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反复斟酌了这个造型良久,让他们摆了半天的姿势,才肯咔嚓地摁下快门。
    赵兰香闻见了树上将近凋谢的木槿花的香气,她从地上拾起了一朵嗅了嗅。女人凝视的目光含着一种静止的温柔,似缅怀似追忆,仿佛穿越了时光,摄影师灵光一闪把这一幕抓拍了下来。
    拍完照片后,穿着中山装的贺松柏解开了钮扣,松了口气。他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照相对于他这种粗人来说实在是一种酷刑。
    赵兰香笑眯眯地道:“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可以把胶卷直接给我们吗?”
    员工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胶卷密封起来,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它曝光,见了光就白拍了。”
    赵兰香笑了笑,把筒子装的胶卷收入了包里。
    这件“正事”做完后,贺松柏松了口气,想要带赵兰香去玩。
    赵兰香摇摇头,没答应。
    她仿佛、大约知道了他缺钱要去做件大事,自己是不舍得花他的钱的。
    赵兰香开心地道:“时间很少,然而我却想逛完s市,柏哥我们来做公车吧。”
    一趟公交车才五分钱,坐一整天都做不完五毛钱。
    赵兰香快活的模样,说服了贺松柏。
    贺松柏在街上偷偷给她买了一块胸针,硬硬的捏在手里,跟着她去坐公交车了。
    赵兰香把脑袋枕在手臂上,含笑的问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催到债的。”
    找到祝侯生的第一天,男人一无所获地回来,她便知道了祝侯生是想赖掉这笔钱。
    贺松柏吞吞吐吐,在她灼灼的目光下,坦白了一半又留了一半。
    “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一般要面子。我去人工厂里闹几天,他就老实了。”
    另外的一半呢,却是他收买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混混,冒充债主每天围堵在祝侯生工作的厂子里、祝侯生的家门口。后来祝侯生狗急跳墙想报警,混混兜了麻袋胖揍了他一顿,他就老实下来了。
    不过这种略阴暗的事还是不告诉她了。
    贺松柏又说:“他是欺负我是个外地人……找几个本地人撑撑腰,他就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何止老实而已,此刻扶着老腰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的祝侯生,痛骂着李老太太随便把欠条出卖给别人。都是那么多年前的陈年旧账了,还特意翻出来,真是吝啬!
    那些个无赖可当真是无赖!
    祝侯生后怕地扶着老腰,问儿子:“你出去瞅瞅,外边那些人还闹不闹?”
    祝侯生的儿子在政府工作,这几天脸都给老子丢尽了,他无奈地对祝侯生说:“难道你还没还清债?”
    可怜祝侯生一家从头到尾都没见到真正的“债主”贺松柏,还满心满意地以为李老太太把欠条押给了别人换钱,真正的债主变成了那些个穷凶极恶的地痞流.氓。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道:“讨回钱,这件事就算结了,别想啦!”
    赵兰香满意地点点头,他们坐了一路的汽车,从繁华的街市一直坐到人烟罕至的郊外,密密麻麻的筒子楼、红砖瓦房,渐渐变成乡下的小土屋、草棚泥墙,空了的汽车上最后只剩他们两个乘客了。
    贺松柏闷不吭声地把胸针塞到了赵兰香的手里。
    “给你。”
    赵兰香展开手掌,瞧见了那枚银色的栀子花状的胸针,眯起眼,眼神变得幽深。
    “送给我的?”
