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叶秋嬗却有疑问,“妍嫔既在冷宫,怎么会莫名出现在昭和殿?”
    谢芝答道:“这一点我也觉得古怪,命人去查探一番,昨夜负责看守冷宫的内侍与一宫女私会赏月,想来妍嫔和其婢女便是趁此逃出来的。”
    “真是巧了,我陪公主去昭和殿取衣,她进去时明明没有异状,我在外头守了许久也没听到任何争执声。直到庚太妃身边的老嬷嬷进去才有所发觉。”
    叶秋嬗也将自己所知的内情告知谢芝,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嗯,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老嬷嬷和妍嫔婢女知晓,我们不急,你先去将衣裳换了,再随我去盘问那两人。”
    叶秋嬗道是,片刻之后他们便到了落亭苑假山下的暗道处,谢芝轻抬铁板往外张望,确定没人之后才将其打开,轻身翻了上去。
    “叶姑娘,上来。”谢芝反身拉她,叶秋嬗也不拘泥,拉住他的手跳出暗道。
    两人手心相触,这段时日来,因叶秋嬗这特殊能力,似乎都已习惯,坦坦荡荡倒是自然。
    这令她不由地想起在石佛寺时,谢芝救她下房梁,还特意以袖掩手,那时他还不知她会读心,心里浮想联翩竟叫她听了去,生生受了一个巴掌,好不气恼。
    没想到短短半载,两人竟成了生死之交的同僚,如今即便肌肤相触,谢芝却已心头寂静一片,全然无半点绮思。
    命运的奇妙不禁令叶秋嬗觉得好笑。
    与谢芝松开手,叶秋嬗转身往厢房走去。
    她背过身,谢芝才抬眼看她,将手负在身后,手心仍存温腻之感,暗自握紧片刻又放开。
    却说叶秋嬗走至自己闺居,整个院内竟空无一人。茉香还关在刑部她是知晓的,冯妈妈等人也不在却是奇怪了……
    思索片刻,料想是她出了事,全府上下必然兴师动众,不定便是被她爹娘叫去了。如此却正好合了她意,叶秋嬗不疑有他,踏入房内。
    走了几步忽而想起还有外男在,转身一瞧却见谢芝背对自己,正立在假山池塘处观鱼。
    此人倒是君子做派,她放下心来,锁上门窗动作利索地开始换衣。
    半响出来时,已是一身素白男装,干净利落。
    缓步走至谢芝身旁唤道:“谢大人,我换好了。”
    谢芝闻声转头,见她今日所覆面具乃是蛟丝所制,花汁描绘出眼部轮廓和几朵暗花,除此之外无多余装饰,倒衬出一丝神秘俊雅的美感。
    谢芝唇角一勾,又背过身去。
    “叶姑娘戴这新面具倒是合适。”
    “是啊,”叶秋嬗将面具取了下来,想起那夜的神秘贺礼,虽已猜到是何人所赠,但还是生出揶揄之意,故作疑惑道:“这面具真是精致,也不知谁送的,竟不留下姓名,让我想好生答谢一番却找不着是谁。”
    谢芝身形一顿,撒鱼食的手收了回来,一池子的锦鲤还张着口眼巴巴地等着他喂食。
    他却恍若未见,沉声道:“天下还有谁人能不惜重金寻到蛟丝,且还有这工艺能将蛟丝织成严密的面具,叶姑娘如此聪颖难道想不出来?”
    叶秋嬗听此颇为惊讶,“这竟是谢大人亲手所制?”
    谢芝轻哼一声,并未作答。
    凝着鱼池缄默无声,倏尔才听身后两声娇语轻笑。
    “谢大人,我怎会不知晓是你送的贺礼?我叶秋嬗平生除家人之外,真正交好之人并无二三,也唯你不弃我愚钝,以心相交。不必细想,这面具和零嘴定然是你相赠了。”
    叶秋嬗柔声道来,嘴上笑意不减,这一番话乃她真心所言,对谢芝也头一次生出知己之情。
    人生得谢芝如此友人,实乃她之荣幸。
    “谢大人所赠蜜饯很甜,可要尝尝?”
