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女真族人,不知为何从小生活在中原地带。只有母亲带着他。母亲是妓院的歌女。非常美丽,也很照顾他,不对他生气。他拥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与漆黑眼眸的中原人格格不入。他因此经常被人扔石子。而母亲却尤为喜爱,心情好的时候总是深情地亲吻它们。
    他在妓院长大,没有告诉他要如何成为一个男人,所有一切都是跟着母亲学的。因此性格之中多敏感细腻,优柔寡断倒是与女人尤为相似。
    有次他不小心打碎了母亲的宝鉴,母亲很生气,也是第一次这么生气,狠狠地打了他。他觉得委屈,母亲说,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宝鉴。他哭着说,我没有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母亲掌掴了他。母亲自己也愣住了。他趁机跑掉了。
    你父亲死去了。母亲喃喃。正因如此,我才流落到这里。
    他没有听见,只是跑掉了。
    在郊外他遇到玉滴。彼时他灰头土脸,却仍然挡不住浑身的英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似寒星,棱角分明。玉滴喜欢他,给他上药,给他漂亮的花朵。开始他并未在意,后来他渐渐习惯玉滴的存在,并且爱上玉滴。他的母亲用身体换来了一笔钱帮他娶了玉滴。他没上过学,母亲叫他识字念书。文人们写的那些诗词曲赋,他自己写,也能写的很好。到官府去,交了些钱,买了一个小小的副官。不算富裕,不过可以攒下一些钱,等时机到了可以为母亲赎身。
    玉滴很爱他。他也很会为玉滴着想,也会哄女人,经常带来路边开的好看的小花,帮玉滴戴在头上。有的时候官府发工资,他还会带过来一支骨瓷簪子。早上起床的时候,习惯为玉滴画眉。玉滴算不上太好看的女人,比母亲差得远了,却很是清秀恬静。眼眸是纯黑的,看起来温温婉碗,很漂亮。又什么苦都能吃,总是在家中做女红补贴家用,一边等着他回来。
    母亲快要四十岁的时候,他赞了一小笔钱。正好也有个书生想要娶她。就这样为她赎了身。书生贫困潦倒,但对母亲很好,他时常帮忙周济些,倒也说得过去。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了。也不缺钱花,某些时候还能小小地奢侈一些。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平平常常地过一辈子。玉滴也许会给他生孩子。他照顾孩子们长大。他已经有了一些钱,可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后来玉滴果然怀孕了。他很开心。
    玉滴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玉滴好像躺在血泊中一样。稳婆说是要大人还是要小孩,他说要大人。后来孩子出生了,玉滴却快要死去了。
    他哭了。小时候在妓院受老鸨的打,他没有哭。被同龄人嘲笑欺负,他没有哭。这次是他的妻子死去了,他哭了。他对奄奄一息的玉滴说,玉滴你怎么忍心离开我。玉滴摇摇头笑了,笑容很温婉。玉滴在他的耳边说,我要走了。和你在一起很幸福。你要好好照顾孩子。说罢,玉滴闭上眼睛,从此再也没睁开。
    他喝酒,睡觉,闷着头不说话,常常自己一个人默默流泪。一周之后,母亲叫醒他,将怀中的婴儿递给他。
    他低头一看,女婴冰雪肌肤。一双琥珀色眼睛,纯洁无辜。挥舞着粉嫩拳头,咿呀低语。
    他的眼泪落下。滴到小孩子的脸上。
    母亲对他说,你仍旧去官府吧。尽量往上走。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有了孩子,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将来嫁人,好歹是门当户对。
    他用下巴蹭了蹭小孩子。
    母亲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他看着她的琥珀色眼睛,心中蓦然一恸。仿佛很久之前,他曾经见到过一样。
    就叫她琥珀吧。眼睛那样好看,不想玉滴的,也不像我的。
    而琥珀就好似听懂了一般。闪闪的眼睛。他笑了,因为他有了一个小女孩,他可以照顾她,疼爱她,忘记玉滴的死亡。
    琥珀同别家的女孩都不同。她喜欢一个人坐在最高处,高高地俯视着过往的人群。高高的房顶,高高地树,高高的城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到最高处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来到了最高处。高处的天,高处的大风,高处的精神。所居住的城镇还是太小。祖母一找便能找到。叫着她的名字,琥珀,琥珀,回家了,你父亲回来了。祖母牵着她的手,她很顺从地回家。
    只有在见到他的时候,才能在她的眼中窥见小小的笑意。如同在日光下闪着的琉璃。她走过去,小声叫道,父亲,你回来了。他看着她,眼中满是疼爱。把她抱起来,将她高高举起转圈。她惊喜地尖叫。一个小女孩甜美的笑容。
    他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红头绳,拨浪鼓,草蚂蚱。有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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