这里停住,抬眸撇了褚瑜一眼,咳了一声继续道,“也不知她父母怎么这样狠心,连个小婴孩都不管,莫不是嫌弃她是女娃?哼,不想养还生什么?”
    褚瑜见他语带试探,显然是猜测到了这小女娃的身份,既是给吕迟的机灵劲儿弄得戳心窝子,又是给那可怜缩在吕迟怀里的小女娃的哭声弄得心头多了一丝无措与烦乱。
    到底是他的血脉,如同褚宏安一样,下面都有专门的宫人照料小女娃。而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小主子,无一不是揣度了褚瑜的心思。无论揣度的对与错,褚瑜未曾有过将他们放在心上管教与爱护的念头谁都看得出来。
    褚瑜身后站着的宫人上前一步,伸手道,“公子,将她交给我吧,莫要扰了你的清净。”
    “等一会儿,”吕迟避开她伸手的动作,此时小女娃已经渐渐止了哭,他抱着她让褚瑜看,道,“她没名字,殿下不妨赐个名字。”
    宫人一愣,又不敢自己做主,只低下头去等着褚瑜回答。
    没有名字便是个飘零无依的小草,有了名字就像是生根下来,更不说若是名字是秦王赐的,那在这宫闱之中的意义更就非同凡响。吕迟是个什么意思,清楚的很。
    褚瑜垂眸看着那小女娃白净可怜的面庞,从未仔细瞧过,如今看了竟发现有三分像自己母亲。褚瑜垂在身侧的指尖握了又松,好一会儿才道,“叫她褚灵。”
    不仅是名字,更给了“褚”姓,话前与话后便是一道门槛,这无人问津的小草如今真正有了小郡主的身份。
    吕迟这才笑眯眯的将褚灵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又仔细吩咐,“可别再由着这么小的孩子跑了。”
    虽然才半天的相处,不过褚灵头一回受人温和的对待,是以不愿意离开吕迟的怀抱。此时给宫人抱着,还要奋力的往吕迟这边扑腾。
    吕迟捏住她伸出来的小手,又用指尖抚了抚她的小圆脸,道,“阿灵,往后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叫阿灵,可别再胡乱跑了。”
    褚灵有些懵懂的看着吕迟,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会因为这个名字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呆了呆,跟着含糊的念了,“阿灵?”
    吕迟抿唇露出腮边的小酒窝,指尖一松,由着宫人将褚灵抱了出去。
    “阿瑜只这两个孩子吧?”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吕迟立刻跳脱起来,绕着褚瑜走了两步,似是想碰碰他又不太敢。若是个娇柔的小娘子,说两句好听的话红了脸便也就没什么麻烦的了。偏生褚瑜是个高壮的汉子,吕迟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不知从何下手。
    他有没有孩子,吕迟是不在意的,反正他想睡得是褚瑜,同他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如今瞧着几个孩子跟了个傻爹可怜见的,倒是想问问清楚。
    褚瑜冷淡的看着他,知道这小少爷不会怕,“你知道她是谁的孩子,还敢那么说?”
    吕迟一瞪眼,不以为然,“我哪里说错了?且说,我猜出她是你的孩子,你记不记得她是你的孩子还说不准呢。”
    周遭之人素来待褚瑜战战兢兢,偏生这小少爷是个受宠惯了的,半点儿不将秦王威严放在心上。当场就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
    吕迟见褚瑜脸色未变,又只怕他在心里憋着,想了想美人还须哄一哄,于是又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不碍事,不碍事,他们到底还小呢,你若是想做个好父亲也很容易的,我虽不会做父亲,但是我可以和你说我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你同他学。”
    同吕益学?褚瑜瞧着吕迟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惯模样,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这么养孩子?
    “不必了。”褚瑜将吕迟放在自己肩头就不愿意走,还揉揉捏捏的小手拨弄下去,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地方你不可长久住着,自己去外头找地方住。”
    吕迟闻言面色一垮,不高兴了,“这么大的地方,你分一间这么小的院子给我住,都不肯的?”
    “并不是不肯,”褚瑜看着吕迟委委屈屈的脸,活像是这小宝贝受了天大的气一般,不知怎么原本理所当然的话便像是带了恶一般,一时之间梗在了喉咙里。
    长久的住在秦王宫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吕迟也知道,毕竟他是不请自来,礼数上就差了许多。
    “我,我就住半个月,然后我就回去了。”吕迟想了想,觉得自己该大度,于是又同褚瑜打起商量来。
    褚瑜摇头,没得商量,“最多住三天。”
    “三天?”吕迟一把蹿到前面捏住褚瑜的手,凶巴巴,“三天能够吗,为什么不让我住?”
    褚瑜也不敷衍他,轻描淡写的道,“你在这里住的久,若是我造反了,岂不是多些不必要的牵扯?”
