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范于秀这话说得平常,可站在外面听的邵君,却不知不觉中唇角上扬,心头感到既放松又舒适。
    邵君转过身去,大步朝书房走去。这些时日来,他心里一直烦躁着。这种烦躁来源于对他母亲的失望,也来源于不知如何安抚范氏这个联姻来的妻室的烦恼。也因为这种心理,他虽有意补偿范于秀,每晚都尽量宿在这里,可他都是例行公事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直到这时刻,邵君才在心里暖暖地想道:我这夫人却是个宽宏体谅的性子。
    他以前娶回范于秀时,还没来得及了解她,便被范于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时不时的耳边风给击退了。当时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来了,虽是他下定决心要与这个夫人好好处处,可那心总是拘着的。本来,邵君这种谋士型的人本质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对人总存着三分警惕,这一拘着,那就更把整个人都弄烦躁了。特别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素秋那种心眼小的妇人,他原本以为大多数妇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抚好范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夫人是个爽朗宽和的,邵君顿时大松一口气,心情舒畅得很。
    郑纹那边,这时也知道范于秀情况大为好转,在接到杨氏的请贴后,她高高兴兴的准备一番,便急急上了马车。
    不一会,范于秀和郑纹便在杨氏的宅第外遇上了。
    这故人相见,两人都是一眼激动,碍于人在外面不方便交流,当下两女相互一笑,便压抑激动的跨入了杨府大门。
    杨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着两位夫人入了花园后,她们殷勤的招待两位夫人坐下,一个婢女恭敬地说道:“两位贵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呢。”
    怎么这个时候梳妆打扮?两女暗暗嘀咕了一下,不过因为杨氏势大,她们虽然有点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出来,她笑着说道:“夫人来了。”
    声音一落,不等范于秀和郑纹有什么表现,守在花园四处的婢女便整齐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们竟是退得不见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园里只剩下范于秀和郑纹两人。
    这一下变化,令得范郑两人面面相觑。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的,一阵环佩声响。
    两女齐齐转头。
    这一转头,两女都是一惊。
    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是一个绝代佳人,她生得一双杏眼,眉目如画,身量偏量。不过她外表虽然出众,真正罕见的倒是那气度,既似温婉如水,又似傲慢骄纵,这种绝对茅盾的,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令得这个美人特别与众不同起来。
    可是,真正让两女大吃一惊的不是这个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么瞧怎么都有点面熟的长相。
    对上两女张着嘴傻傻发楞的样子,姜宓笑了笑,她慢慢在她们对面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姜宓慢启樱唇,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既见故人,云胡不喜?”
    终于,郑纹反应过来了,她伸手指着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姜,姜宓?”
    范于秀跟着反应了过来,她却是一个纵扑扑到姜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范于秀一把扼住姜宓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好你个阿宓,你竟敢戏耍我们!”
    姜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纹也笑了起来,她也冲了过来,刚牵上姜宓的手,郑纹的泪水便刷的出来了,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笑道:“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真好,太好了,你还活着!”
    姜宓伸出手反搂了她一下,声音也有点哽咽,她红着眼睛说道:“是,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一时之间,三女都是又哭又笑。
    笑闹了一会后,郑纹像是不相信一样,她退后两步,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惊叹地说道:“你居然变成了杨氏!大名鼎鼎的杨夫人居然是你假扮的!阿宓,我竟不知道你竟有这种神通!”
    范于秀也在一旁嗟叹道:“是啊是啊,前阵子老是听人说什么幽州杨氏,我还以为那是天边上的人,离我远着呢,哪里知道就是阿宓你假扮的。”
    姜宓一边笑,一边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在两女时而叹息时而扼腕中,姜宓转向两女,轻叹着说道:“不管如何,我们总算重逢了。”
    “是啊,总算重逢了。”郑纹看了看姜宓,又看了看范于秀,忍不住又流起泪来,“总算都苦尽甘来。”
    转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恨恨地捶了姜宓一下,嗔道:“那天在赵将军府里,我还想着呢,这个杨夫人怎么老是帮我,连我想要于秀回汴梁她都帮腔,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回来。你这人也太坏了,明明知道于秀过得不好,还不多使点劲!”
