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月的眉眼也登时厉了,刹那立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到,也不会拿眼睛看吗?”阿圆冷冷回斥,视线环顾四周,“你们说,我们屋里最漂亮的,是不是秋杏和临霜!”
    四周的女孩子们目目相觑,隔了少顷,有人同样站起来,小声道:“对……是临霜!”
    阿圆素来乐于交际,而今有了第一个,立即便有其他人纷纷跟随,七嘴八言道:“没错,秋杏和临霜比较漂亮!”
    “对!”
    “没错……”
    ……
    “你们——”
    湘月气的急了,一双眼冷冷相瞪,整张脸都透出气火来。有几个不愿惹事的丫头连连摆手,相劝:“大家不要吵了,都是姐妹,吵这个做什么……”
    寝屋的门突然开了,却是临霜和秋杏相伴着步进来。方才一入,立即发觉了气氛似有些异常。
    定了定,秋杏忽然笑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个脸红鼓着腮的。”
    一旁的临霜同样乐了,“阿圆,湘月?你们怎么了?”
    僵滞了片刻,阿圆得意地哼了声,大声道:“没事!不过是讲了玩笑,结果被一只苍蝇给卡了嗓!”
    扭头望向秋杏与临霜,她又重新笑起来,“临霜秋杏,我和你们说啊……”边说边朝着一头的炕榻走去。
    眼见着当事人已走了,其他女孩子也纷纷散去了。有两三个步上前,也低劝着湘月了事。定定地立在原地,湘月冷盯这屋那一头的三人,蓦地冷哼一声,甩发朝着另一头走去。
    ·
    虽然这一夜的争执闹得徒有些不痛快,但好在继来的几天,这二人却也再未生枝节。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批女孩子中的气氛变得略有了些许异样。二十个女孩子里似乎逐渐生成了三小股流派,一股自同临霜、秋杏与阿圆较为交好,另一股当以湘月马首是瞻。唯有那么三两人不愿生事,保持着中立,渐渐的,也便独成了一派。
    不过这三队人再如何彼此看不过眼,现下也无了肇事的心思。因为未过多时,红玉的话验证了阿圆所说的消息。为了打算核查众女的真实实力,她打算提前一周进行考核。并且正逢新年初始,各院房中正值补缺之际。恰可凭着这次考核,来将她们各自分院,以对应各人所长,以司其职。
    尽管女孩子们早有预料,但当红玉当众公布提前考核的那一刻,很多人的心绪依旧沉了一沉。
    她们许多人平时光顾玩乐,日常培课不过得过且过。而今虽有阿圆的嘱咐,提前备过一周,但依旧拖落许多。而今白日也便罢了,入了夜又要替那些浣衣苑的婢女做活。有人拗着胆子提了一提,无疑非但不曾得到应允,偏又平受了一顿冷讽。即便气愤不过,但得知分院最终要经过红枫苑,觊觎锦瑜,众人却又无可奈何。
    迫不得已,又有人想方设法,试图避过夜间巡逻的仆从,彻夜生烛温习。却又遭到较优异一些的女孩的反对。这一次闹得动静颇大,险着闹到了教习嬷嬷那里。实在无法,这些女孩只能躲到屋外,借着月光温课。临霜与阿圆秋杏几人见着不忍,便主动提出私下多授她们些许技巧,也好顺利通过考核。
    直到考核前的几日,那些浣衣的婢女似是得了眼见,终没再令她们帮忙做活。
    这一日夜,临霜却久久没有睡着,盯着窗棂投射下的清白月光发怔。
    “噗嘶,噗嘶……”
    身后传来轻微的几声,临霜回过神,翻转了个身,才发现身旁的秋杏也一直醒着。月色下秋杏白皙的脸光洁如玉,漆黑的眼眸嵌着晶莹的亮光,两相对视同时扑哧一笑。
    “嘘。”伸出手指比了一比,秋杏低低发音,“临霜,你想什么呢?”
    “想家。”临霜同样低低回应,声音淡的像雾,“你呢?怎么也没睡。”
    “我在想……”秋杏轻轻笑起来,“临霜,你说,我们能分到什么地方?还能不能分到一处?”
