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爽快地应下了。
    缝纫机的把控不如自行车严格,只要有钱有票,让人开张单位的介绍信,去s市一趟就可以买回来。价格也没有自行车那么虚高,还算实惠。
    一百五六十的价格确实挺实在的,赵兰香手里还剩下一百来块,加上贺松柏给她保管的五十块,勉强能买下一台缝纫机。
    但她不打算动用自己的压箱底钱,接下来的一周里她会更努力多做点吃食拿去卖。
    她跟李忠道了别,小心翼翼地骑着车回河子屯了。
    ……
    趁着不用干活的这两天,贺松柏捡了满满一屋檐的柴垛,又粗又厚,足够烧上一个月。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一整周要用的柴劈得细细的,好烧。
    贺大姐见着弟弟洗了全家人的衣服,又单独洗了赵知青的衣服。
    连拦着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用新劈的柴火煮好了两大桶猪潲水,挑出去喂猪。
    刚走到牛棚,她的脸色顿时褪了血色。
    “啊呀咿咿呀呀——”
    她连忙上去牵制住人,村里那几个爱闹事的小青年对牛棚里住的知识分子拳打脚踢。
    “哑巴,走开!”小青年不耐烦地把贺大姐推搡到一边。
    “这个腐败分子居然还藏钱哩!你帮他,你是不是也是同伙?”
    贺大姐惊恐地摇头摆手,她眼见着知识分子口鼻流血不止,抱着腿蜷缩在草堆里不反抗也不屈服,默默地承受着。
    贺大姐慌忙地回家找弟弟。
    贺松柏看清了长姐的手势,连忙洗掉了满手的泡沫,大腿一迈飞快地朝牛棚跑。
    他二话不说地把三个毛头小子扯到一边,沉着脸:“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睁开眼睛看看。”
    贺松柏指着顾怀瑾,凶狠地说:
    “他是你仇人?”
    毛头小子毕竟是毛头小子,遇到传说中最横的二流子,又被他的大劲儿抓得手骨裂了一样的疼。
    “他是犯罪分子,是吸血的蚂蟥!”
    “该打!”
    贺松柏冷着脸,不说话,锋利冷漠的眼角沉下来,凶得像是蓄势待发的饿狼的模样,有些吓人,压得这三个青年叛逆的血性稍微冷却了。
    “贺老二,连你也同流合污?”
    气氛变得很紧张,空气凝滞了一般。
    青年们在估测着打架打赢的可能,而贺松柏愤怒完了,冷静下来想着如何帮顾工收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清脆温柔的女声适时地插了进来。
    赵兰香推着自行车放到了车棚里,看到了贺大姐无助地抹眼泪,又看到了贺松柏强压制着三个青年,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她平静的眼瞳微微缩起来。
    十张沾着血迹的钱散落在地上。她走过去一张张地拾了起来,又掏出兜里的八十块,数了数。
    “原来我今早掉的钱,竟是在这里——”
    她掏出手帕,浑然不觉气氛紧张,一张张擦了干净。
    赵兰香的这个动作,让原本眼睛充血气势汹汹的青年气势陡然弱了一截。
    她质问:“你们就是因为我的钱,让这个无辜的人受了牵连吗?”
    “贺二哥,你放开他们。”
    “我去革委会去举报,举报这三个人不把人命当回事,冤枉好人,毁坏革委会的名声,革除了他们红小兵的资格。”
    “你在包庇腐败分子!”
    赵兰香淡淡地道:“难道这一百块不是我的?”
    “我包庇他做什么,他是个坏分子,我恨不得跟他撇清干系。”
    “但我心里有个度,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任凭个人喜好办事,蛮不讲理。你们到底看不惯顾怀瑾哪里,他住在牛棚里,这半个月安分守己,好好改造,碍着你们啥路了?”
    赵兰香凝视着带头的那个青年,捕捉到一抹极快划过的心虚。
    她一步步走过去,盯着人沉声地说:“张顺发、李来福,潘志高。”
    “前几次也是你们打的人吧?”
    “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恨,也不相信你们有耐心一直死揪着顾工斗。你们到底是……受谁挑拨,拿了多少好处?”
