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 阿婆只剩你这个孙子了。”
    贺松柏把三片金叶子和金豆子揣入了兜里,他知道阿婆能理解他的想法, 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慢慢接受。
    阿婆把他当成命根子、眼珠子一样地看待, 小时候他打了架, 发了烧,她会担心地整夜都睡不着,催心肺地疼得掉眼泪。
    贺松柏听德叔说过, 阿婆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以前的她很少有沮丧的时候。阿公和父亲的骤然去世,粉碎了她的信心。她变得缺乏安全感, 变得小心翼翼,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许久。
    “我会的。”
    贺松柏说着,把祖母吃光的碗端了出去。海碗里的汤汁只剩了一点, 可以看得出来阿婆今晚应该是吃得很开心的, 只可惜让他这个不肖子孙气得伤心了。
    ……
    赵兰香知道贺松柏早上是跟着铁柱出去的, 她是亲眼见到他坐上铁柱的车后座, 听见铁柱快活地说带他去城里混。
    他这一整天出去干了什么事, 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
    让贺松柏走上这条“黑路”,着实很不容易。毕竟他是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深知投机倒把是违法的。赵兰香本想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想法, 没想到还没怎么开始,他自个儿就想通了。
    赵兰香很高兴,入了夜后去敲了敲贺松柏的房门。
    已经睡下的男人听见这有节奏的“三长一短”的敲门声,赶紧下床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门。
    赵兰香钻进了房,低声说:“你明天是不是还要跟铁柱去城里卖东西?”
    她的眼睛亮灿灿地闪着,压得极低的声音完全掩饰不了她的兴奋。
    贺松柏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打心底地不愿跟她深讲这件事,以后也不会把自己的这份活计分享给她听。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让她接触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赵兰香又说:“我想你现在肯定很需要一辆车吧?”
    “我有车,我把它卖给你好不好?”
    赵兰香其实是没车的,但唐清有车。她时常借唐清的车去县城里买东西,借了很多次之后,唐清表示有转让自个儿的车的想法。附加的条件是如果每周末都能来她这里蹭顿饭,他就愿意把车转让给她。
    赵兰香被磨得一直没松口答应,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有了铁柱之后,她用车的频率大大减少。
    但眼下的情况大大不同了,贺松柏要去干点投机倒把的“坏事”了,他必须得有辆代步工具。
    县城里虽然有单车卖,但却是有价无市,排队买车的人能排成一条街。城里的体面些的人家攒彩礼都渴望能攒出一辆单车来,这样结婚才备有面子,骑着单车出去溜的时候不知多令人侧目。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小县城的单车货源少,想短时间买到单车是不可能的,除非能开到证明去s市买,那边的货源充足。否则在县城里想要买辆单车,光是排队都能排得让人发愁。
    贺松柏闻言,不以为意地道:“你哪有车,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快回去睡觉吧。我明天要早起。”
    他说着作势打了一个困顿的呵欠,开始赶起了赵兰香。
    赵兰香说:“我虽然没有车,但我有办法弄得到。我卖给你,你要没有钱,我可以赊给你,等你赚了钱双倍地还给我。”
    不可否认,贺松柏被对象傻里傻气的话愉悦到了。
    他的心房有点涨涨的,被人关心的滋味真好受,跟浑身晒着暖暖的阳光似的。经历了这一天的奔波操劳,又看见了祖母的泪水,贺松柏其实有些疲惫。能在晚上听到对象无条件的支持,贺松柏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不着急着赶人了。
    赵兰香顿了顿又说:“明天我也要早起做几斤糕点……咱们都先睡吧,不聊这么晚了。”
    她破天荒地轻易地放过了贺松柏,她明天要比打鸣的公鸡起得还要早。
    前段时间又是开沟渠又是忙秋收,她的“生意”很久都没做了,钱包也见风地缩水。这好不容易闲下来她得抓紧时间多做糕点,给自己攒点压箱底的钱。
    贺松柏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但很快说道,“明天还是我帮你拿卖,以后都帮你,你只管做。”
    赵兰香听完眼睛一亮,跟喝了蜜汁一样地高兴,卖东西真的很奔波累人,她很不喜欢。看来把贺松柏哄上了这条不归路后,完全像白捡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一样,以后她都能只管做不管卖了。
    赵兰香决定把那一袋十斤的芸豆都做光了,给贺松柏开一炮开门红。
    做生意还真的挺讲究天赋的,上次她十五斤的红枣山药糕才卖得十块五毛钱,贺松柏拿绿豆糕去卖得比她好,他可比她更会赚钱多了。
    赵兰香完全不担心他去黑市混不下去,还要磕磕绊绊磨合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他肯迈出这第一步,贺家的光景完全可以翻一番了。
    她仍是冲他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能挣出贺家的好光景。”
    “但也要记住保重,钱是挣不完的,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健康。”
    贺松柏揉了揉对象的脑袋,淡声道:“好。”
    ……
    次日,赵兰香忍住困意早早地爬了起来。她将芸豆泡了半夜,上笼子蒸得软糯,拇指一捏能捏出粉末来,这种程度才可是开始做芸豆糕。
    芸豆虽然不起眼,但却是著名的宫廷小吃,深受贵人的喜爱。蒸熟的芸豆粉糯的特质赋予了芸豆糕一分比其他糕点都柔软的特点,口感绵密,豆沙象牙白色极为容易上色,赵兰香用红豆熬成的汁稍微染了它一下,芸豆糕就呈现出豆沙色。混点紫薯进去,芸豆糕便现出淡雅紫。
    静谧极了的夜,偶尔灶底的柴火“嘭”地爆出细微的声音,锅里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地冒泡,不多时赵兰香掀开蒸笼,一只只红紫白三色相间的芸豆糕便熟了。
