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山登基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一夜之间麟州的街道上也洒满了武帝圣旨。
    这到底是麟州奸细无孔不入呢,还是神仙所为?
    如果说是奸细无孔不入,麟州这防守算什么?皇帝坐在殿内可能安稳?
    如果说是神仙所为,那京城的叛贼还算叛贼吗?皇帝坐在殿内还算皇帝吗?
    皇帝在殿内哭的死去活来。
    “贼子杀了先帝太子,还如此的羞辱先帝太子。”
    “朕活着还有什么用?”
    满殿的文武官员跪地痛哭“臣等无能”“贼子该死”云云之类。
    崔征没有跪下,上前搀扶皇帝:“陛下节哀,不用为此悲伤愤怒。”
    这还不用悲伤愤怒?大夏都被人抢了。
    “这有什么悲伤愤怒的。”崔征沉沉道,“这是预料中的事,在安康山反叛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那倒也是.....
    但该哭还是要哭一下嘛。
    “我们越哭安贼越开心。”崔征道,“我们要做的是,让安贼哭!”
    皇帝拭泪:“朕没用,直到如今都没有诛杀安贼。”
    “但安贼也没能伤害陛下。”崔征道,“安康山只不过是在京城称帝,他半点走不出京城,他已经是插翅难逃。”说到这里看殿内唤道,“项都督。”
    项云应声出列:“臣在。”
    崔征道:“何时能攻打京城?”
    项云毫不犹豫道:“一年之内。”
    这是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文武百官们一时顾不得悲伤,议论纷纷。
    项云道:“如今京城北,范阳平卢,淮南道,宣武道,河东道,江南道,河南道,皆在卫军手中,对京城叛军形成合围之势,收复京城天时地利....”
    崔征接过话道:“现在安贼冒天下之大不韪,天下震怒,一呼百应。”
    崔征又喊张安王林,张安王林忙站出来应声肃立。
    “你们可能守麟州安稳?”崔征问。
    张安王林齐声道:“麟州有十万兵马,山南道剑南道征兵练丁,如今新增四万兵马,麟州如铜墙铁壁如山如林。”
    原来麟州可调动的兵马有这么多了啊,殿内响起嗡嗡的欢喜声。
    崔征道:“安贼已是强弩之末,我卫军蓄势待发诛杀安贼,收复京城。”
    文武百官振奋齐声高呼“诛杀安贼”殿内一扫悲伤。
    皇帝拉住崔征的手,哀伤又凝重:“有相爷在,朕方可安心。”
    ......
    ......
    一年之内攻打京城,项云很有信心,但一年之内要做的事也有很多,练兵布阵,联络收拢更多的兵马,更灵活的掌控调动东南道的兵马......
    其实如果他能亲自领兵,三个月就能让东南道兵马如他左右臂膀一般灵活,只是.....
    项云看了眼肩头,他现在没有穿铠甲,但衣袍内的护甲晚上睡觉也不解下来。
    纵然指挥齐山的兵马不能如双臂般灵活,也好过死人一个,那双臂连动都不能动了。
    “大人的伤又痛了吗?”蒋友在一旁看到问。
    项云摇摇头:“没事。”提笔在纸上落字写下小南两字,写完又停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下笔。
    蒋友又端来一盏灯,驱散营帐里的飞虫,看到他笔下写的名字:“大人还没有给南公子写信叮嘱吗?”
