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不是在监狱里接受启蒙教育的。
    贺松柏打了个哈欠说:“得了,我去睡觉了。早点回来。”
    赵兰香踩上单车,把手电筒系在车头很快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中。
    ……
    她来到县里后按照贺松柏写的地址,一路摸寻了过去。最后她来到一座敞亮的居民楼下。
    赵兰香敲了敲门,才敲了第一声里面就迅速地钻出个人来,他紧张地觑了她一眼。
    赵兰香说:“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个人才松了口气,招了招手:“贺老二咋不自己来哩?你带的是啥?”
    赵兰香说:“他不舒服,不方便来。这些是山药糕,一共十五斤,你可以尝尝。”
    那个人拈了一块来尝,糕点初尝清淡软糯,咬深一点沙黏滑腻的枣泥馅流了出来,满嘴的甜蜜清香,外面裹了一层清淡的山药糕,整体甜而不腻。
    他把赵兰香带了进去,拿秤称了称,十五斤还多一点点零头。
    “多少钱收?”
    赵兰香说:“你要是全要完了,我算便宜点给你,七毛钱一斤连带一斤糖票。”
    男人嘀咕了一句,这么贵哩?
    赵兰香说:“这是用山药红枣还有白糖做的,好吃又有营养,特别适合小孩和老人家吃,跟那种用面粉做的便宜货可不一样。”
    “行了行了,你小声点!”
    男人瞪了赵兰香几眼,迅速地数了十块五毛钱出来给赵兰香,“你回去小心点。”
    赵兰香收了钱,点了点头。
    心想着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线,贺松柏到底怎么摸到的?
    她上次只给了他十四斤的绿豆糕,他就卖出了十块多,这次的山药红枣糕成本可比绿豆贵多了。老实人容易吃亏,早知道她就不客气地喊高点价钱,卖个一块一斤给人家慢慢砍价算了。
    赵兰香摸了摸自己的沾满灰的脸,骑着单车很快地返程了。
    ……
    g市,军医医院。
    脑袋上裹着纱布的男人正在拆阅自己的信件,早晨来量体温的护士忍不住多瞅了这个男人一眼,心情又好了一分。
    看到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令人心情好一些的!
    “哥哥:展信佳。乡下的生活很辛苦,这个月的粮票肉票恐怕撑不下去了,还望哥哥给予物资支援。另外,经过你上次写信教训了赵兰香,她现在对我好点了,她做的面条可真好吃。妹妹:蒋丽。”
    男人摸了摸脑袋,英挺的眉毛紧紧地皱起。
    护士说:“连长您刚做完手术还不能用脑太多,看信这种事可以交给我,我可以念给你听。”
    蒋建军看了眼日历,又读了一遍信,浓黑的眼瞳划过一丝惊讶。
    他说:“去值班室看看还有没有我的信?”
    第24章
    过了一会小护士从值班室取回了一堆信件,一共八封。
    封面雪白, 字迹清秀纤细, 看着像是女人写来的信。小护士没有来得及多看, 便被首长夺了过去。
    蒋建军逐一拆开, 属于女儿家甜蜜可爱的气息从信中迫不及待地溢了出来,他一行行地看了下去, 久久凝视不语。
    蒋建军又看了眼日历, 英挺的眉宇彻底地暗沉了下来, 这个日子……恰恰好撞上了g军区军事演练的准备期。
    三个月,兰香。
    ……
    赵兰香兜里揣着薄薄的一张大团结还有若干糖票回来,心里沉甸甸的满足。
    她经过青苗大队的时候, 顺便去找了梁铁柱一趟,跟他订下了十斤面粉,十斤糯米, 山珍一袋的单子。
    铁柱很快报出了价格, “四块八毛。”
    赵兰香给了六块给他。
    她说:“以后得经常跟你买粮食了,哪里好意思老让你白给我干活, 不用给我找零钱了。”
    梁铁柱哪里敢要她的钱, 他说:“柏哥知道以后会揍我的。”
    赵兰香狐疑地问, “这跟你柏哥有什么关系?”
    梁铁柱直直地看着她, 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揶揄。
    赵兰香撇过了头, 没想到这小子的眼睛这么毒。贺松柏还傻愣愣没开窍的时候,他就看穿了。
    她突然咳嗽了一声,“低调、不要透露出去, 不然你柏哥会生气的。”
    梁铁柱连连点头表忠心。
    赵兰香订完粮食心满意足地回河子屯了,虽然请了一整天的工,但回来得早,下午的时候赵兰香睡了个午觉就准时来上工了。
    她推着小推车去装碎泥石,没想到却有一个男青年在帮周家珍干活。
    她走了过去,男青年立即涨红了脸,嗫嚅地道:“我、我是看你今天没来干活,才过来搭、搭把手的。”
    赵兰香看了眼已经铲得差不多干净了的碎石堆堆,意外地看了周家珍一眼。
    周家珍却说:“同志多谢啦,你回去干活吧!”