    谢芝转头过来,看见的便是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手捧几颗橘色蜜饯,带着清香送到他眼前来。
    “你们女子喜食之物,我却是不大喜爱的。”
    谢芝看着她手里的,皱眉为难道。话音落了见叶秋嬗未有收手之势,无奈只得伸指捻了一颗最小的,塞入口中。
    “怎样?”叶秋嬗期待询问。
    “不好吃。”却听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驾校考试断更了。
    解释一下剧情,其实自从谢大人知道女主能读心之后,但凡触碰她心里的os都是这样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谢芝自问君子坦荡,不可耽于美色。要正经要正经要正经要正经要正经………
    第41章 妍嫔案(二)
    谢芝与叶秋嬗两人速回枢密省, 邢泰已接了命令,早早便将程大夫唤来。
    他们到时, 妍嫔那婢女已经醒转,躺在枢密省厢房内, 时而发出一两声痛吟。
    “谢大人,那婢女身上有数处刀伤,其中胸口和脸颊两处伤得最重, 依伤口深浅走向来看应是遭人用利刃划伤。除此外并无其他伤势, 不过那婢女似乎受了极大地惊吓,目前精神萎靡、神志不清。谢大人若要盘问案情恐怕还要等候些时日。”
    程大夫细细道来,谢芝颔首说了一句体恤之言,而后想到什么, 附耳低声对他言语一番。程大夫略一思索后握拳道:“谢大人放心, 老朽药庐中还正好有此类药物。这便去给谢大人取来。”
    “多谢程翁。”
    谢芝谢后,程大夫提了药箱出门,正好撞见乔装改扮的叶秋嬗, 两人礼让一番,才各行各事。
    “如何?那婢女说了什么?”她进门便问, 还以为方才谢芝已对春晓盘问了一番,然而却见他摇头。
    “醒倒是醒了,但程大夫说那女子如今神志不清,恐怕问不出什么来。如今正卧在床上,还不知能否说话,我们只有试她一试。”
    谢芝说着摸出一根金线来, 上次叶秋嬗那根沾了吉良才的血,早就扔了。是以今日才会又给她备根新的。
    两人互递一个眼神,默然朝婢女那间厢房走去,门口由暗卫看守,还未进门便已听到屋内女子痛苦的呻/吟。
    房门推开,一股沉闷的药味散出来,床上的婢女被开门声惊吓到,缩入被中抖如糠筛,嘴上念念叨叨听不大清楚,只偶尔冒出个别字眼,让人猜得出她是在求饶……
    谢芝怕她又昏厥过去,疾步上前沉声道:“春晓,此处是枢密省,无人敢加害于你,不必怕的。”
    他低沉悦耳的声音颇能安抚人心,果然那婢女听此稍稍清醒了些,露出半张包扎着伤药的脸,神色怯怯。
    谢芝趁此走入室内,一边取出金线缠在她的手腕上,一边宽慰:“你身负重伤,刑部派了大夫来给你医治,切莫乱动。”
    春晓本还挣扎了一番,却比不过谢芝手劲,一个眼神便将她威慑住,不敢动弹。
    将金线牵至外厢,叶秋嬗拿起凝神听着,奇怪的是,春晓心头竟无半点杂念,寂静一片。探首望去,金线的确缠在她手上,正纳闷着,谢芝心细地瞧出她的疑惑,站起身来向那婢女试探道:“春晓,是谁人伤了你?你如实道出官府会替你做主。”
    这一句话仿佛破了禁忌,春晓不顾伤口,伸手护住了头,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大人……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怕妍嫔娘娘她又……”春晓哭着,却未道完。
    同时,金线震颤,她心头的惊惶之情也随之传达过来。叶秋嬗屏息听了片刻,趁春晓陷入回忆,忙开口索引。
    “春晓,是妍嫔娘娘伤了你?”
    “娘娘她又发癔症了……娘娘想杀了我……”春晓忽的直起身来,泪眼婆娑,不过终于有了一丝清醒之兆。
    叶秋嬗两人互换眼色又继续安抚盘问:“春晓,你别怕。妍嫔娘娘不在这,你是安全的,速将昨日之事前因后果道出来,圣上会对你网开一面。”
    春晓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孤疑地看了看谢芝,见其一身官服气度不凡,才安下心来缓缓道出。
    “妍嫔娘娘有癔症,每回发病便要打骂奴才……昨日娘娘又发病了,趁宫门无人看守还跑了出来……奴婢一路追,妍嫔娘娘躲进了昭和殿。那时昭和殿没人,娘娘掏出一把匕首便向奴婢刺来……”春晓惶惶抚上脸颊处的伤,仿佛又回到昨日险境,整个人瑟瑟发抖。
    叶秋嬗手搭在金线上,一字不漏地听完。
    而后对谢芝做了一个手势——食指指向心口处再搁在唇上。意为心口如一,说的不是假话。
    “那后来呢?你可有看到其他人?”谢芝又问道。
    春晓将手放了下来,“后来奴婢被娘娘刺中了胸口晕了过去……再次醒来便已到这里……”
    “那你没看到长公主?”
