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立案……
    夏季也是雨季,骤雨响起前的深夜起了狂风,呼号着拍向玻璃窗,声响之猛烈,能让人脑海里生成周围环境被肆掠得狼藉的画面。
    江偌早先关了窗帘,卧室里只开着光线淡雅柔和的灯,空调温度很低,外面风声与室内低温此刻相得益彰,让人感到舒适。
    陆淮深站在床畔,微微俯身望着江偌。
    她仰着脸迎着他的目光,思索片刻说:“高随有位校友在刑警队,曾经手过我父母车祸的案子,之前也给高随提供了一些线索。”
    “他给高随提供线索有什么用,破案是警察的事。”陆淮深直起身,绕过床朝另一边走去。
    江偌住进这间卧室后,占了这张床上陆淮深原本睡的位置,他只能挪到右边那侧。
    “可以把目前找到的疑点罗列,问下高随那校友,重新立案有多大的可能性。”
    陆淮深脱下睡袍扔在一旁的沙发里,掀开被子上床,反问她:“你找,别人就愿意么?”
    江偌哽住。
    陆淮深瞧了眼她说不出话的样子,又说:“这年头,闲得没事做愿意将陈年旧案拖出来重审的,可没几个。”
    江偌盘着腿坐得笔直,心中滋味杂陈地看他两秒,“不是你提出让警方介入的么?现在有熟人,可以少走些弯路,有何不可?”
    “那是高随的熟人。”
    陆淮深的声音里有些懒意,微微带着鼻音与漫不经心,经江偌观察发觉,这是他放松下来时的常态。
    “高随是我爷爷的律师。”她觉得没什么不对。
    “这场官司是场持久战,费时费力,他这么做什么目的?”陆淮深带了那么点儿讥讽意味,“他这么衷心,江启应跟他谈过什么条件你就没了解过?”
    江偌不知道他忽然扯的哪门子淡,有些生气他这么说高随,忍不住同他理论:“人人做事都有目的性,没目的的那叫圣母,人家一靠脑靠嘴吃饭的律师凭什么平白无故帮你打官司啊?为爱发电吗?”
    “爱?”陆淮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倒是说说爱谁?”
    江偌一怔,伸直了腿,抱着被子躺下,“你少偷换概念,一种说法而已。”
    陆淮深一把将她从背后抄起来,江偌身体的重心正往床上放,忽然被他截住,一时很难凭自身力气坐起来,有种鲤鱼打挺还挺不起来的丑状。
    陆淮深强行将她从薄被里捞出来,“既然你说人人做事都有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偌刚听清楚他的话,陆淮深冷不丁松了手,她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手支撑自己的重量,半个身体便歪倒在他身上。
    陆淮深的手还搭在她肩背上,一种半搂的姿势,她趴伏在他臂弯里,撑起手肘的时候,发端撩过他的脖子和胸膛。
    陆淮深动了下喉结,看着她仰起脸来望着自己。
    她朝她自持一笑,有种耐人寻味的温淡,“那你的目的呢?”
    陆淮深轻哼了一声,不满她的这种躲避方式,微耷着眼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倏地将她往怀里收紧。
    江偌穿着香槟色的缎面吊带睡裙,那料子跟她皮肤一样,滑不溜秋的,里面空档,贴在他身上跟没穿一样。
    忽然跟他紧紧贴在一起,她呼吸一窒,一动不敢动地望着他。
    江偌本还正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刚才那问题,他又会有怎样的答案?
    其实明明一开始大家目的都很明显,只是后来渐渐模糊了界限,变得很难再用言语完整地表达清楚。因为里面多了一些微妙的东西,难以言说,只可意会。
    静默中,鼻间都是他的气息,胸腔里的心跳分不清彼此,但是越跳越快的肯定是她的。
    即便已经负距离接触过许多次,沉溺于彻夜交缠,但她依然腆于主动投怀送抱,依旧会在突然的亲热中悸动得找不到方向。
    现在的她,就像刚闯进一片充满诱惑的未知天地,拘谨又局促。
    可她又和所有年轻女人一样,心底渴望无所顾虑地与爱人耳鬓厮磨,做尽一切荒唐又亲密的事。
    陆淮深感受着怀里有些僵硬不知所措的身体,对比着她脸上的平静过人神色,两者极为不搭。
    装,再装。
    “今早不是很主动,嗯?”陆淮深刻意放低声音,因此听起来更加沉哑,传入江偌耳里是蛊惑的音调,也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陆淮深也无进一步动作,深眸凝视着她。
    江偌眼珠刚转了转,陆淮深立马喊住她:“眼睛看哪儿?”