    临霜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大概是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临霜愣了愣。仔细一思,低落地笑出来,“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盼着,能分到个书阁啊,书院啊的地方就好了。”
    这样……她说不定还可以继续读一读书。不用习得多棒的学问,只要能遣散些寂寞也是好的。
    临霜读过书。
    只是,还未读出什么名堂,便被陆大嫂强制不允读了。
    她尚还记得,那时家穷,但爹娘说什么都会攒下几两钱,让她去村头的一个破落学堂念书。那教书的先生是个举人,花白着胡子,不收什么学费,只盼着村中的孩子能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的文盲。爹爹也是有文识的,有时她遇到不懂的,去问爹爹,他总能替她解答。但,除却在沙土中教她写字,爹爹却从不愿教她什么。对外更自称,自己并未读过书文。
    她从不知爹爹为何这般,更从不曾听爹爹提起过他的过去。
    她还记得,被大嫂勒令罢读的那天,先生所讲的,是《诗经》中的一首诗。他尚还在念,“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大嫂便气哼哼入了屋,将她带了出去。
    “临霜,你真是个呆子!”身边的秋杏笑了出来,顿了顿,又道:“我倒希望……自己能分到个少爷的苑阁去!我听阿圆说,二少爷和三少爷房中缺人呢!”
    临霜微微笑了,“去少爷房中做什么,端茶倒水吗?”
    伸手拍了她一下,秋杏凑近了她一些,神秘道:“我是想着,说不定还能做个姨娘什么的,也不用再辛苦奔波了。我可听说,二房的俞姨娘,就曾是二爷的贴身婢女呢!”
    临霜反而愣了,盯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盯了半天,倏地笑出来,轻音道:“你就不怕,那二少爷和三少爷,是个丑得像个癞蛤蟆的?”
    “才不会!”秋杏眨了眨眼睛,立即反驳,“我可听说,公府的少爷们都是俊朗的少年郎!尤其是三少爷,在京州,可是有现世潘安之称的!”
    “哦……”临霜故作顿悟,伸出一指点了下她的头,“原来,是你思春了!”
    秋杏的脸乍时烫了,幸而有深夜掩着,看不出端倪。她又羞又恼,立即嗔怒道:“什么思春了!临霜你再乱说,信不信我打你!”
    临霜却未答话,只是一直笑,笑得几不可抑,需捂着嘴才能令笑声不流出来。秋杏被她笑得愈加羞愤,立即张了张爪子去挠痒她,“你还笑!你还笑!看我不收拾你!”
    “扑哧”一声,临霜终是难忍,挣脱不过,左扭右闪,直撞到了一旁睡得正熟的阿圆,呼噜地呼了一声。
    “吵死了!”——
    对炕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语气不甚好。
    秋杏的手突然停了,临霜亦捂住了嘴。两人稍一对视,挤眉弄眼了半天,片晌又是偷笑了一声,一同用被褥蒙住了脸。
    夜,静谧无声。
    第8章 考核
    复一日晨,天尚未全亮,一个身影悄悄踏入了锦瑜的房间。
    锦瑜已经起了床,正静坐镜前,就着微烛对镜描妆,柔顺的长发将她的身姿温柔包裹,不复平日的冷厉严肃。屋门半掩着,湘月在外静探,迟疑了半晌,终是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锦瑜姐姐。”她轻轻唤了一声,清丽的素颜梨涡隐现,笑意很甜。
    透过铜镜瞟了一眼,锦瑜似乎有些诧异。略一打量,大概想起了她是谁,道:“哦,是你。”
    涂完了最终的口脂,她立起身来,“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原地定了一定,湘月低眉顺目,面容上也透出极似为难的神色来,“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姐姐。”
    精致的柳眉微微一挑,锦瑜无声暗示她说下去。
    略微向前移了两步,湘月靠近了她一些,声音低弱下来,“回姐姐的话。前几日,红玉姑姑说,我们这一批丫头,在考核后便要分房了,可是……真的?”
    面容上略微透露了些许诧异,锦瑜点点头,“不错。”
    缓缓沉息了一口气,湘月鼓气,又问:“湘月还听闻,我们此次分房,是由红枫苑姐姐这里负责的,敢问姐姐,可是真的?”
    锦瑜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就说吧。”
    许是感到对方已探明了自己的意图,湘月的脸色略微红了,半愧半羞道:“不瞒姐姐,湘月此次来,是想求姐姐,可否在分院时,略微……多照应照应湘月。姐姐也是知道湘月的家事的,也知湘月一向不谙粗使之活计,若是不慎分为粗使,怕是不仅不能谙好自职,恐还会误了家主之事。所以,湘月想求姐姐,看可不可在分院时,将湘月……分在某个家主的苑阁之中?”
    她话音到最后,已逐渐弱了下来,头虽还低着,但眸光已不住地瞥向她,半是期盼半是紧张。
    锦瑜瞥了她一眼,仅一刹心头大抵了然,面上却未露分毫。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分院时,我会根据你们的长处来进行各院增补,不会随意而为。我知你针线活一直使得不错,也会写字。恰巧二房的俞姨娘年前走了一位会绣活的婢子,你看如何?”
