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短短两个字,包含了少年多少复杂情绪。
    站在云端,望着熟悉的一切,荒眼中带着湿润。
    那重重阁楼,浩浩殿堂,那金碧辉煌的建筑群,七彩仙霞纷飞的壮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两年的时间,荒看到的景物,建筑,仙阙,数不胜数;但昆仑的一株草,都比那些东西加起来,更能让他心动。
    那道高耸、巍峨的九州第一门,无道门,还是那样,如同天帝一般,伫立与乾坤之下,静静守护昆仑的一切。
    那方荒以前看上去很大,如今望去却很小的白玉广场。
    哪里,发生了很多,很多。
    昔年他刚入门派,就是在白玉广场上,当着昆仑所有弟子的面,跪拜在昆仑历代前贤的神龛之前,怒吼出了昆仑派的四大铁律。
    那一天,他成为了昆仑弟子,体内的热血在沸腾,他发誓,要成为像张三祖师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方白玉广场,曾替他见证!
    “这里,昆仑,是真正的故乡啊!”望着白玉广场上,那群三两成群,围坐在一起讨论道法的师兄弟们,荒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无道门前,昆云与郭七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一副棋局,黑白之子透露的,不在是曾经的杀伐之气,而是历经岁月沉淀过后的一抹悠然。
    昆仑弟子,真的少了很多,不足一千的弟子,将整个白玉广场占满。
    他们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姿容秀丽;纵使是寥寥无几的五重岳师兄,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纯真的像是孩童。
    他们皆身穿淡蓝衣衫,像是一片海洋;他们围拢在一起,亲密的像是家人。
    在无道门前,昆云与郭七是他们的家长,默默的守护着他们的一切。
    不足一千的弟子,一个昆云,一个道尊郭七。
    昆仑派的底蕴,自从死了墨裳,走了昆蓝以后,真的是失去了所有的辉煌。
    但,这又能怎样,纵使没有人山人海般的弟子,威震九州也罢,征战四海乾坤也罢,他们要的,只是那一抹存在于脸上的,纯真与开朗的笑容。
    “我很开心!”荒微笑,他很满足如今昆仑的一切。
    就当这是一个世外桃源吧!荒心中呢喃。
    这是一方乐土,荒绝不允许任何人敢于践踏;这是他的底线,这是龙的逆鳞。
    若有人胆敢得罪昆仑,让家人流血,那怕倾尽所有,荒也要那人付出惨重代价。
    不管他是至尊也好,天帝也罢。
    “唰!”
    神化微闪,荒离开了前山。
    后山,神虹飞驰而过。
    荒看到了药园。
    药园依旧,草木茂盛,但药园前那袭盘坐饮酒的淡蓝色身影,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荒降落于此,望着周遭郁郁葱葱的草木,眺望昆仑周围的群山,荒的心境,难得的平静了下去。
    他来到药园前的一处山崖下,盘膝而坐。
    远方,是蔚蓝的天空;群山,雾蒙蒙,隐藏与天际中。
    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带着青草的湿润气息。
    荒醉了,他闭上眼,仿佛看见昆蓝正微眯着双眼,眺望壮观山河,一口烈酒,一笑歌,洒脱如游子。
    一切的一切,恍若昨日一般。
    轻轻叹了一口气,荒睁开眼,迈着坚实的步子,沿着白玉台阶而下。
    依稀间,那座魂牵梦绕的四合院,近在眼前。
    荒已能望见,山的那面,那所小院的轮廓。
    白玉台阶,从药园方向,笔直而下,荒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些,这一切都破灭了,像是一个美丽的梦。
    在山底,荒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抬头,一张涨红的脸上,是激动到无以复加,近乎癫狂的喜悦。
    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的,几乎止不住;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望向了那座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四合院。
    近了,很近,很近,从离开昆仑,两年时间过去了,一切恍若隔日。
    白玉台阶,笔直如同仙剑,此时春暖花开,树木郁郁葱葱,昆仑后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草木清新的气息,鸟儿悦耳的鸣叫,山泉叮咚作响,这一切,真是太美了。
    颤颤巍巍的,荒从胸膛中,拿出了一朵罂粟花。
    罂粟花早已经干枯了,花叶褶皱,失去了往昔勾魂夺魄的美丽。
    这是荒在天帝冢,仙界,罪恶之路上,为阿靳采摘的罂粟花,细细回想之下,天帝冢一行,已过了近一年时间。
    望着手中,如血般艳丽的干枯罂粟花,荒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迈着坚实的步子,向着已可遥遥望见的四合院走去。
    会不会,再走一步,便能看见,四合院外,那袭眺望自己的倩影。
    荒心中很激动,他几乎连话都说不顺了。
    越是接近四合院,荒心中振奋之色越是难以抑制,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阿靳时的摸样。
    那一日,是一黄昏!
