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他在半夜惊醒。外面草虫嘤嘤,明月皎皎。身边的圭月睡得很安详。他轻轻起身,来到她的房间,没有动静,许是睡着了。
    夏天很热。她只拿被子的一角盖着肚子。睁眼望着蚊帐上的绣花。一双琥珀色眼睛在黑夜中幽幽生彩。睡不着,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心中有事,憋闷的。
    他犹豫地敲门,轻声唤道,琥珀,你有没有睡着。
    她听见他的声音,猛地一惊。险些要被惊出声。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屋子里没有动静。
    她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急忙起身。捅破了窗户纸看。亲眼看见他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有眼泪落下,忍不住了呵。
    父亲,我没有睡觉。她推开门,大声地说。琥珀色眼睛饱含泪水与月光。他回头,看见月光下她清瘦的身影,如同一支古老的乐章。
    他小心翼翼地向她走近,生怕惊扰了她。对她说,琥珀,我过几天就要走了。等说好你婚嫁的事,我就走了。
    这么快吗。不能在这里多留些时日吗。她莫名悲伤,明明想好不跟他走的。明明他选择了圭月,而他选择了刘佳鑫。明明不应该悲伤,这样的结局,每个人都应该高兴的。他们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公务缠身,没办法再多留,这已经是极限了。
    ??????
    琥珀,你跟我走吧。圭月也会很好地照顾你。能跟我在一起,这不好吗。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阴冷。令人不寒而栗。她说,圭月和我,你选一个。
    他皱眉,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到两难的境地。你知不知道,圭月已经怀孕了。
    我知道,很好哇。等她给你再生一个孩子,你就可以不要我了。
    琥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她冷哼。回房间。把房门关得很响。他也气急,回房间睡觉。任两人都千百般不舍,却倔强着不肯回头。非要耗尽对方的力气,非要将彼此伤个彻底,否则决不罢休。
    呵,又一次不欢而散。过几天他就要走,她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她记得他上次回来,是三年前。那时候她还小,他还没有圭月他将她放在他的肩上,带着他转圈,使她觉得自己是一只飞鸟。他听她如珠如玉的笑声,听她叫自己父亲。那个时候他们那么好。她很黏他,他们也没有争吵,只恐对方不够好。
    她要走,便走好了。
    翌日,刘庆登门拜访,询问他的意见。他忽视了内心的不快,很同意。聘礼很快就凑齐,不日变回送到这里。良辰吉日也会很快选好。一切都有男方筹备。他只需要准备嫁妆。这门亲事,门当会对,人人称道。可这背后的不甘心,没有人看到。
    琥珀。起来了琥珀。再不起来就见不到你父亲了。他惊醒,看着窗外日头已经很高了。不知不觉,她睡了很长时间。这些天,她一直避着他,没有与他说话,不知不觉,他就要走了、
    祖母,你怎么来啦。
    祖母来叫你来了。你父亲马上就要走了,在街南。你快去送送他。他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快些去,晚些就见不到了。
    她一甩头,说,我不去。
    祖母也没有说什么,自己走了。祖母知道她一定回去,只是来为她提个醒。她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心中极为不踏实。末了,快速穿衣起身。去街南。就去看看。可以不让他看见自己。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还是去了。
    她混迹于人群中,远远地看见他与他的有人过场寒暄。和圭月一起。最后又上车。真的要走了。她一颗心都要就此枯萎了,胸膛阻塞热气,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于是忍住了,没有叫他,没有与他相见。看着马车一点一点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距离这样遥远了、祖母见她,只是笑笑,带着她回家去。
    他已经告知刘庆,琥珀愿意嫁到刘家。刘庆很开心,一向严厉古板的脸竟然有了些许笑意。刘佳鑫老实不少,在家中兀自想着琥珀,脸上就生出云霞一般的红晕,天真欢喜。已经向祖庙纳吉,卜得吉兆后将婚期定在琥珀及笄的那一年。琥珀的大事就此完成,祖母心中也舒坦。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很开心,都很满意,就只有他与她,永无喜悦,彼此伤害,不得好过。
    她时常在梦中,看见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呵,那是有情人的眼睛吗。满含忧愁与哀伤,定定地望着她,优柔寡断般地无知与无辜,看得她直欲落泪。她惊醒,天上寒星闪烁,月亮是从未有过的皎洁与完满。
    他时常在梦中,见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呵,那是有情人的眼睛吧,缠绵哀怨,怔楞地望着他出神,破罐子破摔般地放肆与颓唐。直刺得他心中作疼。黑暗与恐慌交织。他惊醒,荷花香气沁人心脾,身边女子有均匀呼吸。
    这生生世世轮转的宿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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