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想再给您惹麻烦了。”容嫣解释。
    “麻烦?”虞墨戈惊讶地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哪里是麻烦,这对我简直是上天恩赐,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他吗。”孩子是他们的骨血,有了他存在,他们此生都别想再撇开彼此,永远因这个孩子而绑在一起。
    容嫣又何尝不期待呢,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想做母亲的心情从未淡过。
    “可他来的太早了。”
    “不早。”虞墨戈眉梢挑了挑,噙了抹佻薄的笑。“我怎觉得正是时候呢,明个回去我们便成亲,日子刚刚好。”
    话说完,容嫣愣住了,猛然推开他瞪视他的双眼目光警觉。想起在杭州他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霎时间恍然大悟。眉头一皱,嗔怒喝了声:“虞墨戈,你故意的是吧!”
    她第一次唤他名字!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虞墨戈被问得一怔,可不过须臾,他俊朗的脸便浮出慵然的笑,然望向她的目光确实温柔缱绻。他又将她拉回来,捏了捏她小脸道。“就算是吧,如果早知道你喝那些药,我早把你娶了,何苦受这些嘴。”他说着,语气越来越轻。“可你傻不傻,不知道那些药伤身子吗?有了孩子大可留下来啊。”
    话是暖心,可还是气不平,她拨开他手扭头嘟囔道:“我哪知道你的意思……”
    确实是他忽略她的感受了,虞墨戈叹了声:“是我对不住你。”
    这声道歉让容嫣心下无措。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谁又怪得了谁呢。她一点都怨他,也不觉得他错了什么。可心里这么想,因被骗的事正别扭着的她说不出口,只得掩饰地摆了摆手,佯做不耐道:“这事我没怪您,可旁的话我也不想听了,您休息吧,我也累了。”
    她此刻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她说累了,他还敢坚持?忙扶她歇了下,随后一转身便要躺在她身边。
    容嫣猛然坐起来,惊愕道:“你干嘛?”
    “陪你歇着啊。”
    “不用,您回去吧。”她推着他道了句,见他没要走的意思,她煞有介事道:“您在这我睡不好。”
    知道她气还没消,虞墨戈无奈笑笑。他环视一周,径直朝窗边的圈椅走去。清清冷冷地挑了挑衣襟,悠然稳坐在那。
    “您这是干嘛?”容嫣不解道。
    虞墨戈勾唇佻笑。“既然床上多了个人不方便,我坐这陪你便是。”
    闻言,容嫣有点怔,随即反应过来“多了个人”指的是谁,她瞥着自己的肚子好不羞窘。自己愁死了他偏还要拿她打趣,于是瞪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不嫌累他便坐着吧,还正愁不能解解被他骗了这一遭的恨呢。
    想着想着,她手下意识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情复杂。
    这里真的有个小东西了吗?如果有了,那她果真是非嫁他不可而且越快越好,想到自己那么一摊子事还没个着落,心里乱糟糟的。可若问自己悔吗?
    嗯,好像一点都不……
    容嫣嘴硬,可她哪里真舍得让虞墨戈坐上一夜,夜里还是让他躺在身边了。二人各怀心思,一夜辗转,许久才入睡。
    第二日,本以为容嫣原谅自己了,然她竟一句话都不曾主动与他讲,顺带着连杨嬷嬷也被怨了几日。
    虞墨戈这才知道原来她还真是有小脾气的。也不知这气何时能缓过来,但他发现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饮食,连动作也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动作不小心闪了身子。他不禁暗笑:她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孩子的。于是越发地觉得她可爱了。
    如是一直到了六月三十,他们终于到了通州。担心容嫣身子不适,先遣人回府通报,二人留宿一晚,七月一日才赶回的京城。
    虞墨戈送她回叶府,也老太太听闻外孙女回来,坐在前院正堂侯了她一头晌,见了容嫣眼圈都红了。
    “下次再不叫你走了。”沈氏拉着她道,“听下人说你晕船又起了疹子,我昨个担心得一夜没睡。眼下可都好了?”
