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我才好开口。”
    顾怀瑾这才肯欢快地吃了起来,碗里剩下的肉其实不多了,但热辣鲜烫的滋味,却足够令他品味很长时间,配菜在他眼里也是好吃得不行,豆角、黄瓜、薯叶、莴笋,炖得软了,入味极了。又辣又爽,汤汁浓郁鲜美,点缀的少许田鸡肉,衬得愈发地珍贵起来。
    好吃得直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顾怀瑾舔干净了最后一粒饭,和蔼地问:“有什么事,是我能替你做的呢?”
    顾怀瑾很是纳闷,他现在一个又穷又落魄的糟老头,不连累别人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他哪里还能帮得了她的忙哟!不过既然她难得地求助于他了,他要尽力地替她解决问题。
    就当顾怀瑾以为她要问工程的事情的时候,赵兰香掏出了怀里的信。
    正是蒋建军写的。
    她说:“这个人应该跟你的儿子是同个地方出来的。”
    “他写了很多信给我,他家很有权势……你也知道,我跟柏哥在谈对象。”赵兰香的话,说到这里,适时地停住了。
    顾怀瑾仔细地看了一眼信,一张老脸顿时涨得红了。
    他忿忿地道:“咋,他要纠缠你?”
    赵兰香又说:“我听他提过,顾硕明是他的直系领导……”
    赵兰香说话的声音愈发地低了,几乎微不可闻,仅仅容顾怀瑾一人能听得见。
    她同他说了一段话。
    顾怀瑾听完了赵兰香的请求,顿时一跃而起,忿忿地道:“这有什么!”
    “我给你写,顺便让我那小子治治他!”
    赵兰香有些哭笑不得,轻咳了一声,“不必那么严重,我只想见顾长官一面,给我写封介绍信就好。”
    顾怀瑾依言,按照赵兰香的说法给家里的老大写了一张介绍信,让人亲自去接待赵姑娘。
    顾怀瑾写完了,舒了口气。
    瞧着人姑娘拿着他写下的信,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他心里也快活了一些。
    这是来自于他终于产生了一点作用、尽绵薄之力还了一点人情债的轻松。
    顾怀瑾张了张手,铺起草席来,“赵姑娘,跟贺二谈对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过了这一关,还有许许多多的困难等在后头。”
    “作为老人,我不太看好你们谈对象。不过那穷小子是我的恩人,我盼他过得好点……”
    顾怀瑾这时又快活地吟起了他的诗。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萦绕。”
    赵兰香眼角控制不住地略跳了跳,她慢慢地说:“逃避是没有用的,信心是自己给予的,不是别人。”
    “好了,大晚上的不要再念诗了,小心被人听到了又是一顿打。”
    顾怀瑾只念完了这两句,顿时倒头睡在了草堆里。
    赵兰香捏着手里热腾腾的字迹未干的信,步伐轻松地走回了屋子。
    就着灯光,她踩着缝纫机的踏板,垂头打下一路齐整的线,一件成型属于男人长袖衫落入了她的手中。
    清凌凌的月光撒在牛棚的干草上,同样也撒在了李家秃秃的院子里。
    贺松叶打了水,把脸上的脂粉都洗干净,烧了热水端去给李大力擦身。
    李大力黝黑的面庞顿时红了起来,他虽然没有喝酒,但却胜似喝酒。
    昏暗微弱的油灯尽力的吞吐着劣质的煤油,灯芯时不时爆出微弱的“嘭”的声音。贺松叶挑了挑灯芯,听说阿婆说新婚头夜,蜡烛不能熄,可是他们买不起大对的粗蜡烛,只能点灯。
    李大力心忽然跳得厉害了,心口烫烫的发热,仿佛能听见脑子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贺松叶还在擦头发,见了李大力还不动,疑惑地歪头看了他一眼,“咋,不睡?”
    “擦身,快睡觉。”
    李大力吐出了胸口那口闷气,老老实实地擦起自己的身来。
    他抚摸着自己瘫痪未健全的一双腿,恼怒地压下了体内那股属于男人的燥火。
    那双曾经矫健粗壮的大腿,如今变得丑陋不堪,可能永远都没法好了,他怎么还有脸净想那回事。
    贺松叶看见丈夫流露出灰心又嫌弃的眼神,走过去蹲下拾起了抹布,把他当成搓衣板一样地搓着。
    “会好的,不要怕。”
    李大力嗷嗷地直叫,这婆娘虽然瘦,但手劲却不小,那手指不满的茧子刮得他心口颤颤的发痒。
    他捉住了婆娘身上那块唯一丰润的肉,说:“别擦了,浪费时间。”
    贺松叶呜呜地羞愤又惊恐地对上了男人漆黑发暗的眼。
    ……
    第二天,贺松柏起床的时候发现窗台早已布满了一片灿烂的光。
    他揉了揉沉重的脑袋,泄气地敲了好几下。
    睡过头了。
    赵兰香听见了动静摸了过来,她笑吟吟地唤了贺松柏起床,“快吃饭吧。”
    “等会还要上山干活。”
    说着她顺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男人,贺松柏见了块布似的东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是……啥?”
