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格外道谢,要说她也可以打发家丁寻人,但总没有兄长们主动提出,更加合适。
    谢二夫人更是道,“这些客套话,自家人就不必说了。弟妹你瞧着家里银子够不够?不够我那里还有些,总可以多买些粮食。”
    孟大夫人道,“听说人饿极了,还会易子而食。咱家力量有限,但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宁芳其实早就有个主意,“咱们温泉庄子不是要修么?我想等那些灾民来了,雇他们去做。还有今年杜老将军交来的一成租子,我也想拿去修修庄子的水利。一来收买人心,二来也让灾民有个事做,总比坐在那里,白给人粥饭好。”
    孟大夫人不解,“这做善事,还要人家干活?会不会怪我们家刻薄?”
    程峰却觉得,“弟妹这主意不错。流民中有勤快人,肯定也有懒汉。有些人是真受灾,有些人却是活该受穷。要救济也该是帮那些值得帮助的人,一味滥好心,可往往没有好结果。”
    程岭更是想到,“如此一来,咱家就算做点善事,也不至于得一个邀买人心的嫌疑,皇上也没甚说头。横竖只有干活才管饭吃,管理起来也容易些。”
    既有两位兄长支持,宁芳便道,“所以派去管事之人一定要精明老练,我原先想的是全叔。可家里事多,他是万万走不开的。剩下兄长们,看谁还可担此重任?”
    这个……兄弟俩就你望我,我望你,抓瞎了。
    他们手下忠心的人多,不怕死的多,可要论起跟人打交道,就略逊一筹了。
    看他们都不敢揽这差事,孟大夫人和谢二夫人对视一眼,也不吱声了。
    然后,还是程岳回来,给宁芳抓了两个壮丁。
    就是上回宁芳想拉去做蹴鞠生意,却躲得八丈远的邵阳师傅和卓鹏师傅。
    这回程岳无论如何,可不许他们再躲了。二人去见小王妃,也是实话实说。
    “我们算账不灵光,做买卖不行。但出身寒微,看人的眼光还有。是不是勤快人,能不能干活,我们一看便知。只我们到底是男的,若要把此事做好,最好再派个大娘,照应着女眷和孩子们。”
    然后,朱大娘便毛遂自荐,拉着银匠之妻崔大娘,主动站出来了。
    “我们自来府上,啥也没干,成天白吃白喝。如今有这样差事,若不嫌弃,我们倒愿意去管上一管。别看妇人孩子没力气,但用得好,也能干不少事。比如纺纱织布,搓羊毛,织毡毯,捡柴禾,这些东西做出来咱们王府肯定是不要的,可回头平民百姓家里却是用得着。”
    崔大娘也道,“尤其遭灾人家,等明年春暖花开,回家耕种,谁家盖得起砖房?都是砍些木头随便一搭,再拿毡子一围便是个家了。所以这些东西做出来,回头王妃当成工钱发给他们,必是欢喜的。只咱们府上,到底是要赔些东西了。”
    朱三娘虽在名份上成了崔银匠的小妾,但二人相处得更象兄妹。除了一起打制器具,平常也无甚亲昵。
    所以崔大娘如今也不去计较朱五姐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反拿她们一家当亲戚,相处得甚为融洽。
    如今听说朱大娘想来做善事,她也愿帮着搭把手。
    宁芳听得欢喜,“不过买些棉麻,能值几何?赔也就赔了吧。只要他们占着手,不生事便罢。”
    邵阳卓鹏听得连连点头,“两位大娘一听都是会过日子的,跟她们搭伙,我们也是放心的。”
    宁芳便也同意了。
    于是除了采购粮食,还收购了不少粗纱羊毛,等着回头发放给灾民劳作。
    有赊灾想法的自然不止英王府一家,但想着让灾民做工换取食物的,却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原本高燕燕听了宁芳的法子,颇为心动,也想效仿。
    戚老都督却私下道,“这法子程家用得,戚家却用不得。京城不比山东,我们做什么百姓只会往好里想。咱们若这么做,那涂御史又得参我,说我位高权重,还私心牟利了。”
    高燕燕听着这名字就烦,“老爷进京才几日,都被他参多少回了!成天没事找事,就算偶尔办个蹴鞠赛,还被指责玩物丧志。可这蹴鞠早年本是军中练兵之法,又不赌钱又不闹事,怎么就踢不得了?难道要跟庙里的菩萨似的,动也不动,才算稳妥?”
