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很厉害。”
    赵兰香是不能对他的反应力更佩服了,真的是干倒爷干久了,人比较容易有危机意识吗?
    虽然她爸是有那么点那苗头在心里,不过贺松柏装成那样,他恐怕会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赵兰香又同贺松柏说了一些话,两人一人坐在卧铺上,一人站在火车上,两颗黑乎乎的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
    顾怀瑾这个老人家就坐在对铺,虎视眈眈地看着贺松柏俩人,苦大仇深地皱着眉,似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他用力地轻咳了一声。
    贺松柏默不作声地讨出了一份结婚证明给顾怀瑾看。
    顾怀瑾正喝着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贺松柏却是收敛了许多,不曾再逾越过了。
    很快,三个人回到了河子屯。
    顾怀瑾一下火车,吴庸就来接他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吴庸。
    吴庸面庞略带一丝沧桑,下巴的青茬没有剃干净,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他接过了顾怀瑾的行李,默默地跟着他走。
    顾怀瑾说:“你不用这么讨好我。”
    吴庸笑了笑,没说话。
    顾怀瑾说:“你救了我一条命,我合该感谢你。”
    “不过呢……我这钱也没钱,势也没势,连回趟家都得求别人帮忙……你有啥你需要,直接跟我说了吧,我权衡权衡自个儿能不能帮你。”
    吴庸颠了颠顾怀瑾的行李,很沉,里边多半是顾妈给他准备的衣物和一俱生活用品。
    “老师还是这么幽默。”
    顾怀瑾忿忿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赵兰香。
    赵兰香递了一盒的豌豆粉给他吃,顾工眼前一亮,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再吃一点这种清爽透彻的粉,有种说不出的贴心。
    他们几个人靠在路边匆匆吃完了午饭,才继续赶路。
    吴庸跟顾怀瑾一路提行李,提回了牛棚。
    胡先知见了顾怀瑾打头的第一句就是:“老师你终于回来啦,吴师弟的喜事你听说了吗?”
    胡先知转头跟吴庸说:“恭喜你啊,终于熬出头了,优秀的人总是不会被埋没的。”
    吴庸谦虚地道:“没有的事,都是大伙乱传的。你也不看看我这是啥情况。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顾怀瑾收拾好了自个儿的小窝,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胡先知看。
    胡先知跟泻了口的话匣子似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年前x大打算特聘一批新血液,吴师弟正好符合要求,去参加了面试,也通过了。”
    “这可不得了了,以后他跟老师一样也是吃国家粮的人了。”
    顾怀瑾哦了一声,“你没听他说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胡先知捉住顾怀瑾的手,“老师您跟他们的校长不是有交情吗?”
    顾怀瑾心里淡淡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默默地回到自个儿的小窝里找出纸和笔来,一边写一边同胡先知说道:“一个两个都是债啊……”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平生君:你还满意岳父递来的非友善徽章吗?
    柏哥深沉地道:他很快就会明白,有些事是无法阻止的
    比如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
    平生君:“……”
    求岳父心理阴影面积
    *
    第97章
    ……
    赵兰香和贺松柏刚回到河子屯就分开了。
    贺松柏抄了小径,从杂草丛生处一路探摸着回家。他是偷偷去g市的, 大过年的不在家实在可疑。为了不暴露行踪贺松柏让铁柱穿着他的衣服, 戴着帽子偶尔去外头象征性地晃一圈, 佯装着他还在的状态。
    除了德叔一家, 贺家过年的时候几乎没有其他人会上门拜年,加上天气冷, 人的活动少, 贺松柏销声匿迹的这几天成功地瞒过了河子屯的人。
    赵兰香拎着沉重的箱子, 回到了贺家。
    刚推开房门,屋子里飘来了一阵融融的暖意。赵兰香也没有惊讶,因为她离开前跟贺大姐说过可以借用她房间里的缝纫机。
    此时的贺松叶正倚在窗边, 靠着窗户漏下的一点微光,细细地缝着手里的衣服。她瞧见赵兰香回来了,很惊喜地放下了衣服。
    屋里飘着暖和的气流, 舒适得令赵兰香喟叹了一声, 暖意驱散了她浑身的僵冷。
    “过年不好好休息,还抓紧时间赶衣服?”赵兰香打趣地道。
    贺松叶停下了手里的活, 从自个儿的兜里掏出一堆散钞, 塞进赵兰香的兜里。
    赵兰香诧异地掏出了兜里的钱, “为什么给我?”
    贺松叶只笑笑, 也不说话, 坐下来继续做衣服。
    猫了一个冬天,她暗黄的皮肤捂白了几分,双目明亮, 精神奕奕地挺直了腰身缝衣服。她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整个人焕然一新,唇角泄露出来的微笑,仿佛整个人都泡在蜜罐里。
    令人看着格外地舒心清目。
    赵兰香惊讶地说:“你这是……给我钱?”