    贺松柏耳朵泛红地点点头。
    赵兰香喜欢栀子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身上的香水还是这个味的,这是因为老男人极爱这种味道,她也爱屋及乌地喜欢了。
    赵兰香开心地亲了他一口,趁着司机不注意的时候,趁着郊外人烟稀少的时候。
    汽车停了下来,半天没有等到人上,司机歇息了一会又原路折了回去,郊外清新又凉的风从车窗吹了进来。
    拂动了女人柔软曼长的发丝。
    她轻轻地低声吟诵道: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贺松柏的脸烫得跟火烧了似的。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很多年前,李阿婆艰难地抱着年幼的孙儿,挥着蒲葵扇子,一边扇一边念。
    念阿公给她写过的书信。
    贺松柏默默地转过了脸去,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午后,蛋黄的一轮夕阳渐渐沉入山。气温骤降,变得微凉。
    兜完了几条公交车线路的两人,一个笑意盈盈,嘴角跟抹了油光似的,另外一个沉默不语默默跟在身后。
    回到招待所后两人开始整理起了第二天赶火车的行李。
    贺松柏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打开箱子,八只崭新的“浪琴”牌手表反射着冷冷的银光,表盘精致朴素,静默的空气中滴滴的声音细微可闻。
    他默默地取出了这八只腕表,揣入了兜里,离开了招待所。
    ……
    作者有话要说:  *
    《当你老了》
    ——威廉·巴特勒·叶芝 ,1893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
    小剧场:
    平生君:
    柏哥,你居然藏了八只浪琴!八只!
    原来大佬都是深藏不露的:)
    柏哥:默默摸后脑勺,不说话
    第76章
    他沉着脸来到了一条深深的小巷里,伸出手, 一张张身份证明落入了他的手里。
    他捏着这沓纸, 略清点了一番, 掏出钱结账。
    一个柴瘦的青年说:“柏哥以后多关照咱的生意。”
    “柏先生这就回去了吗, 不考虑留s市发展发展吗?”
    “呀,我就不多说了, 以后有缘江湖再见。柏先生指点的生意经咱会好好守着的, 以后发了财再感谢感谢你。”
    几个社会青年七嘴八舌地一人一句。
    贺松柏给每个人递了一条烟, 很快就分完了一盒。他划了划火柴盒,噌的亮起的火光宛如粲然的流星,一闪而灭。
    他冷峻的眉角含着极淡的笑意, “这些东西等会再还给你们。”
    贺松柏扬了扬手里的身份证明。
    他把催债催到的全部身家换成了八只浪琴,怀里揣着的这些精致的小家伙,是他全部的希望。贺松柏趁着邮局没关门前, 委托了几个人去了不同的邮局, 依次把表寄回了乡下。
    八个包裹被打包好妥帖地放在货架上,等待明天一早快递员来取件。
    ……
    赵兰香收拾完行李, 想问问贺松柏晚上想吃点什么, 再一块去黑市买个菜什么的, 没想到去了他的屋子, 她却发现除了床上收拾得整齐的行李, 房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真是,出了门也不吭一声。”赵兰香嘀咕了一声。
    赵兰香揣着钱包和票据,自个儿去了黑市一趟。她一口气买了十斤的螃蟹, 又添了一斤的白酒,各类调料。
    赵兰香按着事先写好的名单一一地把调料买了下来……好螃蟹得好料配,s市的螃蟹又肥又大,兼之鲜美甘甜,肉质紧密弹牙,这在n市是很难吃得着的。她打算趁着最后一晚多做点,带回乡下吃。
    赵兰香把螃蟹上笼蒸了蒸,拆了蟹脚、分了蟹肉,被掰开蟹壳儿的肉,映着灯光雪白流汁得晶莹剔透,还没来得加任何调料,撕一块来吃鲜甜可口,膏似凝脂。
    她买了只陶罐,倒了半斤的白酒下去,等蟹肉冷却了灌入酒水里泡着。她将调料按照秘方的比例切碎,下锅炒香,一一地埋入蟹肉底下,严实地密封起陶罐,冷天腌上三五天再来吃,鲜甜浓烈,幽香扑鼻。
    这叫做酒槽蟹,也叫蟹脚酿。一道极具吸引力的风味小吃,下饭拌酒都是很合适的。
    赵兰香掂了掂沉沉的陶罐,心满意足地抓起剩下的四只螃蟹,做起了今晚的晚餐。
    贺松柏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还没走上楼就从一楼的厨房里嗅见了香浓的滋味。
    招待所的前台姑娘埋怨又羡慕地说:“早就知道就不借厨房给这女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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