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巧巧是俞老太的大孙女儿,自然是孩子之中最早见识过俞老太这一手的了。
    年底了,学生们放假了,就是住在附近的住户也大多回乡下老家去了,镇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王彩琴和俞巧巧也把自家的那铺子门给关了。
    反正葛家的那房子没谈下来,俞溪又说他们会顺利的,所以王彩琴压根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现在也比往年了,今年,俞家人的生活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都是向着好的方向的。
    “奶会剪的花样还多着呢,我小时候就看到奶奶剪过小动物的,花儿的,剪的特别漂亮。”
    一听俞巧巧这么说,几个小的就立即围在俞老太的周围起哄。
    其实男孩子哪里会喜欢剪花这样的活动,起哄之后就散开自己出去玩了,几个女孩子则乖巧的围着俞老太坐着。
    俞老太望着乖巧懂事又听话漂亮的三个孙女儿,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高兴的不得了。
    她被俞溪调理的耳聪目明的,自然也就不存在年老眼花这样的事情了,左右年底闲着没事,俞老太也乐得逗一逗几个孙女儿。
    “好,好,奶剪给你们看,你们一人一朵,你们都喜欢啥花样的?”
    俞巧巧抿唇没说话,她是大姑娘了,俞巧玉的年纪原本是最小的,也最活泼,但是现在她也成熟了不少。
    俞溪就笑着说道:“如果大姐先说吧,我跟巧玉再想想。”
    俞老太一听,就笑眯眯的让俞巧巧先说,要先给她剪个漂亮的,希望她能尽快找一个好归宿。
    俞巧巧的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奶,您说哪里去了?不如就剪一个寿星公吧?祝奶奶寿比南山,万事如意。”
    俞老太听着这话,嘴上说着这个丫头,可是心里却不知道怎么熨帖呢。“我看大姐的提议好,要不,我就要一个年年有鱼。”俞溪笑着说道。
    “那我就要一个松鹤延年吧。”
    俞老太都一一答应了下来。
    俞老太的手艺是真的好,剪出来的花儿每一张都十分精致,关键她的速度还快,那寿星公手里还端着一盘蟠桃,尖尖的桃子看着就活灵活现的,就连寿星公脸上的笑脸都栩栩如生。
    俞溪不由啧啧称奇。
    他们那个时代民间是有这样的手工艺人的,不过这种手工艺人并不多见,多半也是家传的,以此为生的。
    没想到自家奶奶俞老太竟然会有这样的手艺。
    紧接着就是俞溪的年年有鱼,两条胖嘟嘟的大鱼抱在一起,周围是牡丹环绕,看上去十分的喜气。
    俞巧玉的松鹤延年那高脚的鹤儿,苍劲有力的松树,就跟活的一样……
    等准备年夜饭的时候,俞巧巧姐妹几个也去帮忙,俞老太也是一个坐不住的,除了几个男人之外,人都围在厨房,有说有笑的,镇上也开始燃烟花爆竹了,爆竹声声迎新年,俞家今年也买了一个大的,准备到凌晨一点新年的时候放。
    但是这并不妨碍男孩子们在门口玩小炮仗……
    新年要守岁,俞溪作为修士自然是神采奕奕,而其他人也在俞溪的调理之下,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很多,但是还是熬不过来。
    不过除夕夜守岁是规矩,除非是年纪小的孩子实在是受不住,大人们一般都会熬到十二点,燃放了烟花爆竹再睡觉。
    第二天再早早起床,正月初一是不许赖床的,如果这一天赖床了就预示着这一年都会赖床……
    第二天,俞溪一早就起来了,周秀兰也醒的格外早,甚至比俞溪还要早一点,母女两人一起开门,走出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
    昨晚真是燃放了不少烟花爆竹,就连空气里都还充斥着火药的味道。
    “咦?那不是隔壁的葛老太吗?”
    周秀兰忽然之间说道,俞溪这才看到隔壁的葛老太竟然一个人缩在门口,闭着眼睛,周秀兰的眼皮就忍不住一跳。
    “小溪,快喊你爸来帮忙。”周秀兰连忙说道,语气之中也带了几分慌张。
    俞溪摇了摇头,这葛老太的情况有点严重,老太太身上穿着旧棉袄,冻的脸都青了,俞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还没断气。
    既然没断气,作为邻居发现了,就不能不管。还没等周老太说什么,俞溪就把老太太一把抱了起来,老太太干瘦,根本没多重,再说俞溪现在就是一个两百斤的胖子她都能轻而易举的抱起来。
    更别说是一个七八十斤的老太太了。
    周秀兰一愣连忙说道:“先抱进屋吧。”
    俞家一楼前面间是店面,中间小间卫生间,后间算一个小仓库,还躺着一张躺椅,是做临时休息用的。
    周秀兰吩咐俞溪把葛老太放在躺椅上面,她立即就上楼去拿棉被,心里却是有些窝火。
    这葛家三兄弟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这大过年的,葛老太怎么会一个人在门口窝着?难不成连门都进不去吗?