    原先项云要去宣武道,皇帝调项南来麟州,这件事项云立刻就给项南写信说了,只是还没起程就遇到刺杀,此事不了了之。
    为什么不去,以及不去了之后,项南要做些什么,做长辈的总要叮嘱一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叮嘱的。”项云道,灯下眼神温柔,“不是我自夸,行军打仗小南不用我叮嘱指点,他比我年轻的时候厉害多了。”
    蒋友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项云笑了笑,没有再自谦,道:“但在有些事上,他还是太年轻了,总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一切,不需要任何外力,所以你看,他援助安东,收整宣武道都没有跟我说,是想让大家看到,他一个人也能做到建功立业。”
    “年轻的时候都这样。”蒋友捻须笑,不知道笑项南还是笑年轻时候的自己,“南公子要想一想,他虽然有了白袍军,但如果没有家里跟去的剑南道兵马,他不仅援助不了安东,还会搭上自己,至于宣武道,如果不是因为姓项,哪里能这么容易做到?大人,该叮嘱还是要叮嘱他的,事关重大。”
    项云点点头:“我是要叮嘱他,我只是在想,不能像以前那样哄着他了。”
    他低头看信纸,现在到了项氏一飞冲天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再慢慢的诱导这个幼苗了,幼苗必须长成大树,认清现在的形势,也认清这世间的丑恶。
    朝廷已经不是曾经的朝廷了,当安康山举起反叛的旗帜,先帝死在皇宫里的那一刻起,大夏天子的光鲜的外衣就被扒下来了。
    谁能把这件外衣给天子重新穿上,谁就是大夏第一的功臣,名留青史。
    这不是仅仅靠一人能做到的,需要兵马需要很多人帮忙。
    但大夏太大了,被剥去外衣的天子又没有了威严,各地的兵马异心纷动。
    朝廷需要更多的兵马,更多的兵马只想为自己谋利,无视天子无视大夏无视颠沛流离的民众。
    他们聚兵观望,左右摇摆,等待谋取最大的利益,他们横行霸道耀武扬威,称王称霸在乱世里无拘无束的狂欢。
    “这些你在收整宣武道的时候,已经有亲身的体会了。”
    “一道之内的游兵散将如此,那些一道之主兵马数万的都督节度使也是如此。”
    “武鸦儿本是无名之辈,趁着混乱占了先机,乱世就是他的天地,兵马就是他的依仗,所以他才不听皇帝的命令去跟叛军厮杀,他盘踞相州,招兵买马,视朝廷命令为无物。”
    “齐山亦是如此。”
    “人摆在首位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齐山的兵马为什么能让我调动,是因为我与他结亲,我们的利益绑在一起,他可以轻松理所当然的分走我的功劳。”
    “我为什么要和他结亲,是为了让他分走利益,让他能为我们所用,能为朝廷所用。”
    “这不是情义,这也不是负担,这是一笔交易。”
    “剑南道也是如此。”
    “李奉安为什么将女儿嫁给你,难道真是因为你少年俊杰?是为了把我们绑在他们李家上,保住他们李家掌控剑南道,保住李家的荣耀兵马权势。”
    “这一切都是交换,但并不是要你的终身的换。”
    “只要等到我们能反悔的时候。”
    “只要坐到我们能反悔的地位。”
    “小南,你愿意为朝廷忍辱负重,也为你自己争摆脱禁锢的一片天地吗?”
    信看到这里,窗外一阵炎夏的风吹进来,项南双手揣在一起,摆在桌上的毫无压制的信纸便呼啦啦的要飞起来......
    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陈二哎了声,还好项南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信纸。
    这还差不多,对待家信要有个家人的样子,陈二哼了声,这是在屋子里,信再飞了他可不管去捡。
    项南伸出两根手指按住信的左下角,半边的信纸在呼啦啦舞动挣扎,挣不脱他两根手指的压制。
    项南微微倾身:“还有一句话没看完呢。”
    他视线专注的落在最后一句。
    “楚国夫人位重兵马多,可相交。”
    项南点点头,松开两根手指,信纸终于解脱了束缚呼啦啦在屋子里飞舞。
    陈二大骂着跳起来去追......
    项南揣着手端坐喊了声:“陈二。”
    陈二跳起的脚落下来,扭头看项南,神情有些凝重,项南很坏,日常故意只喊他二狗,突然喊陈二,这么郑重,是家信上有什么事关天下危亡的大事吗?
    他顾不得去追飞舞的信,看着项南。
    项南转过头看他,问:“我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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