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姜宓便同情起那些人来。于是。她在崔子轩那威胁的眼神下,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乖乖地让他牵着自己再向前走去……
    两人又闲逛了一会,崔子轩突然指着右侧远方的一处连绵山峰说道:“那就是青城山。”
    姜宓仰头望去。
    这般遥望那似乎远在天边的山峰,姜宓有点出神。
    崔子轩转过头来,“你在看什么?”
    姜宓回道:“突然觉得这天地,真美。”
    “是啊。这天下真美……”不知不觉中。崔子轩把姜宓口中的‘天地’变成了天下,他负手站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有点失神。
    又过了一会,崔子轩突然说道:“阿宓,你想过离开蜀都,到别的国度生活吗?”
    “离开蜀都?”姜宓眨着大眼睛。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道:“可这里很好啊。这里的米只有六文钱一斤。”
    饶是崔子轩想过了她的种种回答,也断断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嘴角抽了一下,过了半晌后才黑着脸说道:“你库中藏有黄金万余两,难道还缺了那么点米钱?”
    姜宓认真地回道:“可我每次想到我有那么多钱。可以买上无数担米粮,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啊!”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崔子轩侧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洋溢的灵气和青春的少女。几乎是突然的,他记起了他刚刚见到她时的模样。想到了姜宓原本的出身,想到了她曾经朝不保夕,衣食不济的日子。
    想着想着,崔子轩的眼里多了一抹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疼惜,当下,他轻声说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饿着了!”
    姜宓却没有注意听他的话,她正在张目游望……崔子轩唇一抿,突然淡淡说道:“对了,回去后认真绣一个荷包给我……”
    崔子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宓便刷地回头看向他。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怔怔地看着崔子轩。
    也许姜宓的眼神太懵懂,也许她的眼神里还隐藏了嫌弃什么的,当下崔子轩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行啊,那本公子让人吩咐桂妈妈一句,想来她会让公主愿意的!”
    ……
    皇宫。
    皇后正一脸憔悴眼神茫然地坐在惯常坐的凤椅上。
    康王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浑然不似以前那般爽利得意的母亲,当下,他心头一痛。
    大步走到皇后面前,康王从宫女手中接过扇,一边给母亲扇着风,他一边轻声唤道:“母后,母后……”
    皇后回过神来,这一看到康王,她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慢慢挺直腰背后,皇后低声说道:“我儿,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康王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他沉声说道:“母亲,我们自是不能坐以待毙!”转眼,他恨声说道:“我这一生,还没有像恨崔子轩那样恨过一个人,还有那姜宓,还有那姜宓……”他咬牙切齿着。
    皇后听到他语气不对,抬头向康王看来时,便看到儿子冷着脸低低又道:“儿子也是这一次才知道,原来那郑纹之所以突然背叛了我们,就是听到了姜宓那个女子的盅惑!”
    “什么?”皇后一惊,不解地低叫道:“这怎么可能?”
    康王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冰寒地说道:“这事是真的,昨晚我约郑纹见面时,她一不小心说漏嘴的!”
    却原来,随着皇后和皇后娘家吴氏出现这场信用危机,做为皇后的亲子,吴氏一族投资的对象,康王的处境也变得艰难起来。
    以前,吴氏和皇后顺风顺水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康王,他可以在郑纹和牛子玉之间摇摆,他可以在蜀都最优秀的贵女中挑来挑去。可随着这吴氏一族和皇后渐渐走下坡路,康王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曾经爱慕过他的郑纹,几乎成了康王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正妃人选……要是在这个时候有郑氏一族加入自己一方的阵营,那无疑对康王是极有利的。
    于是,昨天晚上,康王还是皇后生辰以来,第一次约见了郑纹。
    康王一见到郑纹,便向她陈述自己的不得已,以及他对她上次不战而逃的失望……康王表现得如此深情,他又是郑纹真心爱过的男子,渐渐的,郑纹被盅惑了。
    被盅惑中,她终于在康王的追问下,说出了上次在皇后寿辰上,她突然放弃向皇后示好的原因。直到这个时候,康王才知道,原来郑纹是听了姜宓的提醒才做出那样事的。
    第七十九章 众人的震惊
    把姜宓泄露出去后,郑纹清醒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会,还是选择向康王提出告辞,而她这个举动,也就意味着她选择拒绝了他的情意!这请康王越发觉得姜宓在他和郑纹之间,只怕还做了什么事,使得郑纹居然能抵挡他的温柔!
    听到这件事上又有姜宓的手脚,一时之间皇后的脸色黑得发紫了!
    过了一会,皇后冷声说道:“要打压一个人,首先得除其羽翼!姜氏这个小姑娘不过是本宫随手扶起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现在看来,却是养虎为患了!”
    她略顿了顿,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康王低声说道:“现在不能急了……咱们再也不能性急了!”
