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窜动,却都一应望向自己。赵顽顽想起上一次,还是冯熙强行将她抱上马来,随着回宫面圣的大军一起被万人瞻仰。
    他一贯喜欢这样惊天动地。
    只是怀中的阿氅受了惊吓,赵顽顽将他小耳朵用襁褓捂紧。
    及至宣德门前,詹子落下,门内已立着几十名宫女跪着她出来,却都只是低着头,没有称呼她。
    等簇拥着将她送到宣德楼上,倒不似以往热闹地摆了几十桌的光景,而是空空荡荡的,没任何布置,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张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木桌,上面摆着两只大红烛。
    连凤霞也不被允许上去,赵顽顽只自己抱着阿氅,站在那木桌旁。绕过木桌再往前,就是宣德楼下的万民,居高临下,她不敢往外看。
    “他很乖。”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空荡的寂静。赵顽顽听到是他,脸倏忽红了,低下头。
    阿氅瞧她那局促的模样,竟然张大嘴笑了出来。
    “方才我在阶下,看着你一步步踏上去。我想着三年前你躲在阶下顺着缝隙偷看我的时候,该是什么心情。大约额便是我刚才那样,手脚凉透了,紧紧抓在一起,眼睛却丝毫不肯离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赵顽顽咬了咬牙:“你是说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你怎这么没羞没臊,难道分明不是你先招惹了我的么。”
    赵顽顽立即脸又红了。冯熙说的是大实话,她自己也狡辩不来,叹了口气,这女追男,能被念一辈子。不过后来……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却又对她死乞白赖,死缠烂打,总算扳回一城。
    冯熙道:“上一次成亲你一定忘记了,那时候被一堆人推着,一言一行都得按着司仪的来,冯家的上下老小,全都围着我们,好不局促。那时候心里想定,将来必得重来一次,只你跟我,只在你清醒的时候。”
    赵顽顽听着,摸摸阿氅的脸颊,低头小声说,“那你不巧,实现不了了。因为现在已经多了一人。”
    冯熙从后面走出来,站到桌前,拿了火折子点燃那两根大红烛。
    他穿着红色。
    但并非是普通的新郎官的大婚服。
    待他转过身来,正红衣裳的正中,绣着真龙的刺绣。
    赵顽顽的脑中立即闪现出两个字,她喃喃唤道:“官家……”
    好像以后都要这么称呼他了。
    冯熙突然欺近,手臂将她们娘俩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额头上。
    赵顽顽盯着他前胸的那条真龙。正在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好似游动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笑着哀叹一声,“三个人就三个人,往后还会更多,围满宣德楼上。正旦的时候,全在这里吆五喝六地,吵嚷着要看剧,听曲儿,摔相扑。”
    赵顽顽被他那热呼吸吹得潮热,“眼下这一个可看着……”
    话音未落,一个吻定在唇上,她浑身颤了颤。
    冯熙狡黠一笑,“看着如何?还得让他学着。”
    淘气。
    还未再反驳他,他却突然拥着自己走到楼外,隔着栏杆往下面看去,大声道:“朕的皇后!”
    底下山呼一片。赵顽顽这才知道,就在昨夜与今晨,天地翻覆,而她错过的好像太多了。
    “从前这里有人伤你,我只知道带着你躲避。后来明白避无可避,倒不如取而代之。”
    “今后,这宫里与以往不同了。”
    “欢迎回家。”
    ————————————
    ……
    后记
    一年后。
    赵煦已被封做宋王,迁至汴梁一座宅邸。前朝皇室依旧有着尊贵的身份,赵煦大势已去,颓然无计,反而更依赖家人。
    瑞福倒是并没所谓。皇位与她便无关,前半年还气愤,后半年却发觉自己在赵煦的眼中,终于变得重要了。他不能失去她,也不能失去母亲。
    冯母与冯君终于得以回京,全家迁入宫中。和国长公主的名号,正式赐予冯君,并准她与吕缭和离。冯母文氏有太医随时看顾,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太皇太后依旧为尊。冯母文氏是她干女儿,冯熙与她从小便亲近,但赵氏这三年的动荡,让她已经将一切看淡,不再出长兴宫。于她来说,不过余生青灯古佛。
    赵琰因不再是太子哭了很久。冯忨都被封了个小郡王,他便留在冯忨处,五岁的小孩儿,很快就将太子这事抛脑后了。他与冯忨每日都必得跑去瞧一次阿氅。赵琰喜欢阿氅,恨不能把自己的玩具都搬去他房里去。但碍着“前朝太子”的身份,总被东宫外的小内监警视着,不许他待多久。他便有些郁闷了。
    前些时日中元节,张氏做了个噩梦,这才对孔慈说,是她因算命的说小环克家中男人,这在小环的枣饼里加了砒霜,却没想害了霜小。
    于是霜小临死前的那句话,孔慈便永远都不可能违背了。
    中秋宫中家宴,冯君又见到了孔慈。
    霜小已去,但却像横在两人之中的一座断桥,即便后来有心,也永远都踏不过去。
    但每次都还能相视一笑,冯君想,只要有心,愿终有开花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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