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你会不会赶车?”坐稳了之后,文亦童回头招呼钧哥:“外头凉快,月色也好,让你姐坐里头,咱哥俩外头吹吹风,可好?”
    钧哥立刻笑了。
    赶车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这架小车也是孙木匠的手艺打造,比通常车体还要大上的三分之一,车轮的彀、辐一无偏倚,齿牙抱得紧紧的,严丝合缝。
    车斗围了栅栏,安了板凳,上头套着绣花锦披,左右各挂着四只小荷包,里头不知填了什么香草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芬郁。
    车身没上漆,上的是桐油,露着原木的纹理与颜色,木脂的气味还没散去。
    车辕上套着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通亮的月光下,犹如童话里的独角兽,高高扬起骄傲的头颅,喷着重重的鼻息。
    “当真让我来赶?”钧哥一见那马,心都酥了,抱着头又是摸又是瞧的,满眼羡慕之色。
    文亦童使个眼色,车夫乖乖丢下马鞭,跳下车去。
    “兄弟今晚就跟我歇吧,咱好好喝一坛!”孙木匠会意地拉住人,作势要向屋里拽去。
    珍娘心想这个姓文的倒是真心会体贴人的,自己的顾虑他全看在眼里,不声不响地就给解决了,也不叫受益人有负担的。
    于是凉席捆上了车后,用手指粗的麻绳栓得牢牢的,珍娘则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车,钧哥欣喜若狂的捏了马鞭,文亦童笑眯眯地坐在他身边,不时的指点一二。
    孙木匠家二口子,并车夫三人,目送那车滴滴得得地走远后,方回。
    月光如水,撒进无边的田地里,起伏连绵的蛙啼此起彼伏,愈觉得月华下的田埂上的小车里,安静的异样。
    珍娘貌似平静的坐在车里,挂在车门上的竹帘微微摆动,外头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晃动着透时些影子来,也是无声无息的。
    正文 第九十一人材!
    文亦童虽是坐在车前,却一直保持身姿端挺,笔直如剑,替钧哥控缰策马,自如潇洒。也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钧哥:
    “茶楼那边怎么样?生意好么?家里还忙得过来么?只有你姐弟两人,田里的活还顾得上么?”
    问题是一个接一个,慢慢出口的,不显得过份亲密,也不显得格外生份,都是很自然而然出口的,透着些接家常似的关心。
    钧哥因让他驾车的缘故,对文亦童的印象大为好转,他本就是心胸宽大,不记恨的愣小子,再一个文亦童也确实没做什么妨碍自家的坏事,因此一来二去的,也肯接他的话了,谈话就变得有些热络了。
    “今儿第一天,生意么过得去,家里还好,田里的活倒是有些麻烦,不过我姐也给解决了。”
    文亦童不出声地笑。
    你姐可真是个人材!
    “怎么解决的?”
    钧哥正要回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他立刻将嘴闭得跟个受了惊的河蚌似的。
    珍娘心想这个弟弟真是个楞头青,人家问什么全给竹筒倒豆子似的兜出去了!
    刚才听了孙家娘子的话,珍娘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茶楼是文家出了大半的钱修建的?
    虽说是以程大人名义接的,可想到钱是外头那个男人出的。。。
    他不会就此认为,自己对茶楼有了责任和义务吧?不会就此认为,自己是替他做事,他是东家,茶楼成了另一个隆平居吧?
    想到这个,珍娘微微蹙眉。
    她可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要做的事,指手划脚!
    茶楼是她的心血,是她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她可不想被别人染指!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姓文的上来就套话,钧哥听不出来,她珍娘可不是傻瓜!
    文亦童见钧哥闭紧嘴巴,便又开始指点他赶马:“。。。缰绳拉得松些,别太紧了,马儿也有脾气的,哎,也别太松了,也得让它知道,到底谁才是主人!”
    他不过是无心的一说,钱是以县里的名义捐出去的,他可从来没想过茶楼会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可听进珍娘耳里,却愈发引得她疑心了。
    谁是主人?
    你?!
    简直岂有此理!
    “有张有弛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也得看对手如何,要是匹野马,不如放手叫它去跑,只管束缚紧了只怕更是坏事!”
    珍娘的声音不卑不亢,悠悠然从车内传出来。
    文亦童有些意外,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野马?!
    文亦童忽然很想放声大笑,野马?
    好一匹野马!
    接下来的路途,文亦童再没提过茶楼二字,反倒一心一意地指导钧哥使马驾车。
    “到了!”钧哥远远看见卷棚,不由得惋惜地道:“这么快!”
    珍娘嗔道:“还快!看看月亮都走到中天了!庄上人都睡了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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