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义只是大口吃鸡,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张彦瑾在说什么一样,张彦瑾也不着急,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朝廷的水军虽说没有你们在海上横行这么多年的经验,可若是你们真的和朝廷成了对立面,恐怕就只能臭名远扬了。”
    “刘俊义,身长七尺,貌魁梧,面黑体白,坚毅沉勇,力逐奔马,为人慷慨豪爽,从不做鸡鸣狗盗等龌龊之事,你和王家是什么关系,竟然不惜自毁名声也要杀我?”张彦瑾目光如电,紧盯着刘俊义一步一步紧逼道。
    这个时代的人最在意名声,尤其是刘俊义这种一直被众人称作豪爽慷慨的人,再怎么说都有些偶像包袱的。
    “商船,他托人辗转找到我,用中州巨舰的设计图纸和我交易,让我杀了你。”,果然,刘俊义也再不隐瞒自己,他有些凶狠的三角眼盯着张彦瑾道:“而且你这三艘船上囤积满了货物,我若是抢到了,我们两年不用开工都可以。”
    他这话一说,总算是让张彦瑾明白了中州巨舰的设计图是怎么被传出去的了。
    中州巨舰和其他船只相比较,简直是海上的巨兽,让人望而生却,这些海上霸王不管是谁看到中州巨舰的设计图恐怕都不能按捺住自己的欲望。
    不过张彦瑾对王俭庭也更厌恶了,用他的成果来作为交换,让别人杀了他,这小子可真阴狠,他这一次若是不好好治治他,他就不是张彦瑾了!
    张彦瑾心中有了些许计划之后,他就让张伍二把刘俊义身上的绳子解开,让刘俊义坐在软垫上。
    “与其被朝廷当做叛乱的海盗,何不当一代海上巨贾,名留青史?”张彦瑾诱之以名。
    良操美德千秋在, 亮节高风万古存。在这种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时代,谁不想做有头有脸的事业,谁不想名留青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他诱之以利,刘俊义又非圣人,岂会不从
    “早就耳闻张爵爷为人爽直,心中早慕爵爷高义,今日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让在下心生惭愧。”刘俊义放下手中的鸡肉,拿起桌子上的棉帛草草一擦,便站起身来,拱手道。
    第71章
    张彦瑾知道这是刘俊义软化了, 他笑着道:“刘兄何须谦虚, 刘兄横行海上十年有余, 早就是海上霸王,此番不过是受了奸人蛊惑, 若是你我联手, 我将内地的丝绸,布匹,煤炭, 琥珀酒轮番置办而来,由刘兄通过海路贩卖到海外, 到那个时候,刘兄岂还看得上这种干一次休息两三年的买卖?”
    刘俊义知道这是张彦瑾在揶揄他, 他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道:“爵爷可当真?”
    “自然当真。”张彦瑾信誓旦旦道:“一言九鼎, 驷马难追。”
    刘俊义深深地凝视着张彦瑾,许久没有说话。
    忽然,他单膝跪地道:“不曾想爵爷是如此大量之人,俊义却差点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取爵爷姓名,俊义实在是为自己所作所为惭愧, 多谢爵爷大人大量不计俊义之过。”
    张彦瑾伸手扶起刘俊义道:“以后你我二人共同经商, 将我大魏商船航向海外各地如何?”