    周秀兰还真没猜错。这葛老太的房子要被卖了,在三兄弟看来,这房子就是金子做的,值钱的很。所以假意把老太太接过去过年。
    接过去之后,葛老大媳妇儿就悄悄从老太太口袋里把钥匙偷走了……
    一开始葛老太也很高兴,谁不希望过年的时候儿女环绕膝下?好不容易儿子回心转意,葛老太还以为自己的儿子良心发现了,她苦尽甘来了呢。
    可是没想到,大儿子把她接回去之后,二儿子和小儿子也来了,三个人就争执了起来。
    葛老太就听到了三个儿子说什么谁把她接回去,那房子卖出去谁就多分钱……
    气得葛老太当夜就从她大儿子那里跑了出来,老太太也是倔强,一个人走路到的镇上。
    她没什么好的衣服,只穿着薄薄的一件袄子在寒风之中走了整整一个晚上,也亏得一股不屈的毅力支撑着,也亏得大年初一周家人起得早,现在才六点钟不到。
    要不然说不定冻死在自家门口都没人知道。
    对俞溪而言,过年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她也没准备偷懒,而周秀兰完全就是因为新年,新的一年新气象,所以她心里高兴睡不着觉。
    谁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情……
    拿了棉被之后,周秀兰又去倒了一碗热水,扶着老太太喂了下来,要知道谁家没老人,谁以后不会老?
    所以哪怕是无亲无故,平时周秀兰偶尔还会吐槽这个老太太没良心,把变质过期的东西卖给孩子们。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周秀兰的心里也只有心疼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人真的能没良心成这个样子吗?
    这大过年的把亲娘一个人扔在外面?想想都让人忍不住鼻头一酸。周秀兰一个劲儿的叹气,俞溪的神情却有几分平淡。修仙者见惯了生死,会被真情感动,却很少会怜悯可怜人。
    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根本怜悯不过来。
    不过不会怜悯,却不代表不会同情。
    葛老太的脸色逐渐缓和了回来了……
    第94章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俞溪和周秀兰, 神色又暗了几分, 带着几分绝望,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周秀兰一看, 顿时着急了。
    “葛家婶子, 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让我家那口子起来送你去卫生院看看。这大冷天的, 穿那么少, 别冻出个好歹来。”
    葛老太的眼泪顿时更加汹涌了,俞溪推了周秀兰一下, “妈,给葛婆婆煮点白粥来。她刚缓和过来。”
    俞溪说着, 又看了葛老太一眼, “她昨晚应该也没吃饭。”
    周秀兰愣了一下, 神情更加的同情气愤了, 太过分了, 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秀兰的动作很快, 很快就把白粥给煮好了,还放了一点地瓜下去,抓了一把白糖。
    恢复体力, 糖是最好的,地瓜能饱腹, 她想了想,又煮了一碗姜汤, 老太太也不知道在外面躺了多久, 受了那么久的寒气, 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周秀兰过来了,对俞溪说先给老太太喂一碗姜汤,去去寒气。俞溪点了点头。
    俞老太年纪大了,最是浅眠,这个时候也醒了,下楼之后就看到儿媳和孙女儿忙里忙外的,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俞老太也气坏了。
    狠狠的把葛家三兄弟骂了一顿。
    或许是因为她跟葛老太的年纪相仿,俞溪和周秀兰不过出去一会儿,两个老太太就坐在一起,手紧紧的抓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了。
    俞老太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
    “那些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要是你,我就一分钱都不留给他们!让他们后悔去!”俞老太不忿的说道,葛老太的神色有些寡淡,说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但是望着俞家人的目光之中还是带着浓浓的感激和羡慕。
    人到了这个年纪,再去想当年的事情,就会觉得自己或许的确是做错了。葛老太跟俞老太一样,也是中年守寡,她一共生过四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孩子是女儿,没能养活。
    跟她那个苦命的弟弟一样,还不满十六就夭折了。
    再加上她又早没了丈夫,所以葛老太对三个儿子难免有些溺爱,什么都帮他们打算好,从来不要三个孩子操心。
    谁知道就把他们一个个养的自私自利,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顾了。若是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要说后悔,葛老太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对几个孩子掏心掏肺,就算有些溺爱,可他们的性子怎么就能歪成这样呢?
    等俞家人都起来之后,知道了葛老太的事情,都气愤不行,就是王彩琴也被气到了,怎么会有那么无耻的人?
    “葛婶子,别担心,我们不会让那三个畜生得逞的,我们就是宁愿买别的房子,也不让他们得逞!”
    王彩琴义愤填膺,可是葛老太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奇怪。
    俞溪看了葛老太一眼,没说话。从葛老太的面相看来,她这人护短,年轻时候倒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私心也重,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说实话,俞溪一向相信,有因必有果。
    老太太的三个儿子不是东西,她自己未必就没做错什么事情。她做什么事情都死命护着她的三个孩子,但是从来没有教育三个孩子不仅要索取还要付出。
    所以现在她老了,三个孩子都不会觉得母亲年纪大了要赡养她,善待她,反倒是觉得她没用了,没能力为他们付出了。
    “那,那你真不要我家房子了?”
    葛老太又心软了,她那么大岁数了,说没就没了,人死了什么都没剩下。
    如果这房子俞家人不买了,那自己的三个孩子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这个念头刚刚燃起,葛老太就又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又叹了一口气。
    俞家人则相视一眼,都为这老太太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老太太究竟是想让她的几个儿子拿钱还是不拿钱?
    俞老太跟葛老太同龄,倒是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倒是有些同情她。
    “你到现在还念着他们,他们是怎么对你的?老姐姐,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就你那三个儿子,如果是我儿子,我宁愿把钱带着棺材里也不留给他们!”
    葛老太沉默了片刻,仿佛做了一个什么决定似的。
    “我把房子卖给你们,不要你们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等我死了以后,我想请你们帮我跟我那老头子葬在一起。”
    老太太看着俞家众人,又继续说道:“我可以写下遗书,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俞家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葛老太竟然还会写遗书,这个年代的老太太大多不识字。
    葛老太自己解释了一下,她跟俞老太倒是有缘,都是家里“成分”不好的。所以在被打为“成分”不好之前,葛老太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识文断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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