    戚昭义知小妻是心疼他,乐呵呵道,“那些人可不就指望我做庙里的菩萨么?我若真中了圈套,才给他们哄了。你明面上不好做这些,暗地里可以帮帮宁小王妃。她这主意实在不错,天助自助者。回头写信给家里,往后咱们戚家行善,亦可照此来做。”
    高燕燕应了,“老爷,咱们不好这么做,那能不能请宁小王妃帮咱们清清田庄?皇上不也赏您一千亩田庄么,自然也要兴修水利的。这事就包给宁小王妃来做,可好?”
    戚昭义笑,“这主意好。你再看家里有什么工程要做的,也一并都包给她。横竖我看宁小王妃也不是个拘泥之人,定是不怕当这包工头子的。”
    于是,灾民还没来,包工头子宁芳便已新鲜出炉了。
    十月十五下元节,家家户户正祭祀祖先呢,离秋闱只差十日,宁芳期盼已久的戴良齐瑞华,一行人总算给程家派出去的人接进了京城。
    虽然已经提前派人回家打了招呼,但宁芳回宁家见着人时,还是吓了一跳。
    原先清俊秀逸的齐瑞华,魁梧壮实的戴良都瘦得跟竹竿似的,尤其齐瑞华,两颊凹得跟猴儿一样,显然大病过一场。
    至于戴大嫂及两个闺女,还有陪着各自夫君进京的夏君眉和夏鸾儿,更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跟那街上的叫花子倒也差不了多少。
    夏君眉和夏鸾儿见着宁芳,话都说不出,眼泪直往下掉,倒是戴大嫂刚强,还能跟宁四娘说笑。
    “老太太快给我们弄几间屋子收拾收拾吧,再来两碗热粥垫垫肚子。这生相,可真是怕脏了府上的地。”
    好在宁四娘这边早收拾好了招待他们的房屋,先送人下去休息,又请大夫来医治。
    待人走了,宁四娘直念佛,“怎么闹成这样?怎么闹成这样?”
    看她手都开始哆嗦,宁芳知道,祖母不仅是被他们的惨状吓到了,更是担心回家路上的儿子媳妇。
    忙道,“祖母别担心,爹爹离京时,王爷曾悄悄给了他一枝军令。就是怕他们路上遇到事情,可以持此令牌去当地驻军求救。且有我们王府的马车和王旗,只要不是遇到那想造反的,多半会给个面子。”
    可这事涉嫌违规操作了,逾矩了,所以程岳也不好明说,只让王妃私下把东西交到岳父手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好拿出来让人瞧见。
    可此时倒可说给宁四娘,让她安稳心神。
    一面谢过程岳费心,一面又要去给菩萨上香。徐嬷嬷赶紧扶着她去了,这里宁芳才有空听邵师傅回报。
    “这回府上能平安到达,可全亏了戴家大爷大奶奶。”邵阳一脸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衷心赞叹,“读书人有这般灵光的,还真是不多。”
    原来戴良和齐瑞华两家人才出门一个月,齐瑞华就因为水土不服,得了痢疾。
    病症来得凶且猛,又在穷乡僻壤,要不是戴良想办法给他请了大夫,买齐药材,他这条小病可就得交待到半道上了。
    可等他病好了,再次上路,走不多时,就遇到了水灾了。一路泥泞难行,断断续续,家里的大大小小,也是病症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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