    皇后抿着的唇动了动,最终,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时,康王又道:“其实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崔子轩调离蜀都……这次的事件中,我们之所以如此被动,明明抓住了翻盘的借口,连父皇也有意相助,最终却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崔子轩插手的缘故。所以,只要他走了,蜀都发生什么事,都会是我们说了算!”
    这个皇后深有同感,她沉着脸说道:“本宫早就如此想了。”
    康王说道:“据儿子得到的消息,博陵崔氏已派了重要人物来催了。他们博陵崔氏在吴越和中原都有根基,我后蜀不过是他们观望的场所。据儿子所知,这次似乎是博陵崔氏出了什么大问题,正急招崔子轩这个继承人回去处理。也就是说,他马上就会离开蜀都了!”
    皇后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当下她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转头看着康王,皇后兴奋的急问道:“当真?”
    康王点头,他认真回道:“绝对不假!”
    皇后大喜。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在殿中急促的踱了一圈后,皇后喃喃说道:“好好好!只要他走了,只要他走了……”这时的皇后,已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
    这时。崔子轩和姜宓已逛了好一会街了。
    转过头。姜宓朝着崔子轩低声下气地说道:“崔公子,时辰不早了呢……”她觉得她说得很含蓄,甚至。生怕他听不懂,姜宓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太阳。
    ……其实,两人上街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呢。
    本来。崔子轩已恢复了心情敞亮的,结果他听到姜宓这么一说。崔子轩那双眼又慢慢眯了起来。
    他转头朝着姜宓打量一会,见到她脸色红润气色明亮,只是每逢有路人朝这边紧盯时,她会下意识的瑟缩一下。
    于是。崔子轩负着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是时辰不早了……”在姜宓的双眼一亮中,他温柔地说道:“阿宓可是想急着回去练舞?”
    见到姜宓脸色发白。急忙摇头,崔子轩又特温柔地说道:“那阿宓是累了吧?正好这里离天罗台不远。我知道那里有一家酒楼相当不错,走,我请你吃东西去。”说罢,他又捞上了姜宓的小手。
    在大街小巷,无数或明目张胆,或偷偷张望的目光中,崔子轩走得气定神闲,姜宓走得同手同脚。两人这般走了一会后,那酒楼已经出现在姜宓的眼前。
    几乎是两人堪堪来到离酒楼不远处,崔子轩抬头看到一人,不由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姜宓顺着他的目光朝上面看去。
    坐在那阁楼倚窗处,正朝着崔子轩定定望来的,是一男一女,那位公子且不说,那女子却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生得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这是姜宓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位绝色美人,比起她,于曼等蜀都三大美人差了何止一筹?
    这个美人眉目如画,白衣当风,气质于柔弱中带着几分高贵神秘,光是站在那里,便欲凌风而去。
    望着她,姜宓竟是想道:大家都说我母亲当年如何如何美,难道说,我母亲还会比这个美人更美?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的,姜宓听到了旁边传来崔子轩近乎疲惫的轻叹。
    姜宓一怔,这时她也发现了,从他们过来后,那美人的眼睛便一直放在崔子轩身上,不曾有半刻稍离!
    就在这时,姜宓听到崔子轩低声说道:“……阿宓,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请你一道用餐。”
    可仿佛知道他会说这话一样,就在这时,酒楼里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四个长相极美,也就是说,任哪一个姿色都有姜宓之上的婢女娉娉婷婷地出现了。只见她们来到崔子轩面前,朝着他齐齐一福后,四婢曼声说道:“我家姑娘说了,还请崔郎和这位姑娘一道上楼,她已备好薄酒,只等故人上前一饮!”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崔子轩自是笑了笑,他优雅提步,广袖飘摇的朝前走去。这时的崔子轩,与姜宓认识他以来都完全不同。这时的他,俨然是一个高贵无比,气度无双的千年世家嫡子,这时的他,想来便是后蜀太子那样的人见了,也会生出自形惭秽之感。
    一直以来,崔子轩在姜宓面前都是很普通的,她也一直觉得这厮就是个普通人……可这一刻,姜宓竟是突然感觉到,原来博陵崔郎,蜀国崔郎,真的是与她完全不同层次,高高在上的人。
    崔子轩既然提了步,姜宓自也不落后,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二层阁楼上。
    姜宓这一上阁楼,几乎移不开脚了。只见这阁楼的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姜宓从来没有见过,却无疑非常珍罕的白缎。这白缎也不知是什么做成,洁白如云,踩在上面软软的,最重要的是,它还散发着一种自然的幽香……突然间。姜宓记起来了,似乎她上次在皇后宫中时,看到皇后的座垫也是这种白缎。只是皇后那里,只有那么小小一块垫在椅子上,而这里却铺了满满一层阁楼!
    自然而然的,姜宓一脚踩上去后有点不敢移步了。她望着风度翩翩的入了一间厢房的崔子轩,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跟上去还是就此退下。
    就在这时。姜宓的身后。传来一个极动听极优雅的女子声音,“你是遗花公主?听说你母亲就是当年前蜀的徐淑妃娘娘?”