    姜宓却是似笑非笑的瞟了两女一眼,说道:“我有一个人要送给于秀。”在两女的迷惑中,姜宓拍了拍掌。
    “啪啪”的掌声过后,一个年轻护卫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护卫,范于秀便蹭地站了起来,她激动地叫道:“阿景?”转眼,她看向姜宓,急道:“阿宓,阿景原来是你派去的?”难怪这几天她和邵君翻遍了整个府中,都没有找到这个当日救她多次的护卫。
    在姜宓笑眯眯的表情中,阿景走了过来,他向姜宓和范于秀行了一礼后,便走到了范于秀身后站好。
    姜宓看着阿景,严肃地说道:“阿景,这位邵夫人是我的好友,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阿景低头行了一礼,肃然回道:“禀遵夫人之令!”说罢,他又向范于秀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主子,便退了下去。
    阿景退后,范于秀和郑纹晕沉了好一会。
    半晌,范于秀反应过来,她迟疑地看向姜宓,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路上遇到的事,阿宓你早料到了?”
    见郑纹不解,范于秀转过头,她向郑纹详详细细说了自己那一天的经历,说完后,范于秀看向姜宓喃喃说道:“要不是那个缘故,我那婆母和那个素秋现在还在邵府里,我便是回来了,也还被她们压制得动弹不得呢。”说到这里,范于秀猛然站起,她慎而重之的朝着姜宓行了一礼,红着眼眶感怀地说道:“多谢阿宓护我。”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跟着双眼泛红的郑纹也忍不住向姜宓行了一礼,同时语带哽咽地说道:“多谢阿宓救我夫妇!”
    姜宓连忙站起,她扶起两女,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会,紧紧地抱在一起,都是眼眶发红……
    ……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尽头的护卫队,同样插着范阳卢氏旗帜的上百只船上,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主船上,一个绝美的少妇急急走了出来,看到那军容整齐,一看就是百战血士的队伍,她激动地叫道:“哥,崔子轩派来的护卫队到了!”她的旁边,范阳卢氏的嫡子卢亘高冠博带地走了出来,他来到卢璃身边,朝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瞅了一眼,卢亘满意地说道:“竟有三千兵马!”
    这时,队伍已经越来越近了,看着那队列上空挂着的旗帜,卢璃怔忡地说道:“怎么除了崔氏的旗帜外,还有杨氏的旗帜?”卢亘也是一怔。
    一阵脚步声响,却是一个中年人大步走来,他向卢亘朗声说道:“接到崔子轩的信了,他说,此番派来护卫我们的,除了他自家的二千兵马外,还有来自幽州杨氏的一千精兵!”
    幽州杨氏四字一出,卢璃的脸色便刷的一白,她喃喃说道:“怎么会……”
    一侧,那中年人已来到卢亘身侧,两人看向那越来越近的威武之师,一侧,卢亘突然说道:“崔子轩从来不做多余的事。那幽州杨氏的兵马竟然与他的兵马合为一体,还特意派遣过来护送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寿州事
    对不起,情节转折期,严重卡文中,一直在理清思路,所以这几天更新特别不稳定。
    ……
    那中年人说道:“不管是什么意思,问过就知道了。”卢亘点了点头,手一挥,示意众船加速。
    不一会功夫,两支船队会合了。
    等在船与船之间搭上桥板,便有几个士卒中的领袖提步向卢亘等人所在的船只走来,看到他们上船,卢亘带着范阳卢氏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走在众士卒最前面的是一个长着络缌胡子的青年,他大步上前,来到卢亘这个范阳卢氏的嫡长孙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后,那青年奉上了封信,粗声说道:“卢公子,我家公子令小人奉上这封信。”
    卢亘接过信。
    他打开看了一眼后,迅速合上,向着那青年说道:“辛苦你了,请先去用饭。”
    “是。”
    那些人退下后,卢亘转向中年士人,吩咐道:“凡请杨叔把众人叫到我舱房来。”
    “是。”
    不一会功夫,范阳卢氏嫡支的众人便到齐了。
    看着他们,卢亘抚着放在几面上的崔子轩的信件,沉声说道:“这是崔子轩的信,各位可以看看。”说罢,他拿起信递给站在前面的中年人。
    不一会功夫,舱中的五六个卢氏子弟都看完了信。
    伸手把信接过,顺手把它扔到炭盘中烧了,卢亘沉声说道:“我们要保住自家的荣光,进取是唯一的去路。想来信中的内容各位都已经看过了,崔子轩指的路就有前方,各位,你们意下如何?”
    一个三十来岁,长着三络美须,面如冠玉的卢氏子弟走了出来,他开口说道:“机会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只是这一次我们所带的人马只有二千不到,剩下的全是崔子轩和那个杨氏的人马,这样就算立下了功劳,只怕大头还是在崔子轩那里。”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则说道:“从来战争之事,功劳都在主帅那里,就算兵马的主力是崔子轩的又怎么样?”
    这些人还在说着,站在众人之前的卢亘已渐渐因不可忍耐而皱起了眉头。他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在众人的声音止息后,卢亘冷笑出声,沉沉说道:“仗还没打,就争起功来了?”
