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嬗还少有连名带姓地唤他,谢芝强装的淡定轻松都土崩瓦解,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抿着唇角看着叶秋嬗极其认真道:【你我二人之间本不该遮掩什么秘密,这些事我也不想瞒你。那日郡主府出事之后惊动了羌王,他限我五日之内找出真凶,若不然便将我们以谋害君王之罪论处……】
    听到此处,叶秋嬗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听谢芝接着道:【我查了五日,倒是通过那侍女的死查处一点蛛丝马迹,不过不能构成罪证,且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在整个羌地境内能如此神通广大之人也只有那一人。贼喊捉贼的伎俩用得好是可以天衣无缝的……】
    叶秋嬗对此早有猜测,所以当谢芝直言不讳她也不觉惊讶,还镇定地与他分析现状:“所以找不出真凶,我们就真要被羌王处死?他不怕招惹皇上圣怒?”
    谢芝勾唇:【他正是惧怕吾皇圣怒,所以不会罪及我们性命,但扣押是绝少不了的,他费尽心机布了这个局,必然要达到他的目的。】
    叶秋嬗立即心领神会:“他要开通融海商道?”
    谢芝颔首:【所以秋叶你要赶在羌王气急败坏之前,向皇上禀明此事,有他庇佑可保我们全身而退。还有,你的伤拖不得,回京之后立即要找程大夫医治。】
    叶秋嬗怔怔听着,却仍感觉疏忽了某处,皱眉不应。
    片刻后盯着他质问:“你是不是答应了羌王什么条件,不然他怎会轻易放我归朝,这对他分明有弊无利。”
    谢芝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半响才轻叹一声,指腹抚上她脸颊。
    【别多想,回去好好治病,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眼见着谢芝似乎要起身下车,叶秋嬗立即拽住他衣袂。
    “要我回去可以,你先说清楚,究竟答应了羌王什么?不然我绝不让你走。”叶秋嬗说着另一只手也死死攥住他衣角。
    谢芝看着她,十足无奈。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而后以迅雷之势,将她两手擒住绑在了车内的案几上。
    【在京城等着与我重逢。】
    谢芝深深凝视叶秋嬗一眼,起身就走。
    这哪像是说重逢,分明是道诀别!叶秋嬗哪肯依,红着眼伸脚去踹他。
    “谢芝,你回来!”
    “……”
    没想到这次谢芝真就听了她的话,回转身来,又走回车内,蹙眉看着她,似在挣扎。
    而后,在叶秋嬗未反应过来之际,俯下/身捧住她双颊,带着他周身独特的气息,侵袭而来……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是颤栗无声的,柔软温香如午夜梦回时肖想了无数次的那般甘甜,可当真正与之亲密时才发觉这比他想象中还更美妙,更加令人沉沦。
    谢芝愿只想浅尝辄止,给自己留个念想,而真当一亲芳泽时,才发觉不受控制,君子端方全抛之脑后,只想肆无忌惮一回。
    辗转厮磨、贪恋难舍。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叶秋嬗羞恼交加、泫然欲泣的神色,颊边红霞未消,愤然中平添几分娇俏,媚而不自知。
    叶秋嬗双手被缚,只能用脚死死抵住他,可这点力气全然不被谢芝放在眼里,轻轻一动便卸掉她的防御,倾身上前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住。
    这回倒不似方才那般来势汹汹,只是在她唇上轻啄,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而后她的脸颊上、鼻间、眼睫、额头,都被他轻如羽翎的吻小意呵护一遭。
    叶秋嬗闭上眼,泪珠滚落脸颊:“谢芝,你究竟想干嘛……”
    谢芝紧紧抱住她,柔声说着字句坚定的誓言:“秋叶,我谢芝这辈子一定要娶到你。”
    “你就是个混蛋、骗子……”叶秋嬗轻泣,推打着他。
    谢芝不躲不让,任她发泄。半响之后才站起身来,他怕自己再次因贪恋又去而复返,索性连最后一眼也不去看,转身出了车厢。
    “你若真想娶我,便要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
    叶秋嬗望着那一抹决绝的背影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车外。
    禁卫甲:谢大人干了啥子,把我们叶大人整得哭得那么凶。
    禁卫乙:谢大人牛批!
