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心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好奇的走到廊下,想听听父母在聊些什么,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的行为着实不好,纠结着步下阶梯。
    来来回回好几趟,屋子的门终于开了。霍守成和沈慕秋携手走出来,两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脸上却是明亮的笑意。
    “父亲,母亲。”霍天北恰好走入院子,看到这一家和睦,大家都很是激动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作了个揖道:“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大家都站在这儿,这是要做何事啊?”
    霍天心与父母对视一眼,均开怀大笑。霍天北更是茫然,左看看,右看看,朝旁边的丫头努了努嘴:“素馨素萝,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素萝抿着嘴笑:“大少爷,难道您没觉得,夫人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吗?”
    霍天北这才转头去打量母亲,一看之下,不由得惊讶:“母亲,您看起来比往日里精神多了。”
    霍天心默默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甚是无语。到底是只知道读书练武的男子,对于女子的容貌改变,竟然一点儿都分辨不出来。
    她开始有些担心,以哥哥的迟钝程度,以后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嫂子呢?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的去到老太太房中时,若姨娘和霍天羽已经先到一步,正在伺候老太太用膳。
    看见霍守成与沈慕秋携手同行,有说有笑,就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强行抢夺,心里又妒又恨。再看到沈慕秋红润了许多的脸色,以及明媚的神采飞扬,嫉妒更是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
    同时又有着说不出的惊慌,那半边身子进了棺材的病秧子,今儿为何会这般有精神?
    是病情开始好转了,还是回光返照?
    一瞬间,心思翻飞,忘了给老太太布菜。直到老太太不悦的轻咳一声,才警醒过来,替老太太装了一碗南瓜小米粥。
    “儿子请母亲安,母亲睡得可好,饭菜可香?”霍守成放了妻子的手,毕恭毕敬的朝老夫人深深一揖。沈慕秋与孩子们紧随其后,纷纷给老太太请安。
    今日的霍老夫人亦打扮得极为隆重,黑底滚金边的八幅暗花罗裙,上套诸色缠枝纹蝙蝠寿字褙子,威严端庄。
    瞧见沈慕秋可以下地,携同孙子一同前来,老夫人心情大好,招手道:“好,都好。守成,暮秋,你们这么早过来,想必是还没用膳呢吧?翠澜,翠筠,添多几幅碗筷,大家一起坐下,热闹热闹。”
    沈慕秋笑着应了,带着孩子们一同坐下。老太太又唏嘘道:“许多年了,暮秋身子不好,守成又常年在外,咱们一家人,已是多久没有这般好好坐在一起用过一顿早饭。老身这心里啊,可是怀念得紧。”
    霍守成接过翠澜递过来的紫薯碧梗米鸡丝粥,笑道:“母亲,如今边疆战事已定,暮秋的身子又有了起色,若母亲喜欢,儿子便日日与暮秋来陪您用膳,可好?”
    “甚好,甚好。”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北儿,坐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的看看你。若秋,你也别伺候了,坐下来一同用膳吧。”
    先到一步的霍天羽本来就在老太太下首坐着,如今老太太发话了,便是不情愿,也只能往后挪一挪,将位置让了出来。
    嫡庶有别,这一让,便是连在老太太面前平平不得宠的霍天心,也坐到她前头去了。霍天羽气得牙根痒痒,闷闷的不吭声,默然咬着口中的蟹黄流金包,把包子当成了霍天心的血肉,狠狠的咬了几下,心里才好受了些。
    倒是沈若秋听闻老太太这般吩咐,心中心中一喜,正待坐下,霍守成淡淡的发话了。
    “前几日,史官才弹劾了通政司副使家风不严,尊卑不分,惹得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勒令其回家闭门自省,待何时把家事处理好了,再回去处理国事。”
    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若姨娘,他又道:“如今,朝中上下个个胆战心惊,纷纷严谨家风,生怕成为下一个开刀对象。这些年,咱们府中的规矩越发的不成样子,也该重新提一提了。”
    沈慕秋立即起身,愧疚道:“夫君教训得是,都怪妾身疏忽大意。从今日起,妾身定会谨记夫君教诲,管好府中的规矩事宜。”
    霍老夫人抬起手,微微按下,示意她坐下:“这不怪你,这些年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有心无力。老身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不能面面俱到,所以不得不分出一些事情给若秋打理。如今既然你身子有了起色,今后,便重新拾一拾规矩,莫叫他人看轻了我将军府。”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沈若秋,踌躇片刻,道:“姨娘是仆,理当伺候主子。不过,若姨娘有了身子,再站着此后,恐怕有些不妥。”
    “谢老夫人体谅。”沈若秋微微蹲身行礼,口中一片苦涩。
    虽然老太太在帮她说话,可是称呼上的变化,已经足以说明老太太开始摇摆不定,更倾向于分清尊卑嫡庶的说法。
    沈慕秋温婉的笑笑,接话道:“母亲说的是,若姨娘怀着夫君的子嗣,自是要小心为上的。素萝,快快端了椅子过来,请姨娘坐下。难得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能光为着规矩而淡了情分。”
    素萝领命退下,不消片刻,与翠筠搬了小几和矮墩,放在主桌的下首,恭敬道:“若姨娘请入座。”
    沈若秋看着那矮人一头的小几小椅,双手用力的揪着丝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福了一福:“谢夫人体谅。”
    入府十七载,这样的座位从来都是她赏赐下人坐的,自己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自矮墩上坐下,双腿紧紧的缩在一起,无处伸展,憋屈不已。放眼主桌上,沈慕秋笑意冉冉的以公筷夹了一块翡翠芹香虾饺皇至老太太碟中,柔声道:“母亲,这是厨子前两日才做出的新品,饺子内放了整颗的虾仁,鲜脆爽滑,又辅以香芹碎末,甜而不腻,最适合老人家食用。您尝尝。”
    举手投足间,是一派的悠然沉静,完全出自于对长者的关心爱护,没有半点刻意讨好的模样。与沈若秋母女的过度热情相比,高下立见。
    沈若秋用力的咬着下唇,将目光放在小几的两碟点心和一碗清粥上头,又恨又恼。
    沈慕秋身上那种那种由内至外散发的高贵优雅,是她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只要沈慕秋活着,她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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