    赵兰香只是平白无故地虚晃一声,“理直气壮”地扯出点对方的痛脚,就是没有,她也得把人打得坐实了。
    实际上她也有些怀疑,前脚钱刚到手,后脚这帮人就跟狗鼻子似的灵地找上门来。太恰好了。
    没想到,这几个毛头小子禁不住晃,更加心虚了。
    贺松柏一人踢了一脚,声音难掩怒意地说:“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这三个小子灰溜溜地走了。
    贺松柏蹲在地上,翻过了顾工那柴瘦的身躯,上下捏了捏。
    一直沉默无言的顾工顿时疼得嗷嗷叫。
    贺松柏淡淡地道:“会叫,说明还不太严重。”
    “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
    顾工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马槽。
    “不用,我……”
    “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多谢你们。”
    “我没事。”
    顾工抹了一把脸,抬起那张顶着发肿的脸,抽着气说:“放心,我脑子还没糊涂,护得住要害。”
    贺松柏便没有坚持下去了。
    他惭愧极了,昨天铁柱就跟他说过这些钱不适合让顾怀瑾保管。
    他拒绝了顾怀瑾的钱,因为相信顾工还是有点本事,能藏得住这点钱的。
    没想到——
    顾怀瑾抹了一把脸,他也不愿意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他刚想挖个坑把钱存好,去挑了几担牛粪,没想到这些人就来了。
    贺大姐默默地去柴房盛了碗泥鳅粥出来,端给顾工吃。
    她挺可怜这个工程师的,分明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却沦落劳改。虽然她同他几乎没有交流,但看得出顾工没有像别人那样因为她是个哑巴,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有两次她起晚了,来到牛棚一看,牛吃的草料被他切得好好的。
    顾工咽了口水,浑身发疼不太想吃东西,但这碗粥清淡淡的,浮着几颗脆嫩的葱花,有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香气。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伙食费”已经交出去了,虽然代价比较惨痛,但……这碗粥他能吃得心安理得。
    顾怀瑾犹豫了片刻,从善如流地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
    赵兰香叹了口气说:“以后小心点吧。”
    “你被人盯上了。”
    她盯着顾怀瑾把粥喝光,很快收走了他的碗。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顾工:一顿打换来的长期饭票o(╥﹏╥)o
    *
    ps:大姐夫绝壁不是顾工,大姐夫又壮又年轻,心地好人努力
    第51章
    赵兰香走了以后,贺松柏沉声道:“你知道是谁?”
    顾怀瑾在这点上不敢隐瞒贺松柏。
    他犹豫地点点头, “要是真的有人盯, 除了我那几个学生, 不做他想。”
    “你……你把车搁到别的地放吧。”
    “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 有难掩的自责。
    贺松柏每天都带着一串猪肉回来,身上还有淡淡的猪血味儿, 顾怀瑾凭直觉也约摸猜得出这个青年人在干什么事。
    贺松柏简洁地说:“没有。”
    自从上回被对象跟了一路之后, 贺松柏变得愈发谨慎小心。晚上要是有人盯梢, 他不会一点警觉都没有。
    顾怀瑾漱了个口,把嘴里溢出的血吐了出来。他眼角发肿,眉角青紫, 说起话来嘶嘶抽气。但在贺松柏这个年轻人的面前仍旧维持着体面。
    他擦了把脸,平静地道:“我睡觉了。”
    他毫不在意地躺在干草堆上,既然赶不走人, 顾怀瑾索性也不赶了。
    贺松柏回房取了对象买给他的药油, 放在顾工的身侧,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 躺在草上佯作睡熟的中年人捏着小小的药瓶, 盯了它很久, 潸然泪下。
    ……
    次日, 赵兰香做午饭的时候多做了一个人的份量, 她盛好饭菜后贺松柏就会过来把属于顾工的那份端去牛棚。
    那个老头也是挺倔的,低烧持续不退,还不愿意去看病。干完活就病歪歪地躺在草堆上, 等着他那每天一顿的营养饭。
    前脚贺松柏把饭菜端过去,后脚赵兰香也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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