    那语气颇像老师教育上课不专心的学生。
    江偌倏然明白了陆淮深想让她主动的意图,就像她今天早上在车里那样。
    有了这层想法,仿佛拿捏了他的把柄,可以趁机使点儿小坏,她反而放松不少,在怀里撑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陆淮深,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光说不做假把式,我想要的东西,自会想办法得到。”陆淮深眸光微暗,噙着抹淡淡的笑容,说不出的自信与欠揍。
    江偌反骨一生,心想着,偏不给你得到。
    她直接躺在他手臂下方的枕头上,伸起两条细白的胳膊说:“我困了,睡觉了,晚安。”
    随后搂着被子往旁边一滚,闭上眼睛,说睡就睡。
    陆淮深在后面阴恻恻地磨了把后槽牙,关了灯。
    江偌正疑惑着,陆淮深还真的能忍得住?
    伴随着雨滴敲落在玻璃上的声音,身后被子被掀高落下,江偌人已经被捞进滚烫的怀里,有力的臂膀桎梏住她,陆淮深将头埋进她脖颈,唇瓣烙在她月几月夫上,她话都说不出来。
    忍不住的何止是他?
    江偌掐住月匈前的结实的小臂,裙擺被撩起,她咬住唇,呼吸一紧,身后那人闷哼了一声,似难受亦似喟叹。
    ……
    江偌早陆淮深十五分钟起来,他进来洗漱的时候,她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对着镜子化妆,在脸上涂涂又抹抹。
    原本就是男人的房间,没有属于女人的梳妆台,当前江偌也还没好意思跟陆淮深提出在卧室里添置一张梳妆台,只好将护肤品和化妆品香水等,全分放在浴室里的盥洗台和收纳柜上。
    江偌抬起眼皮从镜子里看见了他,跟一个男人共同生活,一起站在盥洗台前,感觉还是有几分奇怪。
    陆淮深站在旁边低头挤牙膏,两人都还穿着睡衣,江偌看着镜子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男一女,多看两眼,发觉古怪中竟透着一种和谐。
    陆淮深抬眼,捕捉到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带着淡淡惺忪鼻音问她:“看什么?”
    “没什么。”江偌放下隔离,又涂遮瑕,再上粉底,步骤复杂,手势娴熟。
    昨天陆淮深已经见识过了,今天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刮完胡抹完须后水,江偌往手腕脖颈喷了点儿香水,两人前后出了盥洗间。
    换衣服的时候,江偌想起昨天睡前说起的让警方重新立案的问题。
    她刚穿好裙子,手背过去拉拉链,似自言自语一般:“如果重新立案,章志生前死后的事,岂不是都应该作为证据之一调查?那他的妻女……岂不是又要被牵涉其中?”
    陆淮深扣着衬衫,头也不抬说:“自然,而且那一家三口关乎重要。”
    “可章遥那么努力地想要过上安稳日子……”
    江偌想起了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拦住她和陆淮深的时候,微昂的头颅,一己之躯,要强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陆淮深顿了下,“你于心不忍?”
    江偌没说话。
    他皱眉:“你未免也太过纯良。”
    江偌知道这次他口中的‘纯良’并非褒义,“我只是觉得她们无辜,让她们母女再陷进此事,很容易给她招惹来祸事。”
    陆淮深放下整理衣袖的手,“她们无辜?那你有没想过自己无不无辜?”