    黑灯瞎火之下,赵兰香是凭着经验揉了红豆沙和紫薯进去的,出锅的时候看看颜色,没想到外观还意外地美丽。
    她尝了尝,口感绵软香糯,细腻爽滑,让人吃了一只还想继续再吃一只,甜而不腻。做芸豆糕的时候完全不沾一点面粉,芸豆粉糯清爽的特质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反正也做得挺多的,赵兰香便留了一斤下来拿来当做平时的零嘴儿吃。
    装好糕点后,她把沉甸甸的豆糕递给了贺松柏,叮嘱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贺松柏骑着单车,漆黑的夜色给他深邃的面庞添了一层凝重。
    “好。”
    赵兰香回屋睡了个回笼觉,还好也是偶尔做一做黑市的买卖,要是每天都这么贪黑早起,她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她沾了被子很快就陷入了黑香甜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最后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贺大姐或者三丫叫她,赶紧下床踩了双拖鞋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蒋丽和唐清两人。
    唐清看了一眼,礼貌地回避了。
    赵兰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头疼地抚了一下额,回去换了身衣服。
    蒋丽气呼呼地说:“你简直比我还懒啊,这么大强度的劳动也没把你改造得更勤快,这会得太阳晒屁股了吧还在睡。”
    赵兰香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蒋丽把怀中的信掏了出来,更加挑眉瞪眼了,她说:“喏,我哥给你的信。”
    鬼知道拆开她哥的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反正偷偷看过信的蒋丽,已经被她哥给彻彻底底地洗了一回眼睛。
    冷淡威严的大哥破天荒地写了封他这辈子最厌恶的风格的信,那些他瞧不上的、嗤之以鼻的甜言蜜语,都出现在他的信里。
    要不是字还是蒋丽熟悉的字,蒋丽都要怀疑是不是拿错别人的信了。
    蒋丽有点生气,但却罕见地却并不是很反感。赵兰香这下可以高兴了,她终于“俘获”了哥哥的芳心。
    她哼哼地说:“快看看,看完给我做顿包子吃,虽然……我哥那啥啥了,要我改口叫嫂子这条路还长着呢。”
    赵兰香正在洗漱,差点没有把牙刷戳进喉咙。
    她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整理完了自己,一副渴睡狼狈的模样收掇得清清爽爽。她捋了一下头发,挑眉说:“谁让你叫嫂子?”
    她看也没看桌上摆得齐整的信,淡淡地道:“我跟你哥早就掰了。”
    “以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哥有点自知之明,看见我的态度好歹也知道几分。没想到……”她把桌上的信拾起来,交还给蒋丽。
    “他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之前女主没有果断地跟蒋丽说清楚呢?
    好像你们没有看清伏笔。
    蒋建军重生醒来后,蒋丽写了信,看到信的蒋建军“十分放心”地去发展事业了,因为他不知道女主重生了。
    如果女主跟蒋丽说清了拒绝哥哥的话,她的信里一定会反映出来的。
    蒋建军早就下乡了,弱小的男主哪里斗得过他。
    以上。
    第36章
    蒋丽听完赵兰香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她哥是谁?
    整个大院里的年青一代, 属他最有前途。跟上头的几个样貌平平的哥哥不同的是, 她哥净挑着父母好看的地方长, 比他有出息的人没他有前途, 比他有前途的长得不及他三分好。喜欢过她哥的女孩多得不说能从街头排到街尾,好歹一个加强连是有的。
    现在赵兰香居然说跟她哥掰了, 还是在她哥写了这样“肉麻”的信的情况之下。
    蒋丽只想笑, 但是看见赵兰香眼里的认真却笑不出来。
    她说:“难道还想让我哥把你当成祖宗地供着, 求着你跟他好?”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让他心灰意冷,这辈子都没法进我蒋家的门。”
    蒋丽不觉得赵兰香的话是假的, 她想到的是他哥之前那副爱理不理人的模样,那种把女孩子的真心践踏的贱模样,有时候她看得都牙痒。她对象要是敢这样对她, 她保证利索地让人滚蛋。
    她以为赵兰香是“真闹脾气”了, 但却没怀疑过赵兰香对他哥的真心。
    当初她那股死心塌地的模样,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突然说改变就改变。
    赵兰香哦了一声, 毫不感兴趣地说:“随你怎么看吧。”
    “不过看你哥的样子似乎还没有那种自觉, 你可以稍微提点提点他。这年头给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写这种信, 耍流.氓都没有他这么耍的。”
    她随意地拆开蒋建军的信扫了一眼。
    其实赵兰香是不怎么敢相信蒋建军会写“情书”给她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正在遭受着人生的低谷, 被他宿命里的“克星”压制得死死的,名誉光荣勋章全都归了那位。他一个人惨兮兮地住院养伤,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 白月光还为了事业远调他乡。
    最后估计他是认为这辈子跟白月光都没机会了,但总归要结婚,于是他随手挑了对他最热乎的一个。
    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写“肉麻”的情书给她呢?
    这一眼看过去,让赵兰香有些不对劲,一目十行的视线顿时变成了逐字逐句的审视。
    这个动作落在了蒋丽的眼里,更是变成了嘴硬心软的证明。
    她说:“哎,我不管你们的事了,我想吃包子。”
    赵兰香体验了一把蒋丽拆开信看的时候那种“洗眼睛”的滋味,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蒋建军这热烈大胆的一面,但看着看着,她蹙起了眉。
    一股离奇的念头钻入了她的脑里。
    他……现在,应该是很厌烦她的时候。
    怎么、可能、用这种恋人般的口吻给她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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