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自在是自在处边上的几间空房,原是做客房用的,可多年来洛府却是从未有过什么留宿的女眷,故而一直空闲着。上次洛妙姝生辰,陈嬷嬷更衣就是在这观自在的空房里。
    一溜五间青砖大瓦房,回文格雕花的红漆窗棂,已经蒙上新纱,里面隔扇全都打开挂上了锦帘,黑漆的圈椅已经铺上软垫,花几花架上,更是摆放上了一盆盆清香宜人的金橘。
    作为跟随小姐们过府的丫鬟们,能有这样的休息处实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因两处隔得极近,洛妙姝靠在自在处的窗台上,便将观自在的情形尽收眼底。
    回过头船舱内更是到处都有洛娉妍那一身大红地儿,散绣着玄白二色玫瑰花的身影。
    那胸前的羊脂白玉弥勒佛坠在一串莲子米大小的南珠上,很是莹润耀眼,只看一眼,洛妙姝便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还有那沈初雪,明明就只是个商户女,如今不仅与锦乡侯千金等人坐在一处,那额间的赤金的流苏抹额更是晃得人眼花。
    细细的金链上,坠着不知多少条赤金的绞纹流苏,正中间儿更是镶着颗梨形红宝石,配着她那一身孔雀蓝绣大朵牡丹花的衫子,便是洛妙姝也不得不承认,沈初雪今日显得格外的端雅高贵。
    想起昨儿晚膳时,沈初雪那一身并不显眼的衣衫,洛妙姝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绢子,却是不敢流露出一丝的不满。
    自己生辰时丢脸的场景,洛妙姝还犹记在心,此时看着斜倚在美人榻上的景芝,洛妙姝难得聪明的闭紧了嘴。
    然而,让洛妙姝心中憋闷的,却不仅仅观自在那些个摆设安排,也不是洛娉妍与沈初雪这些个衣衫首饰。而是午膳时,一大桌子的菜肴!
    洛妙姝怎么也没想到,洛娉妍竟然让人上了一笼又一笼的膏蟹,个个都有三四两的分量,再配着她那商贾舅舅送来的清菊酿,以及红螺亲自蒸的菊花糕,一桌子千金小姐,竟是顾不得形象的大快朵颐,也让洛娉妍轻易的赢得了一致好评!
    这些都是往年自家在中秋宴上才能摆上桌面的菜肴,可今年中秋没有吃到,如今洛娉妍竟然像是不要钱一般摆了出来。
    洛妙姝不由猜测,也不知自己那位疼爱着父亲前妻女儿的母亲,知不知道自在处发生的这些事儿,若是知道又该是怎样一番精彩的表情。想到这儿,洛妙姝竟有些忍不住暗暗高兴,决定散席了,便先去母亲那儿走一圈才好。
    洛妙姝是不是不高兴,或是心里有何想法,洛娉妍不知道,也管不着。此刻的她,安排众人吃好喝好才是正经。
    好在今日午膳没有出什么乱子,席上众人也都是笑语晏晏,气氛很是融洽。景芝更是难得的在席间与每人都说笑了两句,谁也不曾落下。
    因着没有男宾,女孩儿们都是独自前来,除了景芝,午膳后便纷纷起身告辞。
    就连先前吵着要去翠庭轩,洛娉妍房中午休的朱媛媛,也因家中遣车来接,告辞了洛娉妍回家去。临走前约好,下次请洛娉妍等人去武昌伯府做客。
    一时间人走席散,自在处与观自在虽安静了下来,今日的生辰宴,不管是郑箐儿与孙文婷等真心道贺的,还是周落雪一行有心结交的,都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尤其是孙文婷,在上次洛妙姝的生辰宴上,被锦乡侯千金那般奚落鄙夷,今日却在洛娉妍的生辰宴上,被景芝含笑而待,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感触更是深刻。
    洛娉妍依着红螺与舅母的安排,一一送上回礼,亲自将众人在二门处送上车,便直接返回了翠庭轩。
    刚进屋,景芝便跑了过来,拉着洛娉妍的胳膊,夸张地笑道:“哎哟可是累死我了,总算是全都走了,再不走我这脸都快僵了,说好了等我做生时,妍儿可要来给我打门帘子才成。”
    沈初雪闻言忍不住打趣儿道:“打门帘子岂不是便宜她了?得让她在旁端茶递水才是。”
    几人说笑一顿,洛娉妍的目光落在了堆积在炕角的礼物上,随手打开两只,见不过是玩物珠花一类,顿时失了兴致,轻轻合上打开的锦盒,便吩咐晨霜与夕月一块儿造册入库。
    景芝见此神秘一笑,将自己带来的两只锦盒拿了出来,双手按在盒面儿上笑道:“妍儿快猜猜看,我给你带什么宝贝来了?”