    (另:女主是不会甘愿回去等消息的哈哈哈)
    第83章
    马车徐徐驶离羌国国境, 叶秋嬗坐在车内浑浑噩噩度过半日,等外厢掀开车帘睁眼一看, 原来已身在大漠边界。
    如今不得不下车换乘骆驼,两个禁卫上前解开叶秋嬗的双手, 扶着她下车来。
    经上次谢芝清理之后,这里的黑店很快易了主,如今生意仍旧红火。叶秋嬗他们一行人进去, 本就不宽敞的客栈显得更加拥挤。
    “邱使臣, 咱们需在此处休整一日,待明日备好粮食和水源便上路。”与叶秋嬗说话的是上次驱赶乌鸦的禁卫,他知晓叶秋嬗懂观人唇语,是以跟她说话时, 语速都控制得十分缓慢。
    叶秋嬗脸颊边有未褪尽的红痕, 饱满的唇也红艳微肿,看着他们,神色恹恹地勾了勾手。
    “你们几人随我到客房来, 我有话要说。”
    “属下遵命。”
    要了几间二楼的客房,将那羌国车夫安顿好, 叶秋嬗领头带着十六个禁卫进了其中一间。
    关上门后,她便开门见山道:“叫你们来只为一事,回朝之路你们不必跟着我了,留在羌国保护谢大人。”
    十几个禁卫面面相觑,片刻后,那领头的上前一步, 拱手道:“叶大人,此举不可。皇上派我们跟随您,是要护您周全,特地命令了我们不可离开您半步。”
    他一道完,其他禁卫立即附和。
    “皇上既然将你们派给我,那就代表着你们需得听从我的命令,归朝之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跟来了。”
    众禁卫见她固执己见,竟也丝毫不肯让步,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我等不敢违抗圣令,还请叶大人三思。”
    叶秋嬗皱眉,这批禁卫丝毫不听她命令,看来是素日里没竖起威慑力的原因。
    她默然片刻,再抬眼时已换了一副表情,神情冷峻:“怎么?皇上没告诉你们跟随我的目的?”
    她伸出手,一枚玉牌抖落出来,玉质剔透是难得的上品,上刻一个“密”字,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几个禁卫抬起头来,随后便相继传来吸气声。
    “钦任监察密使叶秋嬗,命你们即日返回羌国护谢大人周全,见玉牌如见圣上,不得违抗!”
    这次他们果真不再反抗,齐声道:“属下遵命。”
    翌日,叶秋嬗找到一个向导,两个人两匹骆驼就此踏上归途。
    似乎是因知晓了大漠尽头在何处,总感觉原路返回的路程没有去时那般漫长。到第三日进入靳朝国界,叶秋嬗回首望向广漠无垠的戈壁滩,仍有几分恍惚。
    她愿意离开的原因不是怕死,而是真觉得自己帮不了谢芝,与其成为他的累赘,不如早日回朝请求皇帝援助,所谓绝处逢生,她脱离了困境,或许能从别处扭转时局。
    叶秋嬗抱着这样的想法与向导作别,回到北荒之地购置马匹。当初他们出塞将马儿贱卖换成骆驼,如今她又为了归朝要以双倍价钱买回那些马儿,且还是被喂瘦了一圈的马。可真把那群整日食不果腹的老叟喂了个饱。
    叶秋嬗因容貌出众又出手慷慨,那些老叟老妪中有不少记得她的,皆凑拢上来向她倒卖药材。
    她无奈地看着满地的苁蓉,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什么,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在一个老叟身上。
    “敢问这位老伯,上回可是您买了一堆苁蓉给我?且里头还有一只通体萤绿的甲虫尸。”
    那老叟头发花白,秃了半个脑袋,挠了挠头似在回想,半响才道:“虫尸?哦!怪不得老巫蛊师说丢了一只,原来被俺不小心混到药材里去了……”
    “老巫蛊师?”叶秋嬗眸光一闪,“他如今在何处?”