    四合院外,一脸稚嫩之色的荒,盘膝打坐,身旁,是满脸亮着小星星,带着崇拜摸样的昆凤。
    “阿黄,你打破一重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昆凤一身火红色衣衫,剪裁极佳,她嘟着小嘴,望着荒,身上洋溢着活泼而可爱的气息。
    “很,,很,,很不一般的感觉!”坐姿像是一尊佛像,怒视前方的荒,很显然是在装,,装。
    从小失去父母的悲痛,伴随了他一生,让他的自卑,如同刻到了骨子里。
    他的脸原本还好,但是一和昆凤对话,却瞬间变得通红,额头上更是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打湿了额前一缕缕长发,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咯咯咯,,阿黄又脸红了!”
    荒狼狈的摸样,惹得昆凤咯咯直笑,她捏着荒的脸,像是找到了一件,值得玩弄的,有意思的事情。
    望着昆凤精致的小脸蛋,如白玉般晶莹的贝齿,还有那一双冰凉的小手,如丝绸般的触摸,一丝丝处女幽香,悄悄钻入鼻端。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直有力的大手,瞬间击碎了荒所有的伪装,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昆,,昆凤,,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妻子!”紧紧咬着牙齿,荒像是用尽了一生中,,所有的力量与坚持,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改变了他一生的,可笑的,所谓的誓言。
    “妻子!”昆凤一呆,怔怔盯着荒,随即莞尔一笑,道:“好啊!”
    荒的脸,更红了,像是中暑了一般。
    不过,他笑了,咧着一张嘴,像是傻子一般,露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最纯真的笑容。
    “小兔崽子,你爷爷回来了!”就在这时,四合院外的台阶下,一声暴虐的声音猛地传出,吓了昆凤一跳。
    “阿黄,我先走了!”朝着荒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昆凤化为一只火红色的蝴蝶,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荒的视线中。
    从始至终,荒的目光,一只没有离开过她。
    “妈的,小崽子,老子已经看见你了,再不出来迎接老子,小心我让你屁股开花!”昆老暴虐的声音,越来越近。
    荒不屑的挑了挑眉,从原地站起身来,朝着山下,竖起了一个不屑的中指。
    “嗖!”
    一颗石子,带着尖锐的历啸,从云雾中破空而来。
    荒嘴角上挑,身子一动不动,头颅却向左微微一偏,石子带着劲风,贴着他鬓角的几缕长发飞过。
    “老东西,还想偷袭我,你这招早过时了!”荒放声惨笑,稚嫩的笑声冲上了云霄。
    “老爷爷,他是谁啊?”脆生生的声音,像是一记晴天霹雳,瞬间将荒轰的里焦外嫩。
    在荒不敢置信的神色中,一身黑衫,满头白发乱糟糟,如同鸟窝一般,风尘仆仆的昆老,从云雾中走出。
    在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看上去,像是乞丐一般的女孩。
    女孩梳着两根小辫子,头发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干燥;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双漆黑色的瞳孔,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像是黑宝石一般,带着无尽的纯真之色。
    破破烂烂的小棉袄,还有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臭味,让荒打心底,讨厌这个女孩。
    “我叫靳儿,马革裹尸,斤斤计较,很好记的!”女孩笑了,露出两排如奶玉般的牙齿。
    “老头子,我不喜欢她,你让她走!”荒没有理会,温柔笑着,向他打招呼的女孩。
    他阴沉着一张脸,望向了满脸不敢置信的昆老。
    “阿黄,这是靳儿,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昆老抹了一把干裂的嘴唇,向着荒走去。
    “站住!”一声暴喝,荒像是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一般。
    他赤红着双眸,指着昆老,整张小脸已然扭曲了。
    “把她送走,要不然我走,我绝对不会让她踏入四合院!”荒嘶吼着,他像是誓死要守护小鸡崽子的母鸡一般,坚决不允许外人走入四合院。
    昆老气急,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浑浊的眸子中有着点点晶莹。
    已然佝偻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犯难了,已然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在他眼里,荒是个善良的孩子,今天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面,赤红双眸,满脸狰狞、扭曲的荒;一面,气得近乎要晕厥的昆老。
    在这充满火药味的漫长寂静中,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所有。
    “老爷爷,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离开这里就好了!”昆老背上,女孩红着小眼,轻微挣扎着,显然不想让昆老与荒之间爆发‘战争’。
    她想要离去,因为流浪,已然习惯。
    蓝天,白云,山河,大川,或许是她这一生注定的归宿。
    女孩轻微的挣扎,像是坚定了昆老的某种决心。
    他转身不在看荒,迈着坚实的脚步,一步跨进了四合院。
    “老头子!”身后,响起荒近乎狂怒的声音。
    从那天起,荒离开了四合院。
    他甚至连换洗衣裳都没带,便跟随昆凤,居住到了前山。
    从那天起,他成为了昆仑第一人。
    他疯狂修炼,进入修真界不到一个月,他的修为疯狂上升,已然逼近二重岳。
    他成为了太阳,璀璨光芒洒落在了昆仑的每一角。
    无数女弟子蜂拥向他的住所,像他表达爱慕之意。
    无数男弟子甘愿成为绿叶,承托他无上的风采。
    他出行之时,身边总是跟随着一大群人,那些露骨的称赞声不绝于耳,让荒的身体轻飘飘的,如同升上了云端。
    他牵着昆凤的小手,两人几乎走遍了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金童玉女,昆仑派的希望。
    他尝尽了所有世间一切的甜言蜜语,他以为就算失去了昆老那些啰嗦的关爱,他照样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然而,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他失去了所有。
    “啊!”