    容嫣笑笑,安慰道:“惹祖母担心了,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哪里就好了,都瘦了。”沈氏摸着她小脸叹道,随即眉毛一拧,板着脸道:“这回可不许你任性了。还说天天腻着我,这才来京城几月,就瞧着你整日往外跑,害得我挂念着。今儿开始哪都不许去了,乖乖在我身边守着,趁你嫁人之前这段日子,我祖孙二人好好亲近亲近。”
    说着,她把容嫣手攥得更紧了。儿孙瞧着不禁感叹,到底在老太太心里,还是容嫣最重要。不过没人计较这些,毕竟容嫣是个可怜的,谁不心疼呢。
    自打她和虞墨戈订婚后,没了她和寄临这桩事,陈氏释然。毕竟把人伤过,因着几分愧疚她对容嫣更是用心。可无论怎样热情,容嫣如何识礼,二人之间还是生疏了许多,这隔阂难抹了。
    即便如此,她该做的还是要做,算是弥补吧。
    陈氏提早便将望岘院拾掇好了,知道沈氏思念孙女还特地在她跨院正房安置出一间碧纱橱给容嫣,方便祖孙亲近。言道容嫣来了府里这么些日子,不是她忙着田庄,便是大伙忙着寄临春闱的事,对她有所忽视,如今趁还有段日子出门定要好生照顾,作为叶家表小姐风光出嫁。陈氏甚至打算联络通州祖家,商议容嫣出嫁,容炀留在京城的事……
    容嫣瞧得出来她是用心了,想必她这些日子是没少了忙活。可思及曾经,容嫣依旧没办法坦然接受,唯是礼貌地笑了笑,还未待她开口,虞墨戈先道了:
    “叶夫人费心了,不过这些都不必了。通州容家我自会去说和,不劳您操心了。至于容嫣,我想尽快与她完婚。”
    “尽快?”陈氏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追问了句。“是要多快?下月吗?”
    虞墨戈含笑摇头。“不是,是这月七夕。”
    七夕?今儿初一,那不就剩五天了?大伙惊讶,这也太急了,二人可是才从江南回来啊。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英国公府?”沈氏愁眉不展,她可不想孙女的婚事这般匆忙。
    虞墨戈笑笑,恭敬道:“是我的意思,不过您放心,府上早便准备好了,若非此次南下我二人如今已是夫妻了。容嫣此行顺利,八月收棉想必她还要忙着她自己的事,我又不忍误她,想想还是提早完婚,彼此都安心了。”说着,他又朝沈氏揖了一揖道:“也算我私心吧,忍不得相思苦,和您一般巴不得日日守着她,请祖母原谅。”
    话语诚恳,连“祖母”都提前唤了,大伙不得不感叹:这出了名的纨绔虞家三少,竟也有痴情用心的时候。于是一个个不禁含笑点头,可唯是堂上的沈氏眉心不展。她看了看虞墨戈,又看了看容嫣,沉默须臾缓声道:“这话过会再道,嫣儿,你随我来。”
    第64章 婚期
    容嫣随沈氏去了正堂稍间,嬷嬷把门关上, 沈氏打量孙女, 从头到脚, 一丝一寸都没放过。
    “这些日子虞少爷可是一直都陪着你?”沈氏问道。
    不知道祖母想要说什么, 容嫣勉强笑笑。“是,他一直照顾着孙女。”
    沈氏长出了口气,整个人松垮下来,容嫣赶紧上前搀扶她坐下。沈氏顺势将她也拉坐在身边, 目光疼惜地打量, 见她小下巴瘦得更尖了好不心疼, 几欲隐忍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与祖母说实话, 为何这般急?虞少爷我不了解,可我知道你,你向来稳妥仔细,不是这般冒失的孩子。可是有何苦衷?”
    祖母神色关切,容嫣一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她越是为难,沈氏越是觉得她有难言之隐。
    这婚事本就来得蹊跷, 莫不是他二人之间有何私密?她甚至怀疑起二人成婚的真正目的。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府嫡少爷, 一个和离的小姐, 能走在一起本来就让人不可思议, 难不成一个是为了娶而娶, 一个是为了嫁而嫁,需要的仅仅是身份而已?
