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原本板着的脸看到小儿子出来一下子就笑成了一朵菊花,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牙膏都给你挤好了,妈给你倒水,等你刷完牙洗完脸咱们就吃饭了,鸡腿妈都给你留着。”
    金盏花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怎么看怎么疼,这可是她拿命挣下来的孩子,换句话说,自己这命也是儿子给挣来的,三个儿子里,自己不疼他还能疼谁去。
    奶奶偏心小叔几个孩子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的老子娘都不说什么,几个孩子更加没法说了。
    晏褚看着眼前这个满眼疼爱的老太太,心里有些触动。
    “妈,你带着大蛋大妞他们先吃吧。”
    家里孙辈四个孙子三个孙子,分别取名大蛋二蛋三蛋四蛋,孙女取名大妞二妞三妞,当然每个孩子的大名不叫这个,这些都是小名,家里人就图叫起来方便。
    “那不中,你都没坐下吃饭呢,几个小兔崽子能动筷子,没那个规矩,再说了,咱们都不饿呢。”
    老太太眼神瞪了一圈孙子孙女,大一些的咽着口水点头,小孙女三妮想说她饿了,被她大姐捂住了嘴,按着点了头。
    “你看看,都不饿。”
    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
    现在的日子多好过啊,餐餐都是白米饭面馍馍多,当初闹饥荒的时候,她一天就一顿稀的也没见饿死啊,早上刚给他们喂过一顿,哪就饿的那么快了,还不是肚子里的馋虫在打仗,闹着想吃鸡了,不能惯这坏毛病。
    晏褚知道老太太这性子一下子扭不过来,只能干净拿着漱口杯出去,速战速决。
    “金宝起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可真够早的。”
    老式的四合院也没有一个卫生间,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恭桶,在四合院的犄角位置,洗澡都得去几十米外的澡堂,通常一个礼拜半个月冲一次,全家一起去,互相帮着搓背,至于洗脸刷牙,那都是自己拿着盆和漱口杯去院子的空地上,刷牙和洗脸的水也正好用来浇那些花花草草了。
    晏褚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同住四合院的另外一户人家的媳妇,对方看着他都午饭的点了才起床洗漱,笑着说道,眼里的嫌弃是显而易见的。
    原身的名声不好,晏褚心里也明白,拿着漱口杯冲那年轻媳妇笑了笑,径直朝院里分到晏家头上的一块小菜地走去,那快地也就一分大小,种了点葱姜蒜还有辣子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娃子,也就花老太拎不清宠着,老晏家老大和老二,哪个不比他强。”
    小媳妇撇着嘴对着自家婆婆小声说道。
    “你差不多得了,别让花婆子听了去,不然你看她给不给你好脸,再说了,人家宠自己的儿子也没花你的钱,要你充老大了?”
    老人家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偏心眼的,那个婆婆心里思忖小媳妇是不是在敲打她,瞪了她一眼,教训了她一顿抢过她手里炖好的粉条朝屋里走去。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吃饭呢。
    被婆婆骂了的了小媳妇不觉得自己有错,实在是花老太宠儿子宠的太高调,今天晏褚身上穿的那条时髦的牛仔裤百货商店可要卖三十多块钱呢,将近小半个月工资,谁家钱是那么败的,她倒是也想给自己儿子买一条,只可惜舍不得这钱。
    小媳妇恨恨的想着,她儿子还比晏褚聪明呢,花婆子就宠吧,看看她小儿子现在这个样,将来能被她惯成什么德行。
    她朝晏家吐了口水口水,看着四下无人这才关上门进了自个儿的屋。
    小小的四合院住了六家人,各有各的心思,住在一块难免又有矛盾,这样的事,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事情的主人公金盏花未必不知道旁人背后怎么说她,可她觉得自己这事办的完全没错,很有自己的道理,要论到源头,还得从原身没出身的时候说起。
    金盏花爹妈死的早,带着一个弟弟跟大伯生活,那个年代城里乡下都一样,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那种环境下,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金盏花也得硬气起来,这十里八乡的,难免就有了泼妇的名声,一半确实如此,一半是她那个大伯娘想让她给家里多干几年活,给她败坏的。