    猛然惊醒,他失去了所有修为,好不容易凝结的山岳,顷刻间崩塌成为飞灰。
    他真的,失去了所有。
    那些往日像是跟屁虫一般,让他感到不厌其烦的男弟子门,将他赶出了住所。
    他的被褥,被无情的扔在了涌动的雨水中。
    他嘶吼着,痛苦着,找到了昆凤。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一张略带讥讽的小脸。
    “凤儿,,你不爱我了吗?”荒不敢置信,在冰冷的雨水里咆哮。
    “爱?呵呵,,那只是崇拜!”在荒绝望的眼神中,昆凤被一大群男子地簇拥着,永远的离开了他。
    “昆凤仙子,看吧,我果然没有说错,所谓的天才,只是一堆狗屎罢了!”
    “就是,就是,若不是看在昆凤仙子的面上,今天我一定好好修理他一顿!”
    “哎,此子平日是那么的猖狂,完全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如今失去了修为,如同一只蝼蚁,我一脚就可以踩爆!”
    “这是苍天有眼啊!狗屎始终是狗屎!”
    “吼!”
    望着昆凤渐行渐远的背影,永夜的暴雨中,荒仰天发出一记声竭力嘶的狂吼。
    他失去了修为,也意味着失去了所有。
    “啊!”
    他像是迷途的羔羊一般,像是被父母责备的,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着。
    倾盆暴雨中,他向着昆仑后山疯狂跑着。
    他哭着,奔跑着,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一切。
    他早已分不清,究竟是着雨水,还是泪水,总之一股深沉的绝望,像是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他,他快要窒息了。
    他在暴雨中狂奔着,早已记不清摔了多少跤。
    膝盖早已血流如水,脸上沾满了湿泥,但这一切,与心中那抹绝望相比,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狂奔中的荒,某一刻,猛地停住了脚步。
    四合院,依旧隐藏在黑夜中。
    山底的台阶上,一老一小两道人影站立。
    “阿黄,饭菜已经做好了,等你很久了呢!”暴雨中,昆老身旁,那袭柔柔弱弱的身影,甜甜笑着。
    那双微眯如月牙儿般的大眼睛,那脸颊两边可爱的小酒窝,如同太阳一般,温暖了荒冰冷的心。
    “小兔崽子,今天老头子我破费,全他妈是肉!”昆老撅着嘴,像是很肉痛一般。
    一老一少身前,荒怔怔的望着这一切,他的双眼大睁,眼眶内,一丝丝晶莹,慢慢渗出。
    “老头子,,,靳儿!”一声带着无尽哀怨与悲痛的狂吼声中,荒猛然奔出,一把将靳儿与昆老的身体抱住。
    他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着,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
    他撕心裂肺的大哭着,紧紧抱着昆老与靳儿的身体,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两人融入在胸腔内的心里。
    “不怕,回家了!”轻轻拍打着荒的后背,靳儿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要化成水。
    狂风暴雨,似乎都不在冰冷。
    通往四合院的台阶上,昆老一手牵着荒,一手牵着靳儿,一行三人,紧紧靠在一起,向着半山腰处,那所亮着烛火的四合院走去。
    “马革裹尸,斤斤计较,靳儿,,很好听的名字!”荒大笑道。
    “阿黄,,阿黄,,哦,对了,我从前养了一只狗,也叫阿黄,,不过后来他死了!”阿靳咯咯直笑道。
    “老爷子,靳儿骂我!”荒撅着小嘴。
    “嗯,,你说的不错,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圆!”昆老望着暴雨连绵的夜空,打着哈哈。
    “哈哈哈!”
    “咯咯!”
    夜空中,三人爽朗的笑声,回荡昆仑后山,久久不绝。
    那是,家人啊!
    ps:五千字大章,犒劳各位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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