    江偌顿住,心里往下一沉,紧紧抿着唇,一字一字严正道:“我只知道没谁无辜,也没谁不无辜,所有事都有起承转合,都是下承上因,但很多时候自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承受后果。”
    陆淮深脸色不怎么好看,盯着她良久,冷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意有所指。”
    江偌不再看他,想了想,仍是道:“就是意有所指。”
    江偌想着想着就觉得后悔,他们之间最敏感的话题,加上观念碰撞、一时冲动,又让历史重演,对比以往,结果毫无改变。
    气氛仿佛凝固,良久后,陆淮深拉开放表的抽屉,随手拿了块表出来,又啪地将抽屉合上,转身出了衣帽间。
    江偌继续背过手去拉裙子拉链,心浮气躁,怎么也拉不上,最后索性脱下来,重新换了身套装。
    陆嘉乐今天早起,跟陆淮深和江偌一起吃早餐,坐下来才发觉桌上气氛怪异,沉默得可怕,观察了一下两人表情,各吃各的,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她现在走好像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罗奇吃完狗粮,把食盆舔得发亮过后,跑过来坐在桌边,扭头看看江偌,又看看陆淮深,最后耳朵一耷,迈着步子坐到陆嘉乐身边去了。
    陆嘉乐鼓起勇气挑起话题,“大哥,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可以去嫂子家找我哥和程啸吗?”
    陆淮深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简洁且冷硬:“随你。”
    陆嘉乐又问江偌:“嫂子,可以去你家吗?”
    江偌的回答温柔善良许多:“当然可以,出去看个电影什么的也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好。”
    “那你们今晚上来接我吗?还是我自己打车回来?”
    江偌说:“我过来接你吧。”
    陆嘉乐问的是你们,但是江偌根本没把陆淮深提及到内。
    陆嘉乐额头的汗都要出来了,赶紧吃完饭去客厅看电视剧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江偌还是坐的陆淮深的车去上班,一路无话,下车时车门关得并不重,但一个头也不回,一个绝尘而去。
    今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淮深在原来下车的路口不停车,偏偏拐过红绿灯,就在她公司门前不远停车。
    江偌觉得陆淮深绝对是故意为之!
    好巧不巧,又让王昭撞见陆淮深送她上班,直接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入口,让江偌上她车,两人一起从负二楼乘电梯上去。
    “你们怎么了?我瞧着你下车时脸色不对劲儿啊。”
    “别提了,糟心。”江偌有气无力撑着头,冷战真是耗费她许多力气。
    王昭倒车入库,语气相当敷衍,“对啊对啊,谈恋爱就是糟心,分了得了。但你们俩分是要换证的,得想清楚。”
    江偌:“还没到那地步吧……”
    王昭点头,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情侣吵架都是正常,何况是夫妻。陆淮深那人,可是在神坛智商,金字塔顶端,脾气想必也是拔尖儿。你要么哄着,要么忍着……”
    王昭话没说完,江偌便不服气回道:“凭什么?”
    “我还没说完,急什么?”王昭斜她一眼,“既然你能说出‘凭什么’三个字,说明你脾气也不小啊!你要不想哄着他,那就只有等他来哄着你。男人是你自己的,怎么使用、怎么雕琢得看你自己。”
    江偌正琢磨着‘使用’和‘雕琢’俩词,王昭拍拍她的肩,握拳道:“加油。”
    快下班的时候,江偌接到陆嘉乐的电话,问她晚上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火锅看电影。
    下午的时候,程啸和陆缄跟人去了附近大学里打篮球,陆嘉乐害怕晒,在家里跟乔惠一起看了一下午家庭伦理剧。
    这会儿程啸和陆缄才回来,准备晚上去吃火锅看电影。
    江偌想了想答应了。
    陆嘉乐问要不要叫大哥一起,江偌想着陆淮深应该不爱吃火锅,也不爱在拥挤的电影院看电影,便说不用了。
    陆嘉乐说:“也是,大哥年纪比较大,也许跟我们一起会不合群。”
    江偌无言以对。
    下班之后王昭听说她要去跟人吃火锅,刚好顺路就捎她一程,江偌刚好将王昭也叫上一起。
    王昭比江偌大一岁多,和孩子们的年龄处于一种很微妙的落差中,上可当长辈,下可做姐妹,但王昭性格好,又会聊天,几个人很快打成一片。
    火锅店里气氛热火朝天,几人正边吃边聊兴头上,陆淮深打来了电话。
    江偌划开屏幕接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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