    他这话殊不客气,一时之间,众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下去了。
    从来,卢亘和崔子轩一样,最恨自家族人这种过于计较利益,以至总是看不到要点的行为,当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沉声说道:“从来世间诸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场仗最后是胜是负,还要看天意如何。以后这种还没有开始,就争着分功的话,不可再说了!”
    他这又是命令了,众卢氏子弟脸色不豫,却终是没有反驳。
    见他们没有反驳,卢亘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说道:“崔子轩在信里说,柴荣得了南唐的边防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下统一的曦光
    与此同时。
    现在是日暮时分,淮河位于南唐楚州之处,无论水中还是岸边,到处都黑烟弥漫,一只只乌鸦在天空上飞翔,近百只烧毁的船只乱七八糟的停在河岸,几乎令得泛着血色的淮河水都断流了。
    北周大军擒获的三百余船只上,甲板上四散倒着盔甲在身的将士。
    众船的北侧,崔子轩已经清洗一新,只是那袭素净的白裳穿在他的身上,因那残余的血气,使得整个人还带着几分肃杀。
    一阵喧哗声响,五六个同样清洗过,显得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在卢亘的带领下朝着崔子轩走来,他们来到崔子轩身后,朝他行礼道:“子轩兄。”
    崔子轩回过头来。
    血战刚刚结束,他的左侧脸颊还有着一处小小的血痕,见到众子弟,崔子轩温和地笑了笑,哑声问道:“见过陛下了?”
    众子弟点头。
    卢亘来到崔子轩身前,看着河水中和河岸边处处可见的尸体和断木残旗,卢亘兴奋的低语道:“多谢崔兄相助,使得我们能够加入这场灭国之战。”
    这场战役,真称得上是灭国之战,这一役,南唐士卒杀溺之后还俘虏了上万人,获得战船三百余只,至此,南唐在淮河的水兵全军覆灭。一直以来,南唐以水兵称雄,若说在这场战役之前,南唐和北周在兵力上是不分伯仲的话,经此一役,南唐是彻底被北周打散了,也打怕了。
    另外几个世家子也走到了崔子轩身边。
    他们和崔子轩一道俯视着残阳里的淮河流域,一直以来的漂泊无依和恐惧,随着这场大胜而消弥大半。
    过了一会,崔子轩开口道:“走吧,我们该回大梁了。”
    说是回大梁,可这里参与战役的五姓七望共有四家,且全部都是家族嫡系,更且,因为除了博陵崔氏外,另三家都是准备搬有的,所以他们随行的马车上,都装有许多家族珍宝。
    等各家族做好准备,随着崔子轩的队伍出发时,已是五天后。
    转眼,近万人的队伍在官道上已经行进六天了。
    虽是走了六天,可因队伍庞大,他们的行进速度一天不能超过四十里,直到现在还处于南唐境内。
    又到傍晚了,望着前方荒野里弥漫的夜雾,卢亘哈出一口冷气,他和太原王氏的嫡子王朝,清河崔氏的嫡子崔信一起来到崔子轩身侧,见崔子轩负着手朝着前方的树林中张望,卢亘率先问道:“子轩在看什么?”
    崔子轩所站的地方离他们扎营的所在约有一里远,是一处小山峰。
    听到卢亘的问话,崔子轩转过头来,他看着三个世家子,笑了笑后徐徐说道:“我在等追兵。”
    “什么?”三人脸色一变。
    崔子轩转过身去,他重又负手看着前方,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天晚上,南唐太子李景进应该会想要偷袭我们。”对上三个好友震惊的脸孔,崔子轩突然一笑,只听他低沉地说道:“诸位莫非以为,我们四大家族的嫡长子齐聚南唐,就只与柴荣和赵匡胤参加了一场淮河水战便能满足了?”夜雾上,他微微一笑,那双眼明亮得灼人,“我们真正的重头戏就在今晚。”
    王朝略一沉思,便急声说道:“你是说,生擒李景进?”
    王朝的旁边,崔信马上接口道:“不必生擒,如果杀死了李景进,南唐就只能立李武为太子了。李武这人,长于乡野之间,这几年里虽然有所长进,可无论是才智还是统御治下的本事都远逊于李景进。”
    崔信的声音一落,卢亘激动地接口道:“不错,如能杀了李景进,就连柴荣也会对我等另眼相看!”转眼他又问道:“据崔兄所知,李景进的人马多久能到?”
    看着越来越黑沉的远方,崔子轩低声说道:“快了!”
    世家中虽说是人才不少,可真正具有军事才能的并不多,而其中最出类拔萃的,自然是就是崔子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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