    但是金盏花长得好,许多年轻小伙看着她就走不动道,在一群人选里,金盏花挑了家境最好的晏华诚,也就是原身的爸。
    晏华诚同样没爹没妈,但是他爹妈去的晚,给他留了三间大瓦房,他爸还给他留了一个机械厂的工作,这年头工人的岗位可都是“世袭”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传了老子传孙子,铁饭碗,工资待遇还好。
    晏华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上家里的房子也空旷,同意金盏花把小舅子一块带过来养,还出钱供小舅子读书,就当自己的儿子宠。
    两人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晏大宝,第四年又生了老二,取名二宝,之后金盏花也没有再生,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美美的。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晏华诚就因为厂里的意外去世了,那时候金盏花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当即就昏了过去,被送医院一瞧,居然是怀上了。
    那时候金盏花都已经三十八了,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七了,当天晚上,金盏花做了个梦,梦到她那个早死的男人,他告诉他,肚子里的这个是将来代替他保护她的儿子。
    金盏花做完这个梦,抹了抹泪站了起来,料理晏华诚的后事,和厂里商量晏华诚的抚恤金以及他这个工岗的处理。
    晏褚是早产,在预产期前一个月的半夜突然间金盏花就觉得肚子疼了,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原本她还想着可能是产前阵痛,打算挨一挨等雨小了再去医院,谁知道这疼止不住,她当即就叫上了弟弟还有两个长成的儿子,带她冒雨朝医院敢去。
    全家人刚帮她穿上雨衣扶上自行车,金盏花住的那间屋顶就塌了,要是当时她没出来,估计就被直接砸死了。
    那时候金盏花就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儿子真的如丈夫说的那样,是来保护她的,这个念头一种下,心就不由自主的偏了金盏花觉得自己的偏心很有道理啊,要不是小儿子出来的时间巧,她早就没命了,而且她的钱都是弟弟孝敬的,她想怎么花还需要问其他人的意见不成?包括弟弟给她送来的这只鸡,她想给儿子吃两个鸡腿怎么了,媳妇儿们要是不服,也跟她们的弟弟给她们的孩子要鸡腿去啊。
    反正有弟弟那根主心骨在着,金盏花偏心起来那都是理直气壮的。
    再说了,当初晏华诚死的时候留下的那个工岗被大儿子晏大宝顶了,弟弟之前高中毕业也是在机械厂工作的,下海后那个位置就留给了他的外甥也就是晏二宝。
    两个儿子都有工作吃喝不愁的,金盏花就更觉得什么都没捞着的小儿子可怜,她对小儿子更好,又碍着谁了。
    晏褚刷完牙洗完脸回来,面对的就是一双宠溺的眼神,和七双眼巴巴想吃肉的眼睛,头都大了。
    第102章 全世界都重生了
    晏褚洗漱完回来了, 自然也就可以开饭了。
    “妈的金宝乖乖,这两个鸡腿都是你的, 读书累,还费脑子, 你得多补补。”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将老母鸡炖得皮香骨烂,加上乡下亲戚拿来的山菇, 掀开砂锅的盖子,那味道就香得人直流口水。
    现在是八三年, 日子比五六十年代肯定好过了不少,可远没到餐餐都有肉的程度,家里炖老母鸡,还是很难得的。
    金盏花在吃上比较大方,在其他人家还是吃细粮掺粗粮的时候,晏家基本上都只吃纯干米饭和大白馍了, 偶尔还会切一小块猪肉炖白菜粉条, 要不就是蒸几个鸡蛋, 总还是有些油水的, 但奢侈到餐餐有鸡有鸭就不太可能了。
    她拿了一个干净的碗, 将两个鸡腿夹到了小儿子的碗里,然后又给他盛了两大勺的汤,炖了一晚上,鸡和山菇的精华就在这汤里, 贼香又营养。
    “你们一个个讨债鬼, 爹妈没本事将你们往我这儿一丢, 害得老娘一把年纪还得养你们七个小白眼狼。”
    在面对几个孙子孙女的时候,老太太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远没有在面对儿子时候的慈祥。
    “祸家的馋猫小崽子,也就吃的能堵住你们的嘴。”
    她夹下两个带翅尖的鸡翅,大孙子和大孙女一人一个,然后又给其他孙子孙女一人撕了一块鸡肉,鸡汤每人一大勺,盛到碗里也有半碗的分量,这么一来,砂锅里的鸡就只剩下一半了。
    “没了没了,这可是你们舅爷爷拿来给你们小叔补身子的,你们现在能吃上肉全是沾了你们小叔的光,以后要记得孝敬小叔懂不懂?”