    姜宓回头,她对上了好奇的朝她望来的四婢。而开口向她询问的,那语调如此优雅动听,光是开腔就让人心旷神怡的,竟是其中一婢!
    ……这个婢女简直比青月公主还像公主。姜宓在心里暗暗忖道。
    四婢显然没有放姜宓离开的意思。她们以一种优美而自然的姿态,在不知不觉中挡住了姜宓的去路。
    这时。先前向姜宓发话的一婢轻言细语地问道:“遗花公主以为,做为女子生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拥有什么?”
    姜宓怔怔地看着她。
    那婢扬唇浅笑,她又用那悦耳至极的声音轻言细语道:“看来遗花公主是疑惑我等的身份啊……我们四人。是范阳卢氏的家生子。遗花公主可知道范阳卢氏?范阳卢氏乃传承了千年的世家,唐以前,连博陵崔氏都不配与我范阳卢氏联姻……遗花公主现在可知我范阳卢氏了?”
    也不知怎么的。听她这么一说,姜宓却突然间不自卑了。她定定地看着这个自称只是范阳卢氏的家生子。却显得比清河公主还要贵气的美貌婢女,又转头看向另外三个同样贵气同样不凡的美貌婢女。姜宓想了想后,认真问道:“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想到姜宓会这样直接,四婢一楞。
    就在这时,崔子轩进入的厢房门突然打开,那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抿着唇走了出来。
    看到自家姑娘出现,四婢老远便姿势极美地行了一礼。
    那绝色美人过来了,在她娉娉婷婷而来之际,四婢一直没有直腰。不一会功夫,那绝色美人便从姜宓的身边擦了过去,她脚步有点快有点急地下了楼。
    目送着自家姑娘离去,其中两个美婢迅速跟上,剩下的两婢则看向姜宓,其中一婢轻言细语道:“遗花公主,刚才你失礼了。”
    她话中的意思,是怪姜宓没有行礼吧?
    姜宓转头,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另一婢则在那里口气轻慢地说道:“遗花公主来自乡下,定然无法明白‘范阳卢氏’和‘五姓七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中,含了太多的轻鄙!
    不止是这两婢,侯在远处的几个身量高大,气量轩昂的护卫,这时看向姜宓的眼神中有也着几分轻鄙。
    而且他们的这种轻鄙,不完全是鄙视,那怎么形容呢?那就是看一粒微尘,看一个愚蠢不知道高低的乡下贱民的不屑!是的,是不屑!
    所有人都在不屑地看向姜宓。
    突然间,姜宓有点怒了。事实上,自从崔子轩二话不说便提步上楼,连等也不等她一下便直接入了那厢房时,姜宓便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憋闷。
    她形容不出,却第一次渴望发泄。
    于是,姜宓朝着两婢,以及那些护卫看了一眼,在对上他们那高高在上的表情时,姜宓眨了眨眼,很认真地说道:“可是,我前阵子看邸报,上面明明写了,朱梁篡康时,杀范阳卢氏子弟三人,李存勖建立后唐时,又灭范阳卢氏一旁支。刘知远的大汉国建立时,范阳卢氏卢丛之死了。吴越一地,范阳卢氏卢说暴疾而亡,南唐去年春三月,范阳卢氏嫡系卢元被杀……”
    姜宓那清脆而有点刻板,仿佛正在宣读邸报的声音明明不大,可站在她身边的两婢也罢,侯在不远处的几个护卫也罢,连同厢房里原本交谈热闹的几位公子包括崔子轩在内,都陡然的安静了!不知不觉中,一人推开了厢房的门,由着姜宓那清脆的宛如宣读的声音静静传来,便是刚才急走下楼的那个绝色美人,这时也呆呆地站在楼梯口处,脸色煞白着……
    姜宓继续背道:“去年春九月,范阳卢氏的卢子秀从南唐往吴越时,卒于长江之上……”
    姜宓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事件后,她仰着头看向一个从厢房里走出的贵公子,清脆而好奇的向他问道:“你们范阳卢氏的人特别特别多吗……可就算特别特别多,也禁不起这样损耗啊?天下间这么多国家这么多年发出的邸报,我才看了五十份不到,里面记载的你们范阳卢氏的子弟,就死亡达到了十八人,损耗的旁支达到三支……如此巨大的死伤之下,你们为什么不去想法子规避,却有精力与我这个不重要的小人物计较呢?”
    那位生得与楼下的绝色美人有几分相似,有着与崔子轩完全不同的阴柔极致之俊的贵公子,突然觉得口中干涩得厉害!
    事实上,脸色煞白,口中干得厉害的不止是他,几位公子这时呆若木鸡,楼梯间处的那位绝色美人脸上的骄傲一洗而尽,站在姜宓身侧,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两婢唇瓣毫无血色,那些轩昂高大的护卫一个个额头汗出,便是崔子轩,这时也怔怔地看着姜宓,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姜宓一样,眼神专注至极!深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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