    那老叟却立即闭严了嘴:“俺记错了记错了,没啥巫蛊师,俺说错了……”
    叶秋嬗却展颜一笑,不慌不忙从包袱中掏出一包粮食:“老伯,上次那虫尸帮了我大忙,我还想买一只。老伯带我去见见巫蛊师,这是您的报酬。”
    她将粮食丢给老叟,沉甸甸地一袋子,那老叟立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咧着嘴露出稀落的黄牙,毫不犹豫答应了。
    ……
    叶秋嬗跟着老叟去了他家的窑洞,到了门口处,老叟指了指里头便蹲下/身啃起粮食来,说什么也不进去了。
    叶秋嬗原以为那老巫蛊师应是与这老叟住的很近,没想到两人竟同住一个窑洞。她推门进去,整个室内黑咕隆咚地,一阵渗人的阴风拂来,令她不自觉停下脚步,刚准备呼唤暗卫以防万一,忽的一道强光直照面门,刺得她双眼一痛。
    叶秋嬗立即蒙住眼,却发现除了方才那一下子,之后便没有动静了。待她适应过来,睁开眼才看清楚,原来前方窑洞洞顶凿出了一个大窟窿,强烈的光线射入室内,打在一面镜子上。她方才看到的强光便是那面镜子折射出来的光芒……
    叶秋嬗不明白这是何物,走上前去查看,才陡然惊觉镜子下面的黑暗处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光膀子的成年男子,正动作麻木地将手中苁蓉撕碎,而后扔进那面镜子下边的水槽里,等水槽里的苁蓉满了,他又拿起药杵将其捣碎,而后又重复之前的活计。整整一刻钟,居然没察觉到叶秋嬗的存在。
    这北荒地里年轻力壮的早已拖家带口搬迁了,而眼前的男子还留在此处,行为又如此诡异,令她纳闷不已。
    叶秋嬗见他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索性又上前两步,这回倒是看清楚他鼓捣的东西了。
    那水槽好似安了一根管子,可以将捣碎的苁蓉药汁吸附上来,而后盛在“镜子”上,原来镜子背后是留有凹槽的,镜子上也打穿了四五个极其微小的细孔。
    叶秋嬗看不到凹槽里的物什,只能眯着眼通过细孔去瞧,凹槽内不是死物,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倏尔,一条黢黑的长虫从细孔中钻了出来,摇头晃脑滚落到镜面上。
    叶秋嬗被这丑陋的东西吓得险些惊叫出声,抚着心口退开去,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你是何人!”叶秋嬗身后有人怒斥出声,不过她如今耳聋听不到,还是通过墙面忽闪的光影反应过来的,转过身去。
    背后那人走出昏暗,露出一张典型的异族相貌的脸来。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各类动物枯骨,头插三根彩翎。叶秋嬗认得,那是羌国人的习俗,眼前这人是羌国人无疑。
    “你便是老巫蛊师?”她泰然自若,沉声问道。
    反倒是那巫蛊师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你是何人,为何无故闯入我家!”
    叶秋嬗暗笑,想不到这巫蛊师的汉话竟说得如此流利。但她面上不露声色,瞥了一眼镜子上越来越多的黑虫,轻启唇问:“你一个羌国人为何隐姓埋名在北荒养这怪虫?难道是想图谋不轨?”
    巫蛊师听此,神色骤然阴沉,望向叶秋嬗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冷意。
    “呵,你个毛头小儿居然也敢闯入本座的虫饲,不想活了可是?黑奴,杀了他!哦不……留他一口气,一会儿将血放干净,喂给蛊虫。”他话音一落,那默默杵药的成年男子骤然起身,举起药杵就向叶秋嬗袭来。
    巫蛊师似乎觉得万无一失了,下令之后便负手走到镜面前,目光陶醉地欣赏着自己养出来的蛊虫。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一个粗壮的身影朝他压了过来,将人扑倒,一镜子的蛊虫也随之散落在地。
    被甩出去的自然不是叶秋嬗,甚至还不用她出手,两个暗卫已在暗处替她解决了来人。
    为不暴露他们,叶秋嬗假意拍了拍袖上灰尘,淡定自若地将高壮的男子踢开,扯住巫蛊师的衣领将他拉起来。
    蛊虫全散落在巫蛊师的身上,有的被压扁挤出萤绿色的虫汁,散发出一股令人头脑麻痹的气味来,叶秋嬗立即警醒地捂住鼻子。那巫蛊师原本被撞得七荤八素地,良久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沾染了一身的虫汁,却比叶秋嬗反应还大。
    惊跳起来,推开她冲出门去。
    叶秋嬗还以为他要逃跑,忙疾步追上,没追两步便见那巫蛊师停在骆驼棚里,从骆驼背上取出一壶水,开始清洗自身污垢。
    这动静惊动了门外啃粮食的老叟,瞪大了一双老眼,颤颤巍巍地跑上前去抢水。
    “你干啥!这是俺最后的水了!别以为你付了租金,俺就啥都要给你,把水还给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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