    他亲手在海上开辟一条商路, 也不是不可以,可其中需要耗费的心血实在是太多太大,与其如此,不如找这种早就在海上横行多年的好手, 共同瓜分利益。
    张伍二闻言,立马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火锅和琥珀酒,还有蔬菜等端上来。
    刘俊义几乎都要看傻了眼,在这种远离京城的地方,他何时见过这样的东西?在张彦瑾的邀请下尝了几口之后,是赞不绝口,大快朵颐。
    酒酣耳热之际,刘俊义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话也说了出来。
    “好他个王俭庭,居然敢骗我说兄弟你是一个只会调戏良家妇女,在皇上跟前拍马屁的无赖,让我杀了你好为朝廷效忠,还说是朝廷的安排,见他拿出朝廷的机密,就是兄弟你设计出来的中州巨舰的额图纸,我竟然就不分青红皂白,鬼迷心窍的相信了他!”刘俊义越发懊恼。
    张彦瑾淡淡一笑,放下酒杯道:“兄弟你不用自责,此地远离京城,有些消息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实不相瞒,我和王俭庭之间着实是有些许矛盾,却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却不曾想,他居然想要要我性命。”
    在听到张彦瑾把以前的事情讲了一遍之后,刘俊义更是恼火道:“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怂货!此番还做出如此阴狠下贱之举,真是让人不齿!兄弟,你放心,我定然为你讨回公道!”
    “你准备怎么办?”张彦瑾追问道。
    刘俊义眼睛中闪过一道凶光道:“当然是杀了他!”
    “王俭庭的父亲是朝廷中的谏议大夫,虽说不是跟着皇上打天下一路走来的,可也是老资历了,若是贸然杀了他儿子王俭庭,肯定会牵连到咱们。”张彦瑾阻拦道。
    “可若是不杀他,实在是难平我心中气愤!”刘俊义愤愤不平道:“兄弟,你放心我让人悄无声息地去做了他,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张彦瑾哑然失笑道:“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他那种人杀了实在是也没有什么意思,何不收拾了他,又让他有苦难言?”
    “兄弟你有这样好的办法?”刘俊义追问道。
    张彦瑾将早就想好的计策说了出来。
    刘俊义一听,立马抚掌哈哈大笑道:“二郎,你这办法可当真是高明,恶人就该用这种办治,你且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罢,刘俊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此番海路上虽然遇到刘俊义经历了一番破折,可接下来的航路上有刘俊义保驾护航,顺风顺水就到了南洋群岛的占城。
    有刘俊义这个在南洋上横行多年的海上好手在,语言交流自然是不成问题,更何况船上还有两三个黑人。
    这些人看张彦瑾一行都是及其新奇的,纷纷围着过来看,只因为张彦瑾一行实在穿得太好了,比他们的城主还要显得贵气。
    当得知张彦瑾是过来买他们一直多得在地上踩的水稻后,当地人都沸腾了。
    一个个跑回家奔走相告,然后扛着水稻过来换走让他们惊艳和稀缺的布匹、瓷器和银钱。
    占城的城主也亲自到来,他自是耳闻过天朝上国的,可是他们地方偏,向来没什么商人过来,这也导致,他们这城物资缺少,唯独粮食不缺。
    张彦瑾及其客气,到底他是要将这粮食带走的。
    他们一行人在占城购买了粮食,将带来的货物清售一空后,他们准备起航,却逢上了冬日罕见的冬雷。
    占城的人听到海上有冬雷响起,都大惊失色,不懂得这也是自然现象的他们,把此归结为上天的警告,不让张彦瑾他们回国,怕他们在海上出事。
    刘俊义一行人以及张伍二他们都是忧心忡忡,毕竟在大魏朝早就有流言: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冬至日雷,天下大兵,盗贼横行。
    “咱们怎么就遇到冬雷了?”私下里,刘俊义有些懊恼地抱怨道。
    张彦瑾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喝了一杯琥珀酒才道:“这就是自然现象,等到这阵子过去了,天气转好,咱们再回国。若是一味相信那些流言,岂不是整日里活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刘俊义在海上航行这么多年,没有一些胆气是不可能的。
    他听张彦瑾这么一说,一拍大腿,沉声道:“大大小小的风浪也经历了不少,怎么能被区区冬雷吓到?等到这阵子过去了,咱们就起航,不被那杞人忧天的流言给吓到!”