    吕迟愣住,哪儿有人将造反放在嘴边说的,他随即大笑起来,“你倒是会说笑。”他顿了顿,又知道住三天的事情恐怕没得商量,于是当下没羞没臊的巴住褚瑜的手臂,能吃一点硬豆腐就吃一点硬豆腐,“三天就三天。”
    明柳躲在房里从窗缝中偷偷瞧,一口牙齿咬的差点儿咯吱咯吱响。这秦王果然心怀不轨,就在院子里竟能把她家少爷搂进怀里?她痛心疾首的看着吕迟一脸春心荡漾,少爷实在好骗。
    枣木躺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太懂明柳在气什么,他捞起一把花生米往嘴里送,又含含糊糊的道,“你看什么?”
    明柳猛回过头看他一眼,目光里的凶气差点儿将枣木手上的花生米吓掉了。
    “怎、怎么了?”枣木一骨碌坐直了,有些局促的看着明柳。
    明柳一言不发杀气腾腾的往外走,开了门一鼓作气的想将吕迟拉回来。却不想褚瑜闻声抬头,不过看了她一眼,明柳的腿就跟着软下去,方才的气势消了个干干净净。
    吕迟一张小脸跟长在褚瑜手臂上似的,这会儿也跟着探头出来看,一见是明柳,道,“哎,明柳,下午吃什么点心?”
    明柳道,“奴婢去厨房瞧瞧,照着您喜欢的做。”
    她说着一双眸子来来回回的在褚瑜和吕迟的身上打转,末了防备的看了褚瑜一眼,虽然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装出凶来。
    这目光同昨天晚上在马车里没什么两样,脏水一桶桶的往头上泼,褚瑜偏头看了一眼圆脸挤在自己手臂上,半张脸的软肉歪着的吕迟,大有将他拖到房里再打一顿屁股的冲动。他忍了忍,将自己的手从吕迟的臂弯里抽出来,将他推到一边站好,道,“事情说完,我先走了。”
    吕迟有些可惜的看着他,“这就走啊。”
    他说着两步跟上去,按捺住想要拉褚瑜衣袖的手,想了想还要说几句甜蜜蜜的话,“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心,晚上我陪你吃饭啊,天气冷你穿的这么少,回去记得添件衣服。”
    小少爷自觉这么关怀人应该是够了,见褚瑜大步走了头也不回,也并不放在心上,追求美人若想一点功夫的都不花费,那莫不是个棒槌来的?
    吕迟高高兴兴的回过头,就见明柳幽幽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以为她是跟着看褚瑜,吕迟道,“害羞了,害羞了,莫要管他。”他心里的小人儿捧着脸已经将褚瑜亲了好几口,面上却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将男子气概端出来,大步回了房里。
    第三十一章
    太阳当空,暖意融融。秦王宫里出来一辆模样普通的马车,悠悠的一路往闹市去。
    “等在外头找好了院子,枣木你就先同李立就回去一趟,带个口信报个平安。”吕迟坐在靠窗边絮絮说话,视线落在外头街道两旁的铺面上,百无聊赖的一家家看过去。
    同京城的繁华相比,秦都到底相差不少,沿街百姓衣着质朴,面上朝气倒是不少。
    “住出去好,住处去好。”听了吕迟的打算,明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跪坐在吕迟脚边,正为他整理衣摆上的一个小褶子,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总在那里住的确不好。”
    才第一天就已经逼着她家少爷摸腿搂腰了,要是住得久了,还敢细想?明柳心中气愤,面上不敢显露。
    枣木愣里愣登的不知事情,这会儿只频频点头应话,后便浑不在意的笑嘻嘻的指着马车外头,“哎,少爷,您看那里多热闹。”
    他指着的是一处杂耍摊,周围正拢着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看着,时不时传出一阵叫好喝彩之声。
    明柳给他气着,咬牙伸手在枣木肩头用力锤了一计,嘴上骂道,“傻蛋!”
    少爷身边跟着这样的傻蛋,真是给人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算账呢。
    枣木抱着自己的肩头,又是迷惘又是惊疑,“你,你打我做什么?”
    吕迟调转视线,慢悠悠的挪到明柳身上,一双杏眼也跟着睁圆了,疑惑道,“你打他干什么?”
    明柳给两人问了个语塞,红着脸气哄哄的扭头坐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吕迟便抬脚在枣木身上半真半假的踢了一脚,道,“成了,定是你个呆子惹了人不痛快,自己去哄,可没我的事儿。”
    明柳心头滞着,对着两个傻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将气忍了下去,又坐到了吕迟身边,鼓着脸将前头没弄完的褶子继续抚平。
    等马车行到一处闹市拐角,李立将缰绳一拉,停住了。
    吕迟要用的许多物件都没了,一样一样都要重新配过,药铺、成衣店种种要弄得事情可不少。吕迟犯懒,不愿意下马车,枣木同明柳便自个儿去了,让吕迟坐在车窗边上晒太阳,李立兀自在马车外头坐着。
    吕迟的目光这里晃那里瞧,从街上的路人看到店里的客人,他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忽的瞥见一旁明柳与枣木刚进去的药铺里出来两个男子。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高挑面目俊朗,一个身形中等面目也十分寻常。吕迟分明看见那身材高挑的男子伸手想拉住寻常男子的手,寻常男子不肯,红着脸躲了。那身材高挑的男子便笑着跟上去,两人凑得近,说话也十分亲密。
    吕迟从一边窗户跟着看到了另一边窗户,眼见着他们出了药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书局。
    他才对男子开了窍,对这些本是十分好奇的时候,可周遭没有一点儿人知晓相关的事情。从前还好,如今褚瑜就在自己面前晃悠,吕迟如何耐得住性子?别的不说,吕迟想,下去看看人家怎么相处,偷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李立正在外头打瞌睡,吕迟推开门跳下马车,将他惊醒,跟着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公子您去哪里?”