    若果真如此,沈氏的心一凉到底。“嫣儿啊, 我知道你心寒,当初要你跟了寄临你三舅和舅母反对,但这事还是得看你们,况且不是有祖母在吗。就算你果真不喜欢寄临,咱还可以慢慢等,在乎人家的口舌作甚,任他们嚼去,咱过自己的便罢了,何苦非要与他们置这个气。你是嫁出去了,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可你的将来呢?秦府的日子还没过够吗?无论身世地位,虞少爷比起秦晏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府好歹还有个郡君疼你,可英国公府呢?再想想虞少爷名声在外,你何苦糟践自己啊。”
    这话说得容嫣好生无奈,她知道祖母心疼自己,可若再不解释这误会便大了。况且连亲近的祖母都这般揣度,外面人还不定怎么论她和虞墨戈呢。
    不过外人怎么想她不在乎,不能让祖母不明不白。
    “祖母,您误会了。他是真心要娶我,没有半点假意。”
    “可娶也不急这一时啊,如此匆忙,嫁妆还好说,我为你订制的凤冠霞帔还没绣出样子呢。何况他才回来。五天啊,英国公府能准备出什么囫囵样。我是想好了一定要让你风光出嫁的,可他们这……这哪里把人放在眼中了。”
    原来祖母担心的是这个,容嫣笑笑,安慰道:“他不是放在眼里,是放在心里了。”
    沈氏不解。然容嫣抿紧了唇,目光不敢对视祖母,脸颊霎时间窘得如沾了晨露的红苹果,水润润地都快熟透了。这话难以启齿,她只得咬牙拉过了祖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腹平坦,什么都没有。可这一刹那沈氏都懂了,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有了?”沈氏呓语道。
    容嫣点了点头。
    沈氏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可能?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向来乖巧守礼,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曾经与秦晏之订了亲都不敢与他共处一室,可如今她竟然……
    不对不对,这怨不得孙女,要怨只能怨那个浪子!
    “是他强迫你的?”沈氏瞪目道了句。
    容嫣泄气了,撒娇地唤了声“祖母!”拉着沈氏的手急迫道:“您怎就不信他呢?就算您不信他还不信我吗?我知道您心疼我怕他委屈了我,可您想啊,他能让大夫人亲自来提亲,还护着我南下,因为有孕他下船连家都没回便来商议婚事,这处处不都是为我着想吗?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定不叫您操心。”
    “傻孩子!”沈氏心软了,慈爱地叹了声。“我不怕操心,哪怕为你操心余生我也愿意,我只要你过得好。”
    “若是如此,那您更该让我嫁他了!”容嫣含笑声音软糯糯地道了句。
    如此沈氏还能说什么,孙女这般愿嫁,她只得道:“都依你吧。”
    说罢,瞧着她满足的模样,她又无奈摇头,叹声道:“依是依你了,我也盼着你们恩爱,不过真的哪日他待你不如曾经,千万别在自己扛了,告诉祖母,祖母接你回家。”
    这话一落,原本兴奋的容嫣再忍不住了,蓦然伸臂抱住祖母扎进了她怀里。其实容嫣早便想这么做了,可碍着礼数她不敢,如今没人在她才不顾那些。祖母怀里暖暖的,深沉的熏香让她莫名地心安,心安到想到要离开祖母她鼻子酸酸的,眼泪流了出来,不住地抽搭。
    沈氏笑了,拍着她背温慈道:“别哭了,哭坏了你不打紧,若哭坏了我的小玄孙我可不依了。”
    不说倒好,这一说容嫣哭得更厉害了,她是幸福的。有爱人有亲人,容嫣突然觉得这辈子值得了。
    方才去稍间时沈氏是冷着张脸的,回来颜色依旧没好看多少。她肃然对着虞墨戈,道这婚事她应下了,七夕可以,但该有的风光半分都不能差,绝不可因匆忙而亏了容嫣。
    五天,这要求可有点高。不过是自家老太太,大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容可掬地对虞墨戈解释道:老太太这是爱孙女心切,多体谅,多体谅。
    虞墨戈全然不在意,唯是含笑点头,笃定地望向容嫣,目光温柔似水……
    ……
    得消息孙儿从江南回来了,虞鹤丞一早便在禄庆堂等着,直到傍晚时分才见了他人。听闻他回京便先行去了叶府,虞鹤丞心情复杂。难得见孙儿对谁这般上心,知道这姑娘对他意义非凡,可想到她的身世,他做祖父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不过大儿媳说得对,他不是个不理智的孩子,选择她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他喜欢便好,况且他的性子谁又扭得了呢?