    张彦瑾这才笑着道:“若是问一些懂天文和地理的人便知道,雷电的形成乃是空气潮湿,太阳大,近地面空气不断受热上升,上下对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雷电,这也是为什么春夏容易打雷,秋冬不容易打雷的原因。”
    他看着外面有些灰蒙蒙的天气,预言道:“这几日必有雨雪。”
    刘俊义听得是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张彦瑾居然还懂天文和地理的常识,心中越发对张彦瑾佩服。
    他虽然也懂海上的天文和地理,可大多都是凭借着经验总结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像张彦瑾这样侃侃而谈,说出这么多原因来,他大多只能说出一个结论,若问原因,他是一概不知。
    可以说是茶壶里有饺子倒不出来无疑了。
    “二郎真是博学多识,在下佩服!”刘俊义也并非自大之人,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他就会细细询问,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规避无数次灾祸。
    他思考一番后,询问道:“如此说来,秋冬不容易打雷乃是因为天气干燥的原因?此处靠海,这几日日头也大,空气湿热,才形成了雷电?”
    张彦瑾点了点头,算了算时间道:“若是这雨雪下下来,咱们恐怕要在这里耽误十多天的功夫才能起航了。”
    果然不出张彦瑾所料,昏黄的傍晚天空中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不到一夜之间,占城的犍陀罗佛像就被裹上了一层银白色素衣。
    和张彦瑾他们不同,占城的人倒是一改前日冬雷时的忧愁,举城欢呼天降大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洗礼,毕竟犍陀罗佛像都裹上了银白色的素衣。
    尽管张彦瑾他们都不愿意耽搁,可由于天气原因,也只能作罢。
    他们一口气在占城休息了十五天,这才等到冰雪消融。在占城的首领的陪伴下,他们挑了个云淡风轻的日子,这才启航回国。
    七艘中州巨舰的船舱中堆满了饱满的占城稻,如同硕大饱满的金子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让张彦瑾他们庆幸的是,他们启航回国时遇到的竟然都是云淡风轻的好日子,前些日子的冬雷就像是老天爷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一般。
    经历了二十多天的航行之后,张彦瑾他们终于靠岸。
    七艘巨舰缓缓靠岸的壮丽景观,让岸边劳作的老百姓们都齐声欢呼了起来。岸边守卫的官兵们更是不顾平日里的威严形象,撒丫子就跑去府衙汇报,甚至连自己脚上的鞋跑丢了都不知道。
    张彦瑾这才知道,人们听见冬雷响起的时候,便觉得他们绝对是有去无回。后来,他们又没有按时归来,大家便都以为他们连人带船都葬送在了茫茫大海里。
    由于归期推迟了半个多月,张彦瑾下船之后不敢再耽误,他先是给皇上写了一封奏折交给驿使,让他们加急送到京城。
    随后就让人把占城稻从船舱上搬下来装车,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和刘俊义等人告别,便带着张伍二他们去了长安城。
    又经过一个月的奔袭,张彦瑾才从宁州回到了长安城。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居然穿着明黄色的皇袍站在城门口迎接他,道路两边则都是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第72章
    张彦瑾此番所做的事情带回来了上百吨重的粮食, 大大充盈了大魏朝的国库, 这功劳堪比凯旋归来的将军。
    在宫中和皇上汇报了下南洋一路上所遇到的大大小小事情之后, 皇上便让张彦瑾把统计占城稻的事情交给户部去做,让他先回家好好休息。
    不过他并没有把刘俊义想要杀他抢船的事情说出去, 他已经打算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毕竟他以后还要和刘俊义合作,若是说出来,难免又引起风波, 或者落人口实。
    张彦瑾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皮肤早就不似往前的白皙, 而是略微有些黝黑,他似乎还拔高了些许, 身板也变得比以前结实了许多, 紧腰窄臀,宛若青松般挺拔。
    他眉宇间因为年龄的稚嫩在此番历练之后也全部褪去,只剩下眸子中的沉稳和泰然,让人一眼看过去,心中都不由自主称赞:好一个沉稳英武的少年郎!