    赵兰香说:“活都干完了啊,这滋味真是爽。”
    周家珍哼哼地说:“前阵子贺老二不也是每天都来帮你干活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好点了吗?”
    她有点犯愁,“唉!习惯了他给包揽活计,我这浑身的骨头都懒了,今天偏偏你还不在,我的腰差点都挺不直了。”
    赵兰香含笑地说:“那今天真的是多亏吴同志,否则是要累坏你了。回头我们一定要谢谢他的热心肠。”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感觉自己有点坏。
    周家珍浑然无觉地推小车去拣石头,她装满了一小车的石头后,后知后觉地满脸通红地跑过来,恼怒地扭了赵兰香一把。
    “贺老二都没有感谢,感谢他个啥劲儿啊感谢!”
    周家珍说完,又小小声地解释说:“前段时间我不是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他看见了,很高兴地跟我分享了一遍心得体会。我们聊了几句。”
    赵兰香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本好书,你们要多沟通沟通,交流有益。”
    周家珍说:“那我跟你沟通啊。”
    赵兰香赶紧摆了摆手,“我没看完,跟没看完的人沟通就是对牛弹琴。还是吴同志这样阅读广泛的人才能跟上你的思想。”
    周家珍又狠狠地捏了赵兰香一把,气呼呼地去倒碎石头了。
    下了工后,这天晚上赵兰香没有再做晚饭了,除了贺三丫年纪还小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之外,贺大姐却是笑眯眯的,她吃着红薯饭一口一个香甜,仿佛自己碗里的是山珍海味一样。赵兰香也跟着吃了一顿甜丝丝的红薯糙米饭,虽然没有油水,但是最近吃了很多油的胃却接受得很好,毕竟糙粮解油腻、促消化么。
    ……
    半夜的时候,赵兰香突然被一阵凄厉的哭声吵醒。她一个激灵,翻身爬了起来。
    她举着煤油灯,循着声音走到阿婆的房间。
    黑黢黢的屋子漏进了一缕光,老人家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凹陷下去的两只眼睛蒙了层蓝翳,映着微弱的灯光显得异样的凄惨。
    阿婆抬起朦胧的泪眼,恼怒地说:“出去!”
    赵兰香赶紧退了出去,把灯留在了桌上。
    她在外面问:“阿婆怎么了?”
    阿婆没理她。
    赵兰香住到贺家之后跟阿婆说过的话寥寥无几,老人家并不想搭理生人,性格有点儿冷僻古怪。第一次她抱着想要去见见上辈子从未曾谋过面的阿婆的念头,端了碗饭过去,贺大姐赶紧阻止了她。
    偶尔几次见面还是贺家姐弟推着老人出来晒太阳的时候撞见的,阿婆看着赵兰香这个陌生人的时候,眼神是绝无仅有的冷漠。
    贺大姐很快被赵兰香叫醒了,她搂着阿婆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佝偻的背。漆黑的夜里,她没法比手势,老人家抓着她的手伤心地哭:“柏哥是不是没了。”
    贺大姐把灯拿了过来,跟祖母说:“不是。”
    “不要担心,他很好。”
    “他是不是没了?”老人家难过地又抹了眼泪。
    赵兰香看着于心不忍,去把贺松柏叫了起床。
    他受了伤这几天都睡得特别沉熟。
    贺松柏大半夜地看见床边坐的女人,心跳得很剧烈,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是真是赵兰香在晃他。
    他揉了揉头发,喑哑暗沉得听不了的声音,带了点几近崩溃的味道。
    他几乎不成声地说:“你又怎么了?”
    赵兰香说:“阿婆哭了,瞒不下去了,你去看看她吧。她三天没见你了,以为你没了。”
    贺松柏闻言突然坐起了身来,动手就要拆绷带木板。
    赵兰香制止住了他的手,“别这样幼稚,等会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她老人家还不是看得出来?”
    贺松柏闻言被噎了一下,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去了祖母的房间。
    李阿婆见了手脚装了固定木板的孙子,摸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脚,又摸摸他的脑袋,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可怜的柏哥……”
    贺松柏抱着了祖母,沉默地安慰着她。
    过了一会他发现她还在掉眼泪,无奈地说:“不会断手断脚的,我过几天就好了。”
    阿婆眼泪才停了些,她哭了一会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之后嘴巴时不时咕哝一声可怜。
    贺松柏说:“我早就说瞒不了她的,你还偏不信。”
    贺大姐瞪了弟弟一眼,凶巴巴地说:“睡觉。”
    贺松柏无奈地耸耸肩回自己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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