    老太太肉疼地分完肉,然后将剩下的半锅鸡连带汤藏到了厨房的柜子里,还不忘扣上锁,防止被野猫野狗还有家里馋嘴的孩子祸害。
    至于她自己,就夹了没人吃的鸡头,连汤都舍不得盛一口,将盛汤的勺子舔了一遍,就心满意足了。
    “妈,我吃不了那么多。”
    家里人都习惯了老太太这偏心眼的模样,对她那些偏心眼的话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孩子们一个个被老太太养的没心没肺的,手里端着热乎喷香的鸡汤,乐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嘴里的口水分泌,谁还管奶又教训了什么啊。
    晏褚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两个鸡腿,夹了其中一个到花老太的碗里。
    “妈这把年纪了,还糟蹋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笑的额头的皱纹都加深了,看着小儿子的眼神都快化成了一汪水。
    所有人都说她偏心金宝,可这孩子孝顺啊,有两个鸡腿都不忘给她这个妈分一个,另外两个白眼狼倒好,有了媳妇都不怎么着家了,还一个接一个生孩子往她这儿丢,活生生想要累死她。
    好在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感谢政府,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伟大的领袖。
    不过想想自己的宝贝金宝还没结婚生娃娃呢,将来金宝要是只能有一个孩子,这听上去就让人有些难过了。
    “你多吃点,养好身子,就是妈最开心的事了。”
    老太太将鸡腿重新夹了回去。
    也不怪她对几个小孙孙小孙女没有寻常人家老太太那样喜欢疼爱,最大的孙子大蛋出生的时候,晏褚也才四岁,老太太一颗心都放在这个遗腹子上,哪里会有过多的心神照看孙子,尤其是在孙子大蛋出生后不久,接下去几年内其他几个孙子孙女一个接一个出生后,她仅有的那些祖母爱又被分薄了好几份,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这个奶奶不太合格了。
    “妈,我将来可是要挣大钱让你享福的,你得多吃点好的,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晏褚不为所动,鸡腿在现在看来是好东西,可是吃惯了比这好百倍的珍馐美食的他看来,还不如眼前拿几盘纯天然无公害的青菜来的诱人。
    “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他这话一出口,老太太正要把鸡腿夹回去的动作就收回来了,眼眶泛着红,心里的激动欣慰无法言说啊。
    “好好好,妈吃,妈马上吃。”
    老太太心里想,自己的金宝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孝顺最懂事的孩子了,她不疼他还能疼谁去。
    三妮看着奶和小叔将鸡腿夹来夹去的,珍惜的喝着自己碗里的鸡汤,多想那只鸡腿能蹦到自己的碗里啊。
    那只老母鸡不知养了多久了,鸡腿肉十分实在,老太太一人可舍不得吃那么大一个鸡腿,她给自己留了一小半,剩下的肉每个孙子孙女女又都分到了一小块。
    “这是你们小叔从嘴边扣下来分你们的,以后你们要是不对你们小叔好,那就是丧良心了。”老太太就是那样一个随时随地都能给自己儿子戴高帽的人。
    “孝敬叔。”
    最大的孙子大蛋今年九岁了,早就懂事的他知道什么话奶最爱听。
    果不其然,老太太听了大孙子这话就乐了,又从自己的鸡腿上多撕了一条肉给他。
    “三妮儿也孝敬叔。”
    最小的三妮流着哈喇子,端着自己的饭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奶说道,眼神时不时就往老太太碗里瞟。
    香喷喷的肉,好多好吃的肉啊。
    “人小肚子倒不小。”
    这一次老太太可没多给三妮肉吃,她就三岁的人,刚刚那半碗鸡汤和两块肉就够她这小身板吃的了,油水补得太足可不是一件好事。
    三妮没有得到梦想中的肉,委屈得巴了一口碗里的白米饭,是今年刚磨的新米,又香又甜,她看着小叔碗里的鸡腿,就着自己碗里的饭,依旧美得很。
    吃完饭,老太太和七岁的大妮二妮一起收拾碗筷,大蛋他们几兄弟吃完饭就往外跑去了,男孩子们都这样,也没人会拦着他们。
    三妮吃的饱饱的,拿着自己的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咂巴着嘴巴回忆着刚刚鸡汤的鲜美,已经开始盼望起晚上来了。
    “舅爷爷。”
    小姑娘虽然年纪小,可是已经很能认人了,尤其是这个时常拎着好吃的东西来家里的舅爷爷,每次对方来,就意味着家里的饭桌上又能添几个菜,对方拎来的麦乳精糖果糕饼什么的虽然多数都是进了小叔的肚子,可是奶总还是会给他们尝尝味道的。
    在小姑娘心里,这个舅爷爷就是顶顶好的人,这不,看到人来了眼睛就亮了,跑着过去抱住了舅爷爷的腿。
    “三妮儿。”
    金盏德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心里疼的淌血,都是那个祸害,不然好好的一家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好在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重新来过了。
    他蹲下身,将三岁的甥孙女抱在怀里,面上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舅爷爷你怎么哭了。”
    三妮儿伸手帮舅爷爷擦眼泪,然后左顾右盼地,想看到舅爷爷带来的好吃的在哪里,可是什么都没找到,这让还不懂的隐藏表情的小姑娘有些失望。
    “德子,你怎么过来了。”
    金盏花端着盆出来,正要把洗完碗的水拿去地里浇呢,就看到弟弟抱着小孙女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金盏德比金盏花小了十二岁,从小她又当爹又当妈将他带大,论感情,或许比对打晏大宝和晏二宝这两个儿子还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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