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丢下你逃命去呢?再说了,外头还守着儒修呢,一时半刻也逃不脱,还不如先给和尚找出病因,解了再说。
    医者仁心,灵璧再次向前爬了过去,拽住了寒松的胳膊将他逼停,指尖戳了戳寒松的喉咙:“我看你双唇开裂,这里疼不疼?”
    和尚摇摇头还要再躲,灵璧拉长了脸,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伤患。这几日在北山寺里,炼气期的修士对上自己也是紧遵医嘱,女菩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让张嘴就张嘴,让抬胳膊就抬胳膊的,偏偏寒松不听话。
    视线与他齐平,灵璧的指尖一路向下,从胸口疼不疼,闻到了小臂疼不疼,最终搭在了寒松的腕上,中指按在掌后高骨内侧关脉上,紧接着食指按关前的寸脉处,无名指按向关后的尺脉。
    望闻问三项都没得结论,只剩了问诊里的最后一项,切脉。三指平齐,指腹紧贴着寒松腕上的肌肤。
    和尚想要抽回手,灵璧紧紧的按住了他,声音不高却叫寒松想起山林之间大虫的吼。老虎吼上一声,它的猎物就连逃的心思都没有了。
    灵璧说:“别动。”
    女菩萨的一声吼,寒松也便像山野里的野物听到大虫嘶吼,定在原地不动了,任凭她拿捏起来。
    三指平布,同时向下用力按脉。
    似乎寻到了蛛丝马迹,灵璧微微提起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单按在了存脉上。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病根儿了。
    血气上涌,心跳加速,身体发热,气喘出汗,急脉洪脉相伴。
    神医二字灵璧可不是白白担的,在灵璧看来这两种脉相结合在一处,只有三种结论。
    一,他要走火入魔了。
    二,他服下什么助兴的药石了。
    三,他服下什么助兴的药石,若不纾解,就要走火入魔了。
    第81章【二更】
    那老东西可真够缺德的。
    灵璧撒了手, 放下了医者仁心,行医之人倒是听了她的病人的嘱托,一连退到了再无路可退的地方。
    掌心还残留着寒松的体温, 灵璧把玄色金边的披风接下来, 给寒松扔了过去。
    “先穿上。”
    寒松将披风接过, 系在了自己的身上。
    “施主不必担心, 贫僧已经在念静心咒了。”
    当了百余年六根清净的和尚, 寒松的意志力还不至于如此薄弱。如若北山护寺的武僧叫这些不入流的药石便能放倒,北山上早就没什么佛堂了。
    当然,若是寒松现在回去,佛堂也没了。
    听到寒松带着颤音的回应,灵璧的内心陷入了纠结, 你看看, 自己小人之心度和尚的君子之腹了。
    人家清明的很呢…
    起身站了起来, 灵璧绕着他们站着的这座‘岛’打起了转, 时不时的蹲下身, 凑近脚边的水细看。
    水是活水, 也称得上清澈,可东西扔进去的瞬间, 不管是轻如鸿毛, 还是重如金玉,全部消散不见, 连影子都不留的。
    距离对岸倒也不算宽阔, 可本能告诉她, 若想跳过去,是不可能的。
    “你说魔修图些什么?”
    寻出路无果,灵璧找了个距离寒松不远的位置坐下,抱着胳膊问道。
    灵璧以为,她若修魔,一定是厌恶了高岭门的晨课晚课,求个自由自在。我今天不想起,那我就不起,我就躺着。
    愿意背诵个剑诀我就背一个,不愿意我就不背,什么师尊掌门,师姐师兄,谁也管不着她。
    可观封鸿也好,还是这院判也罢,修起魔也太麻烦了。既要防着正派修士来坏事,又要躲着被天道雷劫劈了,还得费心琢磨新意,摸着石头过河,颤颤巍巍的走在修行路上。
    “你说他们图什么?”
    且修魔之人如封鸿,如院判,以他们的身份,做个正派修士也人人敬仰。若他二人没有修魔,灵璧和寒松见了他们,还得躬身行礼,高呼数声前辈。
    现下好了,灵璧管封鸿叫老混账天杀的,管院判叫老不死缺大德的。
    想不通。
    摇摇头,她看向寒松,想听听和尚的想法。
    院判手里的东西,劲儿大,寒松默念了十几遍心经,愣是没有有静下心来。好在有了灵璧的披风遮挡,上身不在裸着,倒教他稍稍宽心。
    双手藏在披风下,握紧拳头,小臂青筋暴起,咫尺之遥的灵璧也没有发现。紧咬着牙关,和尚的面目较之平常更凶一些,有几分佛堂上伏虎罗汉的□□。
    “施主可知首位魔修是谁?”