    贺松叶停了下来,“你给我们、吃饭。钱给你……多买点雪花膏、用,好看的衣服、穿。”
    赵兰香笑了,把钱收进了兜里。
    其实贺松柏和阿婆给的菜钱,已经很多很多了。多得能包他们全家吃好几年都花不完,但她却没有推辞。
    这是贺大姐的骨气,这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钱,劳动换来的价值令她幸福,她需要这份肯定。
    赵兰香说:“等会啊,我歇会,一块跟你干。”
    赵兰香靠着干净的床歇了一会,她从地窖掏了一篮子的板栗出来,这是秋天的时候她存下来用来做糕点的,存了整整几大袋,到了现在只剩一点点了,赵兰香架着火炉子一股脑地埋了下去。
    烧得通红的木头炭火熔融,嘭地崩溅出火星子,屋子里就充满了一阵烤栗子的香甜儿。
    贺松叶踩着踏板弯腰缝衣服的时候,一边嗅着暖融融的香味,她摸了摸肚子继续干活。
    赵兰香用一拇指大小的棉花沾了点油,擦在板栗的表面,使得它的表面晕着一层薄薄的油脂,烤着烤着板栗壳儿变得极脆。
    “来吃点东西吧!”
    板栗嘭地一声,金黄的口子越咧越大,香味愈浓。贺大姐终于恋恋不舍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跟着赵知青一块吃板栗。
    蜜糖烤的板栗带着松油的香味,清甜软糯,甜丝丝地进了心里。
    贺松叶吃着仿佛觉得空气中都飘着甜味儿,忙碌中漏下的一点轻松的惬意,令她感觉幸福而又满足。沉重而永无尽头的日子,仿佛一下子见到了光。
    她高兴地拉着赵兰香比划说:“过年时,我做了十五套,衣服。”
    一套给的手工费有一块,忙碌而充实的年节,让她挣了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那么多钱。当然她一个人是做不完那么多衣服的,她的丈夫心灵手巧,搭着手一块做了很多套。
    他整天除了吃喝拉撒,清醒的时间全都花在这上头,缝出来的线路比她还齐整好看。
    赵兰香看着赵大姐如今谈起做衣服兴高采烈的样子,跟刚开始时的观念已经是大相径庭了。
    她想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说道:“我把缝纫机借给你吧。”
    贺松叶上一刻还沉浸在劳动换取财富的喜悦之中,这一刻忽然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她打了个哆嗦,使劲地摇头。
    哪里有人肯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心地借给别人,她低下头反思是不是打扰到赵知青了。
    赵兰香看着贺大姐白浅了一分的脸色,含笑地道:“贺同志,我现在把这台缝纫机正式地借给你。希望你好好爱护它,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同时也不是白白借给你的,租金一个月五块钱,你答应吗?”
    贺松叶的脸色从茫然、过度到震惊、不敢置信,最后又变成了眼圈泛红,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漫了上来。
    走到如今的生活,获得眼下的一切,都是贺松叶昔日不敢肖想的。
    她鼻头忍不住发酸,蹲了下来,埋着头哽咽地吸起气,无法发声。
    “你要、还是不要?不要哭啊——”赵兰香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扶起了贺大姐。
    “要、要。”贺松叶胡乱地擦了把眼睛,连忙从兜里掏出了五块,塞到了赵兰香的手里。
    当晚赵兰香就让贺松柏把缝纫机搬去了贺松叶的房间,连李大力都忍不住爬起来,伸头去看屋内添置的“新大件”。
    “谢谢。”李大力郑重地向赵兰香表达感谢。
    赵兰香也说:“我来河子屯这么久,也得多谢队长的照顾。”
    贺松叶在一旁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机身,目带怜爱。
    她手下握着的仿佛不是缝纫机,而是自个儿的孩儿一般。她对它的感情,早就在相伴的时光里融入了骨血之中。它咔嚓咔嚓落针的每个声音,都仿佛溅落在她心头的火花一般,令她心头烫热,做出来的衣服仿佛拥有了生命。每次看见它,贺松叶心里都藏着欢喜。
    今天它终于来到了她的屋子。
    赵兰香摸了摸大姐粗糙的大手,笑了笑告辞了。
    贺松柏搬完了缝纫机,闪身一躲挤进了对象的屋子。
    他说:“这么大的东西也舍得送大姐。”
    “你说你傻不傻?”
    贺松柏凝视着赵兰香,那眼神柔和得深邃、宛如静止而广袤的宇宙深渊。
    又如打泼的墨汁,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赵兰香冷不丁地被他这对深邃漂亮的眼睛看得吸住了神,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温柔的眼神似能揉出水,把人溺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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