    张彦瑾到了长安城之后, 才知道自己的伯父张仲谦已经率兵北征, 还未回来, 不过由于他勇下南洋的原因,皇上独自扛住了周勤他们施加的压力,督促户部陈德让一切以前线的战事为先,无论如何, 都不能短了北征战士们的粮草等物资。
    在回到家之后,张博文张修武虽然早就得到了张彦瑾寄回来的家书,知道张彦瑾安全归来,可见到张彦瑾本人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张老夫人更是喜极而泣,拉着张彦瑾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等到晚上张老夫人睡下之后,张博文张修武,还有张彦瑾三兄弟这才聚到屋子里,听张彦瑾在路上的种种境遇,而他们则把张彦瑾不在长安城里的这段时间朝廷中发生的事情讲给张彦瑾听。
    “父亲率兵出征之后,冬日无粮可收,安置灾民需要大量的粮食,前线的粮食便有些吃紧,瑞国公、陈国公、韩国公他们就上奏说天灾之年不宜出兵,一开始朝廷中附和他们的人还少,皇上为了让父亲在前线安心打仗,专门让陈叔叔亲自负责前线粮草辎重的调配,不让短了前线的粮食。”张博文喝了一口琥珀酒,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张彦瑾心中稍觉安慰,只要粮食不短缺,那么他伯父张仲谦就不会去冒险,在摸清楚地形之后,有马镫和马鞍的帮助,肯定会旗开得胜。
    “大哥,你怎么不说要紧事呢?净说这些没用的!”张修武是个急性子,一听张博文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他想要说的,就着了急。
    他嚷嚷道:“二哥,你是不知道,那太卜令张淳泽忒不是个东西了,在你下南洋没有几天,伯父就出征了,他说他观天象,有彗星闪耀,乃是预示着你有去无回,让皇上不要再报希望。尤其是在今年冬天,南方各地皆有冬雷响起的时候,他更是信誓旦旦的说,下南洋这种行为是有违天道,说二哥你定然是无法回来。”
    张彦瑾一听就一肚子气,他还没有和那个只会打着旗号坑蒙拐骗的神棍找事,他居然还敢咒他早死?简直是岂有此理!
    随着火烛上炸开两个灯花,灯火摇曳一番后,越发闪亮,映衬得张修武的脸越发黝黑红润。
    “不过二哥你此番凯旋归来,又带回来这么多粮食,着实是让张神棍颜面扫地,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在朝廷上作妖!”张修武兴奋不已道。
    张博文重重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张淳泽的话,还有冬雷这种让人心惶恐的事情发生,大家都以为你在海上出事了,我听说朝堂上全部都是唱衰北征,说你已经葬身大海的言论,施加在皇上身上的压力也到了极点。”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一封奏折快马加鞭从宁州送了过来,这才没有让皇上迫于压力改变主意,现在有了粮食,父亲那边也不用愁了,只等着将突厥逼到死角,设一个口袋阵,瓮中捉鳖即可。”张修武接过张博文的话,眉眼间都是喜悦之色。
    听了最近朝廷中发生的诸多事端之后,张彦瑾心中越发觉得周勤,以及陈国公和韩国公那几只老狐狸手段阴狠,有了马镫、马鞍、马蹄铁这些辎重装备,北征胜利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或者说看突厥一族运气如何,会逃到什么时候才被张仲谦揪住狠揍。
    因为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北侧则为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属于祁连山地槽边缘凹陷地带,地势狭长,周围山地众多。突厥一族世代居住,想要藏在其中,着实容易。
    故而周勤率领的军队,只能伺机而动。
    这也是为什么张彦瑾能够肯定周勤那些老狐狸是故意给皇上施压的原因。
    张博文和张修武说完之后,看张彦瑾也困了,便纷纷告辞,让张彦瑾好好休息。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也着实让张彦瑾困倦不已。他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便早早睡下,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
    “二郎,李郢公子和陈溯公子来了,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张彦瑾刚刚一醒来,守在床边的绿绮就道。
    张彦瑾有些迷糊地看着绿绮,随口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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