    寒松没有直接回答灵璧的问询,而是反过来向她提问。
    “嗯……我知道!你别说……让我想想……”
    这个点年终考过,灵璧还答对了来着,巨剑尊者因着灵璧将冷门知识答对,特意给了她十余两碎银,放她去凡间玩耍了数日。
    脑海中灵光一闪,灵璧想起来了。说起这首位魔修可就远了,世上有人修仙,就有人修魔。
    彼时四大仙门已然在修界站稳了脚跟,有一人从修罗海走出,杀出一条血路,身上带着数不尽的人命因果。
    他沿路去拜师,被四大仙门拒之门外,很是不解,为什么不收我呢,我可是诚心求道啊。
    “你道非我道。”
    四大仙门给了他同样的答案,言外之意便是咱们不是一路人。
    此人想了想,也对,醍醐灌顶一般,醒了。你道非我道,可你道是道,我道就不是道了么?
    你救人能证道,我杀人便不能证道了么?
    双手高举,此人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口中高呼多谢提点,便立地成魔了。
    修界第一个魔修,脑子可能有点轴。
    “也就是说…他们求的也是道……”
    只是你道非我道。
    灵璧被道来道去的绕的有点糊涂,在她看来,管他什么道,都不如去往凡间酒馆里听弹琵琶小妹唱曲儿的那条小道来的精妙。
    说话间,灵璧抬头瞧见寒松的耳垂血红,脖颈处有青筋根根分明,额前豆大的汗珠要落不落。瞧见和尚难受,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起身朝着寒松走去,灵璧犹犹豫豫半晌憋出一句……
    “要不我帮帮你?”
    寒松被她吓了一个机灵,藏在披风下的双手伸出来,不住的摆来摆去:“女菩萨休要说笑。”
    灵璧没有说笑。
    她将身后的巨剑提了起来,重重的的落在里地上。
    “小师傅……”
    反正你是个和尚,日后也用不着,留着无用还容易遭人暗算。干脆斩了去,他日要是后悔了,灵璧也有肉白骨的法术,再给你长回来不就行了。
    “你别怕。”
    算命在凡间吃不开的时候,灵璧也支摊子治过病,还给人开过颅去痛风呢。
    向来比起开颅,解决寒松这点小麻烦不是什么难事。
    “总比你走火入魔来的好不是吗?”
    一连向前走了几步,灵璧正要动手,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巨响,牢房的门轰然大展而开。先前被院判踹出去的卢致远回来了,不知是身子重了,还是这门太沉,卢致远进来以后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将木栈桥放下,越过那诡异的水停在了‘岛’上。
    卢致远踩在木栈上,咚咚的响。
    好容易过来了,他直冲向灵璧,紧张兮兮的绕着她转了两三圈:“道友你可有事?”
    灵璧摇摇头:“和尚可是正经人,我自然无事……”
    “嗯?”
    他回头看看守门的师弟,又看看寒松,最后还是冲着师弟喊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女修被院判下药了吗?”
    “我刚扒门上可看见了!女修都爬和尚身上了,人家和尚光躲来着,可不就是她中招了吗!”
    灵璧听了循着人声看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圣人没教你非礼勿视吗?”
    第82章【一更】
    守门的师弟被灵璧一说, 脸比寒松还要红,结结巴巴撂下一句:“卢师兄,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既然中招的不是灵璧,卢致远立刻放开她走向了寒松和尚,往他身边一站,一把扯掉了寒松身上的披风:“可不能穿这个!”
    寒松下意识的去与他拉扯,不想将遮挡身体的披风褪下。虽然他中了招, 比起平时力气稍稍差上一些, 不过对上略显丰腴的卢致远, 仍然赢面更大。
    来回拽了几次无果,卢致远干脆撒了手, 俯下身:“不脱就不脱吧, 你这和尚, 就不怕烧死。”
    双手托着寒松一臂, 将其拉了起来,缓步上了木栈道。他二人摇摇晃晃的朝外走, 灵璧小跑着, 绕到了卢致远那一边,问。
    “卢先生,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先生二字, 是每个儒修都无法拒绝的称呼。皆礼院讲究一个尊师重道, 凡能被唤作先生的, 皆是值得躬身侍立, 洗耳倾听其教诲的大儒。
    比如不久前, 卢致远还管院判唤作先生呢。
    先生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传的是什么道,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授的是什么业,是言行一致,知行统一。前两项院判都做的不错,或者说是装的不错。
    可唯独解惑一事上,院判不怎么擅长。
    卢致远身为院判座下首徒,几乎日夜侍立在先生身侧。若今日师尊身边没有红袖添香,便由他来研磨,倒茶。
    皆礼院内的别人不知也就算了,卢致远应当是早该发现师尊不妥的,毕竟细微末节之处才可以展现一人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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