    言罢,她望向她。
    乍然对上她淡凉的目光,湘月心下登时一跳,勉强支吾着开口:“姐姐的分配,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湘月一向粗鄙嘴笨,不会讨长辈的欢心。听闻公府的少爷们最是体贴下婢。湘月不才,若是……姐姐愿意将湘月分在某个少爷的房中,那么……自是最好不过的。”
    这番话倒令锦瑜讶住了。
    以往新入府的丫头们,为了使自己考核后可分在一处稍优厚些的院落,也不乏对她巴结恭维者,可是这般明言要分在少爷房中的还是第一个。她在府中的时间说短不短,自然看得出她所存的心思。一刹心头不禁鄙夷,冷笑出声来。
    湘月看出了,心下一惊,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拉住了她的手,“拜托姐姐了!湘月也不求能做个什么二等一等的婢女,哪怕只是个外院的三等,也是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褪下了腕上的一枚玉镯,就着锦瑜的手套上了她的腕。
    锦瑜怔了怔。
    温凉的玉贴着腕臂,遍体透亮,翠色莹莹,一望即知是上好的翡翠。她抬腕慢慢看了半晌,再望向她的目光有了些不解之色。
    “这只是一部分,若事成,湘月还有加倍的礼赠。”
    心下思量了片晌,锦瑜笑了起来,以袖掩去了碧镯,叹息,“这好说,前几日,二少爷房里据说少了个跑腿的,我看你人机灵,长得也不错,不然,去二少爷那儿,如何?”
    提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湘月舒了口气,露出了甜笑。
    淡漂了眼她的面庞,锦瑜转过身,不冷不热地下了逐令,“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若无了他事,且回吧。”
    “姐姐且慢。”湘月却出言叫住了她,“湘月还有一事,想要告知姐姐。”
    锦瑜脚下顿了顿。
    说着四下一顾,湘月轻步上前,伏在锦瑜耳边略言语了什么。
    锦瑜闻言刹那色变,“你说的是真的?”
    点了点头,湘月道:“是真的!是那个阿圆说的,我气愤不过,嚷了她们几句,没想到却反遭了她们的轻鄙!我是实在为感到不平,才来告知姐姐的。”
    锦瑜的眉眼徒然厉了,刹那握紧了拳。
    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情,湘月继续道:“姐姐若想知道究竟都是哪些人生事,今晚亥时,可到我们屋后的那个小林里一观。她们平日偷懒,全靠着这几日夜里临时补救,湘月也着实看不惯!”
    她凝重的神色真诚而严肃,锦瑜略略瞥了她一眼,心下冷嘲。她淡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旋即很快寻了借口打发掉了湘月。
    ·
    未过几日,这一批新入府的婢女终于到了考核之日的来临。
    考核也是在兰亭阁进行的,由平日负责教授她们各职能的教习嬷嬷们看考。经过统一的设题抽查,来对她们进行这三月来的核查。直到考评当天,红玉才当众公布了考核内容与规则,共分两使,十二项,计两日。
    第一日主考粗使的活计。分为挑柴、生火、打水、修草、浣衣、刀工、厨艺等七项,以十分为计,过八分为上等,过五分为中等,三分为下等,低于三分为此等。
    第二日为细使。共分烹茶、刺绣、研墨、书画、侍衣五项,亦以十分为计,等级同粗使类同。其中仅有书画一项较为异殊,因这些贫困民女多不曾读过书,故仅过五分为上,三等为中,仅完全不谙者为次。
    待到十二项考核全部进行完毕,会由兰亭阁的掌事红玉统一成果,将这二十女依类分成甲乙丙丁四等。十二项中十项皆上等者为甲等,七项上等者为乙等,五项上等者为丙等,其余为丁等。再据其长类,由红枫苑掌事锦瑜负责分配至各院的苑阁中。
    那两日过的很快。虽然众女心知事关前途命运,不免会存些紧张,但两天的时间,不过一眨眼便过去了。最终的评核整理还需两日的时日,这两日间,丫头们也不必同以往般前往兰亭阁进行习课,未免有些寥落。有人供出了自家乡来带的玩牌,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用来打发时间。
    阿圆一直闷闷不乐。
    “……真是的。考厨艺的时候,我明明都做完了的,结果就最后的一哆嗦,把糖当盐下了。你们都看到了,那嬷嬷尝的时候的表情。依我看啊,这一次,我肯定是次等了。”
    “还有刺绣也是的,我都没用绣完,就差了最后的几针啊!我都那样求红玉姑姑了,姑姑却连半刻钟都不肯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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