    “长公主?长公主为何会来昭和殿?”春晓连连摇头,“妍嫔娘娘与长公主最是相处不得的……”
    “……”叶秋嬗默默收回手,与谢芝对望一眼,点点头,两人先后走出厢房。
    走了几步远,才低声交流。“看来春晓是在公主来之前便晕过去了,若是她没说谎的话,那妍嫔在她失去意识之后应该还没遇害。”谢芝如此猜道。
    “春晓没说谎。”叶秋嬗却十分笃定,复又看向谢芝面有疑惑,“但若是妍嫔在公主来时仍清醒着,那我至少能听到些许异动才对。可当时整个昭和殿寂静一片,分明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谢芝颔首答:“的确是,我也猜测可能在春晓晕过去之后,公主进殿之前,期间妍嫔还与一人发生了什么,致使她惨死,而后公主误打误撞成了替罪羊。”
    这是将所有可能排除之后,猜度出的一个结果,但却也是最没有证据的一个猜想。
    昨日刑部仵作查验尸身,包括昭和殿内,除了妍嫔、春晓、曜珮三人的印记,并未发现有其他踪迹。谢芝甚至不辞辛苦使轻功上房梁屋顶查看,仍是一无所获。
    昭和殿只有一道前门,四周门窗紧闭。若是真有人趁曜珮来了的空隙出逃,老嬷嬷与曜珮其中一人必定能撞见。
    叶秋嬗蓦地想起了耀珮,担忧问起:“长公主如何了?”
    谢芝眉头紧皱,“她情况不是很好,从昨夜开始便在刑拘房中哭闹,后来实在无奈只得给她点了安眠香,现在应该还在沉睡。她情绪比春晓还不稳定,恐怕盘问案情之事要缓一缓了。”
    谢芝与曜珮算是情同手足,他待她更是与谢凌波无二。他知晓曜珮对自己有意,然而自己却对她并无儿女绮思,是以前些日子才会故意疏远。
    昨夜他们两人在御花园中碰到,那时他只想着如何离她远些,寻了个由头便拉着稽央匆匆离开。现下出了这等事,难免心生愧意……
    叶秋嬗心知他如今必是焦思苦虑,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转而道:“谢大人,庚太妃那嬷嬷还被关在刑部么?她是第一个目睹公主和妍嫔惨死的人,或许从她那里能问出线索。”
    谢芝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在确认真凶之前,那日在场之人都不能排除嫌疑。所以还是得由你去试探。”谢芝看向叶秋嬗,并抬手将她面具揭下。
    “那老嬷嬷是姑母身边的老人,惯会识人相貌声色,你若这般过去必定引她怀疑。是以我方才向程大夫讨了一样东西。”
    谢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来,打开一看,却是个乌黑的药丸。叶秋嬗想起来,这盒子是方才他们出门时,暗卫交到谢芝手里的。
    “这是何物?”她凑过头去问。
    “此乃罗汉草所制的药丸,原有清脾功效,但若与哑声草一道入药便会使人嗓音短暂性沙哑。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遗症,你将它服下,嬷嬷必然辩不出你是谁。”
    叶秋嬗大喜,心道此物真是弥补了她一直以来的纰漏,随后捻起药丸便吞入腹中。
    眼见她如此毫不犹豫的动作,谢芝不由得怔然片刻,随后叹息一声,也辨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只无奈道:“叶姑娘倒是信我。”
    他们两人到刑部时,邢泰已对老嬷嬷进行了一番审问。
    短短一夜,她竟好似老了好几岁,坐于刑房内,双眼无神,神色疲惫,全然无半点平日的一丝不苟。见谢芝与叶秋嬗进来,眸中光亮一闪即逝,恭恭敬敬地起身对谢芝见礼。
    “二公子。”
    “嬷嬷,此处是刑部,你如今是嫌犯,我也不是谢府二公子,你无需向我见礼,只要一会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便可。”谢芝一脸肃然,并未因她是曾照料过自己的谢家老仆便心生偏袒。
    老嬷嬷连道是,两鬓的发落了下来,形容枯槁。她又坐回椅上。
    谢芝敛眸,故意对叶秋嬗道一句:“叶大夫,此嫌犯好像心绪不大稳定,烦劳你替她诊断诊断。”
    此计使了数次,叶秋嬗早已习惯,相当淡定沉着。一开口却是沙哑的嗓音,若不细听还真以为是个男子。
    “是,谢大人。为不妨碍您审案,我便悬丝诊脉吧。”她将男子语气学了个七八分像,说完便将金丝缠到老嬷嬷手腕,而后牵着另一头拉到屏风之后。
    期间听到老嬷嬷心头暗自道【好在是二公子审案,竟还替老身叫了大夫。若是搁在其他人,恐怕就是一顿板子一顿棍子地上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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