    见景芝那样儿,洛娉妍故意瘪了瘪嘴道:“总不会是金山银山,你那俩盒子也装不下。”
    沈初雪闻言忍不住掩口而笑,指着墙角两盆开的正好的花道:“景小姐送的什么我是猜不着,金山银山我也送不起,不过我从南边儿特特给你带了两盆花儿来。如今开的正好,也算是合了生辰的喜庆。”
    不仅洛娉妍,便是景芝也忍不住朝那两盆花儿瞧去,景芝一时没想起这是什么花儿,只觉得开的灿烂,点头道:“长得倒是不错,尤其是这金边儿瞧着别致却是不常见。”
    洛娉妍却因前世跟着安阳伯太夫人,知道这是瑞香花,有个雅致的别名叫:蓬莱紫!这种带金边儿的更是个种精品。
    见洛娉妍目带惊讶的回过头,沈初雪便歪着头朝景芝眨了眨眼,掩口笑道:“看来我这花儿算是送对人了,亏得是送娉妍,若是送给景小姐,此刻我该心疼死了。”
    沈初雪话音刚落,洛娉妍不待景芝张口反驳,便问道:“表姐这花儿从何得来?又怎么让它在此时开花儿的?”说着忍不住朝哪儿墙角走去,伸手抚着开成一团团的紫色金边儿花朵。
    景芝闻言也不急着反驳,只听洛娉妍像是给自己解释,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这花儿说是只在庐山上有,别处却是不得见。更是留下‘山中瑞采一朝出,天下名香独见知。’等佳句。”
    说到这儿洛娉妍两眼放光的望着景芝与沈初雪,笑道:“苏轼先生也曾为它写下《次韵曹子方龙山真觉院瑞香花》的诗篇。”
    景芝闻言一愣,伸着纤细净白的手,指着墙角那两盆开的正好香气浓烈的花儿,恍然道:“这就是瑞香花?难怪我觉得眼熟,却是记不真切。我记得早年宫里也有一株,后来却是被粗心地宫人养死了,便再没见过!”
    说到这儿,景芝可以地压低了声儿道:“你们不知道,圣上听说后发了雷霆大怒,那养死花儿的宫人,立时被拉出去活活杖毙了。”说着景芝缩了缩脖子叹息了一声儿,随即摆了摆手笑道:“瞧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作甚。”
    说完景芝回过头正要问问沈初雪可还有这花儿,想要讨一盆送给外祖母,却见沈初雪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道:“景小姐这是与我们娉妍真正的好,才会这般没有忌讳,若是那些……”一边儿正悄悄地将自己方才按在手下的锦盒打开……
    景芝顿时跺着脚暴喝道:“好你的沈初雪!是故意用这花儿来引我注意,好为了替妍儿偷瞧我匣子里的礼物吧?”
    沈初雪闻言口中的话一顿,抬头朝景芝看去,见景芝正瞪着自己,便也顾不得说其他,只笑道:“娉妍快来看,好像是什么法帖……”
    景芝闻言,瞪着眼,咬牙便扑过去,一边儿捂着沈初雪的嘴,一边儿将手伸向她咯吱窝。很快便俩人便你来我往地闹成了一团。
    直到沈初雪娇喘着连声儿求饶,景芝方才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得意地挑眉问道:“下次还敢不?”说着又瞪向洛娉妍,嘟着嘴道:“还有妍儿,定是与她同伙!”
    见景芝欲要扑来,洛娉妍赶紧忍了笑,摇头摆手地解释道:“没,没,真没!芝姐姐要相信我!”边说边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桌边儿,讨好的亲手斟了茶水,捧给景芝笑道:“芝姐姐饶命!芝姐姐吃茶。”
    随即洛娉妍转了转眼珠,将话题又转了回去,接着景芝先前的话儿,笑道:“若是旁的花儿也就罢了,这花儿可有祥瑞之称。”说着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墙角开得正好的那两盆瑞香花,嘴角露出深深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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