    吕迟穿的是普通粗衣,身上能显出身份不同的饰物也全都取下了,看着不过是个面庞软软的半大少年。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书局,道,“我就去看看那里的书,你就在这儿守着马车吧。”
    李立循着他手指之处看去,书局的确不远,他能照顾的到,便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吕迟快步走过去,书局里头寥寥没几个客人。柜台后面站着的正是那个面目寻常的男子,一见吕迟进来,他笑道,“请进,正好新上了不少书,您看看?”
    他一开口说的并不是官话,吕迟懵懵懂懂的听明白了几个字眼而已,正糊涂的盯着他看,一旁的门帘给人掀开,那俊朗的男子大步走出来,一见吕迟,不过上下略一打量,就知道吕迟不是本地人,开口便是一口正经官话,“这位客人倒是面生。”
    吕迟闻声收回放在寻常男子身上的视线,转头看过去,那男子手上正拿着一碗吃食,热气腾腾的氤氲着水汽。俊朗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寻常男子的身边,将那碗勺放下,并低头细细的在他耳边嘱咐了两句,后还面色不善的抬头看了吕迟一眼。
    寻常男子似乎因为吕迟在而有些不自在,躲了两下,抬头正好看见吕迟的一双漂亮眼睛如猫儿一般睁得圆圆,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这边看,他就更是腾地一下红了脸,恼怒般的用力踩了俊朗男子一脚。
    吕迟瞧见这一幕,登时心里就有了七分底。他挪挪移移到一边,随手拿起一本书,问,“我先看看再买,成吗?”
    俊朗男子点了点头,浑不在意似的,“你看吧。”后又凑过去哄那寻常男子。
    吕迟用书掩面,实则偷偷看着两人相处。他心中一时惊叹,一时了悟,一时点头,一时咋舌。
    原来要哄,要宠呢,还不能是一般的疼宠。
    吕迟自以为这边的动静弄得很小,却不知道他那双眼睛露出来的光有多亮。
    秦凌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沉下脸来开口道,“你偷看什么?”
    常青山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怕他发脾气,“哎,别这么凶。”
    吕迟见给那俊朗男子抓了现行,他也不害怕,只将手上的书放下,脚步轻快的到了柜台前,抿唇带着点笑,说话直愣愣的吓人,“我瞧你们两个挺好的,想看看你们怎么相处,好回去同我心上人学一学。”
    常青山一愣,却没想到吕迟直愣愣的就将两个人的关系给戳破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他看看吕迟,又看看秦凌,干脆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秦凌先也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他瞧着吕迟唇红齿白的小模样,也觉得新鲜,心里又带了捉弄的意思,便问,“哦?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想学。”吕迟老老实实的道,从前读书的时候遇上先生都没这般乖巧好学。
    秦凌想了想,将他往一边带,虽然心中已经大半确定吕迟是身居下位的那一个,还是开口问他,“你在上面,还是他在上面?”
    吕迟想了想,照着自己画的那一箱子春宫图,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了无穷的底气,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我,”末了怕秦凌不信,又补充一句,“他给我折腾的不行呢。”
    如今虽没有,吕迟想,过些日子他总要到手的,到时候且看着吧。
    秦凌目光顿时有些不同,他的视线在吕迟的小身板上下扫视了两圈,转念便知道左不过是吕迟自己臆想,然而他也没戳破,只道,“那你要问的,问我便是了。”
    吕迟点点头,“好的好的,”他仰头看着秦凌,认认真真的问,“怎么哄人高兴呢?”
    小少爷向来都是被哄的那一个,如今有了哄人高兴的念头,却不知怎么下手,无措的很。
    秦凌也是难得碰到如此坦荡的,他想了想,又道,“要对他好,要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记得时常夸他,常常抱抱哄哄也是好的,他嘴上说不好,多半只是怕羞,不能由此退却,主动才是诀窍。”
    吕迟越听越是这么个道理,不由面带崇敬,“哎,真是这样的,他极怕羞,我摸摸他的手他都是羞的。”
    秦凌闻言,就更忍着笑嘱咐,“这种时候,就更要往前一步了,可不能犹豫。”
    吕迟连连应下。
    秦凌想了想又到后头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吕迟。
    吕迟低头一瞧,书上印着《龙阳秘法》四个字,封上就画着两个男子勾缠的画面。他哎呦一声,连忙捧住了。又听秦凌在一边道,“这书上写了不少好东西,你回去看了,大有裨益。”
    吕迟一把将书塞进自己怀里,脸上的笑掩不住,“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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