    正想着,虞墨戈到了。
    给祖父请了安,虞墨戈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家人,祖父道除了宁氏还未从虞晏清被流放的哀伤中走出来,其它都好。于是又打听了田嵩的案子如何,虞墨戈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与祖父讲了。祖父沉默须臾,沉重点头,道他做得对,秦大人是个耿介之人,朝廷需要这样的人。不过至于之后孙儿要如何办,他没多问,他相信虞墨戈自有打算。
    然作为武将,二人还是忍不住聊起了沿海倭寇。虞墨戈将见所见所闻尽数道来,忧心颇重。
    而虞鹤丞的心思都在孙儿身上,瞧得出他是真的走心了。自打他入仕,虞晏清离开后,他渐渐从浑噩中走了出来,恍若换了个人。不,应该说是恢复了往昔的模样,甚至比曾经更成熟沉静了。虞鹤丞欣慰,有些事也该与他商议了。
    “晏清被流放,此生怕是都回不来了。虞家的爵位还是要有人来继承,明个我便上书,请求列你为世子。”
    其实一直在虞鹤丞心里,虞墨戈才是合格的爵位继承人,若非当初儿子虞琮坚持,而虞晏清又是长子,他绝不会让他做世子的。
    虞墨戈沉吟片刻,随即淡淡道:“祖父还是把世子之位给孤鸣吧。”
    虞鹤丞没想到他会拒绝,一时惊忡。虞墨戈镇定地看着祖父解释道:“我明白祖父心思,兄长流放,二哥是庶出,大房只有我自己了。可我不能继承爵位,皇帝限制我带兵出征,我此生都任不了武职了,英国公府是武勋世家,我如何能传承。我不能让虞家停滞在我手里,还是让四弟做世子吧,他和二叔在神机营,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既然能让你入仕,又没有因虞晏清的案子牵扯英国公府,你怎知他哪天不会恢复你的武职呢?孤鸣再合适也不及你。”
    虞墨戈无奈摇头。武官是囚笼外的野兽,文官则是指尖上的蚂蚁,就算捏不住,它也翻不出手掌心来。除非入阁为相,但皇帝会让他登上那步吗?不可能。他们真以为皇帝是原谅了英国公府吗?不是,他是想把英国公府操控在股掌间。这事不管虞晏清是否真的看透了,但是他牢里说的那话是对的:皇帝看似帮他,其实就是要各个击破,毁了英国公府。
    前世不正是如此吗?先废了他的职,再借虞晏清之手将他押入大牢,逼得祖父古稀之年仍挂帅出征,结果战死沙场。他悲痛欲绝,主动要求平南倭战北虏,结果不但失去了二哥,自己也丧命于虞晏清手下。
    前世,直到死亡他始终认为是虞晏清联合首辅害了他,然这一世他才清楚,事情绝没那么简单。至于原因,他一直找寻。而在答案没揭晓前,整个英国公府都处于危险之中,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必须小心谨慎。
    “祖父,您是小看了孤鸣了,他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况且我也不想再走那条路了,仕途也很好,官场可不一定就比战场安稳,暗潮汹涌怕是战场还不及啊。”
    虞墨戈叹道。不过见祖父依旧眉头紧蹙心有不甘,他笑了,又道:“我昔日跟着您南征北战,眼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您还不让我安宁地在家留些日子,非急着把我朝战场上赶吗?即便您愿意,我还得为我妻儿想想不是。”
    话说得在理,虞鹤丞犹豫了,路可不就该他们自己选择如何走。虽是理解,然瞧着虞墨戈那佻薄劲儿,心里又来了气。于是嗔道:“才定了婚便一口一个‘我妻’唤着,让人听了成何体统!且妻都未娶,哪来的儿!往日凛然持重的人,怎这两年便浑成这般!”
    生活已经够紧张了,何必还要那般累。况且虞墨戈也不觉得自己说的错,她马上便要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有何不能唤的,至于儿……虞墨戈想着想着忽而笑了,对着祖父道:
    “祖父,我今儿还有事要与您商议。我的婚期,怕是要提前了……”
    ……
    明明是大房娶亲,可把二夫人袁氏给忙坏了。
    国公夫人徐氏是续弦,其父亲曾任礼部侍郎,她虽为国公爷生了一儿一女,但为人仍低调不张扬,又因着年纪与前两房儿媳相差不多,故而根本端不起国公夫人的架子,于是这中馈也一并交给了大儿媳管理,这一管便有十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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