    他有些发愣地问。
    “衣服啊,你睡醒了吗?”赵兰香含笑地问,催促着他去试衣服:
    “换上看看,合适不合适。”
    赵兰香从来都没有用尺子量过贺松柏的身材,但她有莫名的自信。
    坐在他车后面好几回了,她闭着眼睛闭着眼睛也能探出他的尺寸。
    “不是……我是说,干啥给我?”
    贺松柏被这突然出现的衣服弄得莫名其妙,但同时心窝又暖得要紧。
    “这就是你这阵子忙活做的吗?我、我还以为你是在给弟弟做衣服……”
    赵兰香说:“都有,不过你应该不会吃一个小孩子的醋吧。”
    贺松柏赶紧脱下了衣服,穿上了对象替他做的新衣裳。
    “呀,这手艺,就是好!”
    “多少钱都买不着!”
    不过他穿了一会,感受了穿新衣服的喜悦,又脱了下来,极爱惜地折好放在床头。
    他说:“太新了,我在屋子里穿穿就好,等穿旧了穿破了再穿出外边。”
    作者有话要说:  *
    上一章末尾补充了点内容,接不上的可以去看看~
    *
    小剧场:
    贺松叶:呜呜呜呜呜……
    李大力:虽然不会说话,嗯,不过咿咿呀呀的声音也挺好听的。
    平生君:警察叔叔快来,我要下车!
    第64章
    在这个贫穷又疯狂的年代里,穷人穿点好的都要遭受到质疑, 恨不得在新衣服上打几个补丁才敢穿出门。
    赵兰香说:“我等会给你拿回去磋磨磋磨, 打几个补丁, 磨旧点再给你穿。”
    说着, 她拾起了床头的衣服。
    对象出的这个馊主意,让贺松柏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这么好的衣服, 要生生地磨旧了破了才能穿, 贺松柏是舍不得的, 这可是对象头一次给他做衣服,别说穿了,他连蹭破了皮儿、断了根线都舍不得。
    更别提让她拿回去故意磋磨破旧了。
    “不要, 我穿穿,就穿旧了。”
    贺松柏胡乱地夺过赵兰香手里的衣服,“既然是我的, 我咋处置它我心里有数。”
    他顶着女人火辣辣的目光, 窘迫又狼狈地穿回了自个儿破旧的衣服。
    赵兰香见着他要起床了,同他提起了自己找来的主要目的:“中秋快到了, 我跟大队长请了探亲假, 准备回去几天。”
    贺松柏闻言, 猛然地抬起头看她, 心头涌上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不舍的情绪, 夹杂着其他莫名的情绪蔓延在他的胸腔,又酸又闷。
    自跟她谈对象起,她安安稳稳地住在他家里, 怎么撵也撵不走,跟在他家落了根似的。
    久了,也是会让人遗忘她总有要离开的一天,她的家不在这里,他凭什么留住她呢?
    赵兰香看着他明显黯然下来的眼,以为他多想了,掐了掐他腰间的腱子肉说:“我暂时还没法带你去见他们,等你有出息了,长进了,再领你回去?”
    现在领他回去见家长,赵兰香几乎能预见父母会怎样的失望,指不定来一场“棒打鸳鸯”的戏都是轻的。
    跟地主成分的人沾上关系,再开明的父母也忍受不了,断绝关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再者提前暴露了贺松柏的存在,在蒋建军那边也是一阵天翻地覆,他们将陷入被动的局面,前后备受牵掣。赵兰香以前是冲动了,但现在是恨不得捂紧同他的关系。
    贺松柏沉默了许久,嗯了一声。
    他哪里敢肖想去见对象的父母,只怕他们用大棒捶赶他出门,骂他不要脸勾搭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他确实也挺不要脸的,妄想娶她,还占尽她的便宜。
    贺松柏犹豫地提起声说:“明、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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